《等花期》埋硬币

50、泥土

　　周子泥回到宿舍已经凌晨十一点了，宿舍门紧闭着，他刚打开一个缝隙，里面的光就溢了出来。

　　伴随着开门，屋中传来声音：“你还知道回来啊。”

　　周子泥动作幅度大了些，进去关好门，“你今天怎么住宿舍了？”

　　舍友将耳机一摘，双手依旧在键盘上狂摁，“我还想问你呢，打扰我美好的夜晚。”

　　周子泥将背包扔在椅子上，随即脱了外套，衣服也没换就躺在了床上。

　　这个宿舍是双人宿舍，可以单独申请，周子泥经常跑工作室，而且家离的学校也不远，所以不经常在宿舍住。舍友尹书杭是个体育生，没事干就出去比个赛，也不经常住宿舍，俩人就凑到了一起。

　　尹书杭见他狼狈样，轻笑一声，敲键盘的声音变得更响，“我说兄弟，还歇着呢，还不赶紧把课补回来。”
　　周子泥也笑：“晚点吧。”
　　尹书杭见怪不怪，应和着：“真不着急。”

　　沉默几秒，尹书杭又说：“对了，你同学把最近上课用的资料给我了，我放你桌上了。”
　　周子泥舒了一口气，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前，“谢谢。”

　　“啧啧啧。”尹书杭一局打完，扭头看向周子泥，“为了那个项目，还特意把课表换了，值吗。而且人家都是课余时间去，你倒好，直接因为项目改作息啊，也不知道你怎么忽悠老师同意的。还有，万一真挂科怎么办，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学校，挂科了很惨的。”

　　“没事。”周子泥表情淡然，“我斟酌过才换的，虽然没去上课，但是我平时有跟着学，期末努力努力，拿个奖学金应该不成问题。”

　　不知为何，周子泥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尹书杭看着他一脸欠揍样，攥攥拳头，“真是白担心。”

　　-

　　周一，花半起了个大早，在上课前赶去了双创的活动室。

　　她敲了敲门，邵杰鸣喊她进去。

　　推开门的瞬间，花半呆在了门口处，周子泥也在里面，并且与她四目相对。

　　一直持续了几秒，邵杰鸣觉得奇怪，继续招呼：“花半，你先进来吧，我们马上谈完了。”

　　花半提着一颗心进去，轻轻关上了门，她没往前走，只是站在进门处的墙边，垂头看着地面上的琐碎。
　　声音在空旷的活动室中被无限放大。

　　周子泥：“后期的宣传很重要，官网还是要靠你们更新一下。”
　　邵杰鸣：“嗯，还要麻烦你们支撑后台。”
　　“那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周子泥向门口走去，掠过花半，直接去开门。

　　邵杰鸣觉得更加奇怪了，好歹也是一起工作过的关系，更何况俩人先前还认识，即使不熟，也应该打个招呼啊。他稍微歪了歪头，一手托着下巴，清楚地看到周子泥在出去的瞬间，余光落在了花半身上，是斜视。

　　虽说幅度不大，但在邵杰鸣这个角度来看，非常明显。

　　转而看花半，她一直低着头，双手背在身手，双唇紧紧抿着，全身像蹦着一根弦，却看不出情绪。

　　邵杰鸣明白了点什么，没多问。

　　等周子泥出去，花半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从边缘走向了屋子中间，“学长，需要我做什么？”

　　“哦！”邵杰鸣从刚刚的电影慢镜头中脱离出来，想起自己叫来花半的起因，说：“你有电脑吗？有的话以后就不用刻意过来了，如果没有，就用社团里的。”

　　“其实很简单。”他打开手机相册让花半看，“就把这些拍下来的图P一下，做成单元相册或者宣传视频放在官网上就行。”他收起手机，“这次叫你来只是先给你说一声，不用着急，事后我会把你负责的那部分发给你，慢慢做就行。”

　　花半：“行。”
　　邵杰鸣看了看手表，“快上课了，你先去吧。”

　　-

　　花半开门的力度很轻，但还是发出吱吖一声。还没来得及关门，花半就注意到旁边的人影。
　　花半看清后，愣了一下，然后把门关上。
　　有一人，正靠墙，闭目养神？

　　两人没说话，还有六分钟上课，花半从他面前走过，后脚，他跟上。

　　走廊里学生很多，他的脚步声却格外清晰，一步步，全都踩在了花半的感知上。

　　花半进了教室，周子泥也进了教室。

　　好多同学都喜欢掐着点来，教室里并没有多少人，她从这头走到教室那头，挨着窗户坐下，她原本是想坐最后一排，可最后一排已经被人占了，所以坐到了倒数第二排。周子泥顺势坐到她的旁边。

　　花半掏出课本，周子泥趴在桌子上。花半翻开课本，周子泥侧头看她。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教室也变得吵闹起来，伴随着翻书的莎莎声，花半问：“你是来辅修新闻的吗？”
　　周子泥没有犹豫，淡淡回道：“嗯。”

　　骗人。

　　花半：“怎么不回自己学校学？”
　　周子泥回地依旧平淡，像是在胡扯，“太远。”

　　太远？不是总归要回去吗。

　　花半如果这么问，有些刻意轰人家的意思，所以就没再说。他的理由漏洞百出，却又合情合理，让人挑的出毛病来，却问不出口。

　　这节课是专业课，教室虽大，但是人少，将近半年下来，大家也都认识得差不多了，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花半！”
　　花半扭头，看到舍友从后门进来，便给她们打招呼。
　　三人小跑着坐到了花半的后面。

　　花半指了指桌面上的书，“这是你们占的位子啊。”
　　李园芳：“是啊，最后一排不容易被发现，我是约了朋友打游戏的。”
　　花半看向其余两人，白沐和林鱼潜无奈地摇摇头。

　　李园芳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趁着游戏加载的空，突然抬起头想说什么。她看着斜前桌，微张着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你是—！”
　　“—我中午吃麻辣烫！”旁边的白沐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挤了挤眼。

　　李园芳咽了口唾沫，愣愣地点头，白沐松开她时，李园芳的嘴角已经翘到了天上。

　　花半看着她的样子，问：“怎么了？”
　　李园芳将胳膊肘拄在桌面上，双手手掌托着下巴，眯着眼，露出一个奸笑，“花姐坐我们前面啊，好巧呢。”
　　花半：“……”
　　白沐应和：“是啊，好巧呢。”
　　“……”
　　林鱼潜跟上：“嗯，是挺巧。”
　　“……”

　　-

　　短暂的调侃因为上课铃而停止，花半将自己埋在书里，耳朵努力放在老师那里。
　　可怎么，也忽视不了身边人的存在。

　　她能感受到周子泥强烈的视线，这种感觉比等老师叫人回答问题还要紧张。

　　她将手慢慢移了下去，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她想拿奖学金，每节课必须认真听，所以只能靠蛮力，强迫自己提高注意力。

　　与此同时，周子泥不再看她。花半不禁看过去，看到他正在聊天。
　　在和谁？聊什么？

　　她凑近了一些，随即而来的便是后知后觉的耻辱感，她猛地把头扭回去，脸也变得红了些。
　　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不管他和谁聊天，聊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

　　她这么想着，耳朵却听不进任何声音。
　　她到底还是喜欢他，喜欢到想了解他的一切，却又怕了解他的一切。

　　以至于，一节课下来，花半什么都没学，唯一知道的就是：周子泥聊了一节课的微信，他压根就没想上课，辅修也是骗人的。

　　专业课才上了一半，休息十分钟继续。同学们也没多大动静，上厕所的也没几个，不是趴桌子睡觉就是玩手机。

　　周子泥来了个电话，他没接，切换微信回了两句消息，而后“唰”的一声，他忽然起身，笑道：“你好好上课，我有事先走了。”
　　花半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谁说，周子泥就消失在了教室里。

　　教室又回归死一片的寂静。
　　一秒，两秒，三秒……
　　“碰”的一声，身后三人一齐凑过来，半个身子压在桌上，凑近道：“你俩真的成了？”

　　花半下意识向后退，看着她们的大脸，连忙否认：“没有没有。”说完后，她又觉得有点简单，继续补充：“他说来辅修新闻的。”

　　李园芳一屁股坐回去，脸上露出一个在炎热的夏天吃了口冰西瓜般快乐的笑，“哇塞，男神还挺嘴硬。”说完，她又起身坐直，“呸，叫什么男神，既然是花半是大姐，直接改叫周哥得了。”

　　其余两人也缓缓坐了回去，你一句我一句应和着。

　　花半无奈，仔细咂摸着“周哥”两个字，怎么想怎么别扭，忽然说：“周子泥九月一号的生日，比我还小七天呢。”

　　“……”
　　三人对话戛然而止，纷纷看向花半，忽然大喊：“生日都知道了！还说没关系呢！”

　　花半一时语塞，她想到那个盆栽，想到赠与他的愿望，想到当初，想到如今，她缓缓垂下眸去，也没想着要继续解释。

　　三人见她失神的样子，也猜到了点什么，觉得自己问的太过了，一个个把八卦的心都收了起来。

　　氛围降到了零点，三人你推我我推你，想着上前安慰安慰的同时，花半冷不丁来了句：“在闹别扭。”
　　声音很小，但听得清。

　　听得清，但很惊讶，三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问：“什么？”
　　李园芳忍不住了，拿出自己闯荡情场十九年的气势，却在开口时依旧结巴了，“不，不，不是，你们俩，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关系？”

　　“不是啦。”花半冲她们笑，心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她们也是为了自己好，解释说：“是普通朋友，以前在一个班来着，后来闹了点不愉快，关系就很僵了。”

　　白沐嚯了一声，“好家伙，周子泥居然还能跟人闹别扭。”
　　林鱼潜问：“吵架也应该有原因吧，为什么啊，谁的错？”

　　花半张了张嘴，欲说还休，小声道：“我的错……”
　　李园芳眼神飘忽，像是在思考，语重心长道：“说实话，我看男神那倒贴的样子，更像是他犯了错。”
　　林鱼潜：“是啊是啊，我也觉得。”
　　白沐：“倒贴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重新聊了起来，渐渐地从这个话题聊到了别的话题上。而花半则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更像是他犯了错，更像是他犯了错，更像是他犯了错……
　　他没有错，他很好。

　　一股莫名的内疚感突然袭来，花半有种观念被推翻的感觉，总觉得以前的种种，是她理解错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错。
　　也许，自己心中的周子泥，和周子泥自己，完全不一样。
　　也许，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白沐从谈话中抽离出来，看着花半苦恼的样子，上前安稳：“我跟你讲，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没生气。”
　　“所以，你们何不坐在一起聊聊，没准事情就顺利解决了。”

　　花半沉默片刻，“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更何况，也不知道他的世界中，还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位。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身边有没有，那种关系的人，或者即将成为那种关系的人。

　　白沐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信我，他打小就跟个微笑机器似的，我就没见过他生气，当然打人那件事除外。”

　　话毕，上课铃响起，老师进来，一秒进入上课状态。

　　李园芳额头贴在桌上，双手在下面摁着手机，忽然“啊”地大喊一声。

　　她举起手机想给花半看，却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她，老师也是。

　　“……”李园芳浑身僵硬，白沐将她拉了下来，替她道歉：“对不起老师，她刚睡醒。”

　　李园芳跟个木头似的坐在凳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白沐道：“你不会真没睡醒吧？”

　　李园芳突然激灵一下，没管白沐，拿笔戳了一下花半的后背，花半扭头，李园芳指了指手机。

　　紧接着，李园芳低下头，顺带着让白沐也低下，还小声着把林鱼潜叫上，跟作战前的秘密谈话一样。
　　……

　　花半按照指示，打开手机，打开微信，打开链接。
　　内容：【震惊！北泠大学周子泥跑去隔壁理工学院追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