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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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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去了外套,穿起一件薄衣,夏天就来了。
即将放暑假,也即将步入高二,同学们也跟着燥了起来,心思不在学习上,同时与家长斗智斗勇。
暑假时间也不能浪费,大多家长都给孩子报了辅导班,家里也图个清净。
周子泥倒是闲了起来,大概是竞赛内容都学的差不多了,每天中午都在5班教室门口等花半,今天也不例外。
但应花半的要求,总让他没人了再来,自己也等同学走光了再出去找他,以免被说不必要的闲话。
教室里空无一人,花半起身关了风扇和窗,背着书包走了出来,却撞上了王主任。
显然是来找周子泥的,王主任步履匆匆,走到他身边,操着心,“周同学啊,老师找你很长时间了。”
花半识趣地站在远处,靠着墙低头出神。
“老师,有什么事吗?”周子泥答着,视线却看向了花半那边。
“是竞赛的事,虽然是省赛,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学校要求去集训,集训完立刻就考,咱们班到时候会去五个人,放了暑假立刻就走。”
周子泥顿了顿,应下了。王主任也没多留,说了些加油鼓气的话就走了。
花半移步到他的身边,没有说话。
周子泥:“听到了?”
花半点头,“要不你现在回去收拾吧,明天就放暑假了,万一来不及。”
“你这么残忍的吗?”
花半一时语塞,不知道他此话何处,直接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大中午的啊。”周子泥拉着声音,透出戏谑,“饭都不让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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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几乎所有同学都回宿舍收拾东西,带着喜悦,准备明天直接回家。
花半也蛮高兴的,不过不是因为回宿舍,而是因为兼职回去不用再补作业了。
而且她早就把行李打包送回了家,明天甚至都不用来了。
她是和周子泥一起来的,到了这里就自然而然地分道扬镳了。可是静下来,闲下来,人就开始烦恼了。
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
已经上了一年了,马上就要高二了。
她要高考了。
要上大学了。去哪个大学呢?能去哪个大学呢?
想着想着,时间竟悄然逝去了,花半没有点实感,轻飘飘地去换衣服,走出来时想到周子泥对他说“今天是补习班最后一天,我会晚点出来。”
便想着去六楼找他。
她不经常来上面,因为都是些衣服和吃的玩的,经过五楼时,难免被吸引,想着是高一最后一天了,就买了两杯茶奶。
买好后,站在电梯上,顺着电梯徐徐上升,依旧没有实质感,总觉得这几天过的,虚飘飘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在她心里明白,也没有所谓的原因。
她打起点精神,人也到了六层,刚上去,就愣在了原地。
“花半?”
“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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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班下课后。
老师将周子泥叫住,给他发了一个明年的课程表,嘱咐了两句竞赛的事,便让人走了。
周子泥看了眼手表,由于这个时间快下班,所有人都在抢电梯,他心切,步履匆匆地向队伍末尾走去。
他视线向前,忽然,在人山人海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情由急转喜,刚跑了两步,却又慢了下来。
她身边的是谁?
周子泥见,花半拿着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那个男生,但他没接。最重要的是,花半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花半一直跟个冰块一样,是不会随随便便笑的。
突然,花半扭头看向自己,笑容还没有收敛,向自己招手。
真像朵花。
面对如此美丽的事物,周子泥第一次感受到内心如此强烈的欲望,他从小就明白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所以,在他看到花半与别人有说有笑时,提了心。
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花半。
周子泥走到两人身旁,花半将奶茶递给他,周子泥接过,心情复杂,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瘦瘦高高的,不像是学生,但年纪也不大,冲着自己笑。
然后,周子泥突然拿起奶茶的吸管,猛地插了进去,喝了一大口。
“周子泥,课上完了吗?”花半问。
“上完了。”周子泥没看她,一直盯着那个面容不善的男子,直接问道:“你是谁。”
“啊!”花半一惊,“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而后站到男子身边,一手摊着,“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哥。”
男子配合着,笑眯眯地向周子泥招手,“你好,我叫花择。”
“……”周子泥又喝了一口奶茶,压了压惊,总觉得面前这个人,突然就顺眼了,礼貌回了一句:“堂哥,你好。”
“既然你同学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花择说着,摆了摆手,就欣然离开了。
几分钟的时间,电梯口密密麻麻的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什么也没说,就像是蒲公英随风飘动,下了电梯,到了一楼。
刚刚的热闹好像是一场梦,人群悄然消失,整个商场都静了下来,上面的楼层都拉上了帷幕,只有一楼的小店门还开着。
静的出奇的大厅,传来了一阵孤寒的笑声,夹杂着车链转动的声音,花半拿奶茶的手顿了顿,心生不好的预感。
声音越来越近,更像是向着自己而来,嵌入心脏,萦绕在耳边。
“唰”的一声,一阵风刮过,一个人影闪过,手中的奶茶杯打翻了。
花半转头看向周子泥,只见他面朝身后,与另一个人同握一个刀把,花半心如石陨,海枯石烂,顺着另一方的胳膊看去,是陈思悦。
陈思悦表情狰狞,蓬头垢面,衣服也脏兮兮的,眼中充满了恨,与平时精致乖巧的打扮全然不同,就像个疯子。
她用力往回拽刀子,周子泥死死地握着,纹丝不动。
陈思悦干脆放弃,松了手,转动轮椅的轮子向着花半移动,大喊着:“你不得好死!”
转动轮椅很艰难,她移动地很慢,花半没有躲,而是轻松扼住他的手,掏着书包里的手机,准备给她家长打电话。
周子泥扔了手中的水果刀,过去摁住陈思悦的肩,陈思悦跟疯狗一样喊叫,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惹来了保安。
保安问发生了什么事,花半不知道怎么说,专心找着她家长的联系方式,心里烦躁得很。
倒是陈思悦,不断指认花半是坏学生,是杀人犯,是该下地狱的人。
一句句话如利刃刺在花半心上,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嘴唇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
保安见没人理自己,陈思悦又实在像个疯子,便想带着周子泥去做个口述,毕竟刀都出现了,是杀人未遂,事情小不了。
周子泥决绝不了,双手松开陈思悦,跟着警察去了。
刚走了一步,陈思悦跟起死回生一样,从轮椅上飞了出去,她摔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点一点向前爬,再次拿起了刀。
这次,她没有刺向三米处的花半,而是刀剑向下,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花半顿时瞳孔方法,心里说不上的火焰焚烧全身,却照不亮周围,被黑暗包围,在大脑嗡嗡直响下,她丢了手机,快大脑一步做出动作,摁住了陈思悦想要自杀的手。
花半坐在她的身上,见已经抓住那个刀子,她不会被自己杀死了,内心的恐惧转变为愤怒。
她用力拍开陈思悦手中的刀,刀一下飞出去几米远,花半双手拽着她的衣领,将人直接拎起来与自己对视,大喊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不知道啊!”花半喘了口气,吸了吸鼻子,眼尾也渐渐变红,声音变得哽咽,“就算你真的很绝望,你也应该想想你的父母!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梁姨和王叔把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努力工作供你吃供你穿,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不管手上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花半回忆起这几年,不知道是可怜她还是可怜自己,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砸在陈思悦的脸上,“我求你了,你乐观点好吗,我求你了……”
保安见势,赶紧把花半从陈思悦身上抱下来安慰,此时,陈思悦的父母也赶来,还没来得及了解现状,直接给了陈思悦一巴掌。
她父亲把她抱在怀里,母亲推着轮椅,留了个联系方式,聊了两句就离开了。陈思悦好像失了魂,一句话也没说,缩在父亲怀里,静静的。
周子泥录完口述,就赶了回来,远远地看过去,心立刻揪了起来,花半哭了,花半第一次哭了。
他快步跑过去,蹲在花半身前抬头看他,心脏像是被插了一刀,在剧烈的抽搐,周子泥抬手给她擦着眼泪,“花半,别哭了,没事了。”
谁知花半哭的更凶,甚至放声大哭,引来了商场仅有的几个人的观望。
大概是看她可怜,一楼甜品店的老板拎着袋子走了过来,放在了她的身边,“妹子,不要哭了,哭了都不好看了,吃点甜的高兴高兴。”
花半抬头看老板,眼里雾蒙蒙的,心里一阵暖意,整的她更想哭了,但又不想让老板失望,便抿着嘴强制自己停下,几秒后,才结结巴巴道:“谢……谢谢老板。”
商场要关门了,也不能让他们为难,周子泥牵起花半走了出去,两人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下,映着月光,可以清楚看清对方的神情。
花半双手交织在一起,放在腿上,几个手指头来回摩挲,显得有些忸怩,她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必须要解释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了之后会不会产生一些,自己无法接受的结局。
周子泥大概猜到她的心思,等了几分钟后,说要送她回家。
送自己回家。花半又心生愧疚,就像是被剥了皮的西瓜,外面是红的,看不到里面的籽,“我爸爸去世后,我和妈妈就来北泠了。”
周子泥静静听着。
“大概是因为老家有太多回忆,又可能因为大城市的教育资源好,我和妈妈就来北泠投靠了姑姑。但是家里穷嘛,又不能总麻烦咕咕,就申请贷款,租了政府补贴的房子住。”
花半停了停,浅吸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得有些失落,“我来的时候正好上三年级,大概因为见我是转校生,同学们觉得新奇,就总是来找我聊天,尽管他们……像是在玩,又像是在嘲讽。我都没在意。”
“直到她们说我没有父亲,还用石头砸我,撕我的作业,我才知道她们从来没把我当朋友。陈思悦……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都无所谓嘛,不理会就好了。对我还说不过是有点麻烦,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找点乐子,我起初是这么想的。”
花半又停下了,周子泥插嘴道:“你应该去求助的。”
花半摇摇头,“试了,没用。”
“后来她们便变本加厉,放学后跟踪我,我就跑,我那个时候跑的也蛮快的,就躲在了一片森林中,甩掉了她。我…我…我自己回家了。”
花半突然哽咽起来,话也说不利索,“我,我把她丢在那里了,我知道她跟我进了森林,我什么都知道。”
她双手捂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她当时还是个孩子啊,她迷了路,还出了车祸,失去了双腿,当时一定很害怕,都怪我,都怪我走掉了,我毁了她们一家……”
周子泥掏了掏口袋,却没有发现纸巾,便把袖口内侧的布料反过来,给她擦眼泪,“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
“后来,她也来上学了,但学校里有了一个传闻,说她是因为欺负我而受伤的,说她是自找的。但是,其实……她原本已经受到了惩罚,对于责任来说更加严重甚至是残酷的惩罚,如果换我是她。如果是我,也一定经受不住他们的指责而逃避的。”
谁都明白,谁都知道,这不是花半的错,她甚至是受害者,花半自己也明白。但是深处这件事,甚至作为敌对方,尽管毫无牵连,遇事不知,也终究在冥冥之中起了作用。
就像悬在悬崖上的树枝,他是自己长在那里的,天上飞下来一只鸟,落在上面,是树枝的错还是鸟的错呢。
这种负罪感是常有的,也是不会消失的,也是轻易弥补不了的。
周子泥一下抱住了她,越抱越紧,他不能改变过去,但至少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甚至改变她未来的,也可以是自己,他是这么想的。
“花半,我也有一个哥哥,是表哥,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但是我们为了一点小事吵架了,我当初对他喊了好久,让他滚出我家,还对他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结果他们真的搬走了,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周子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总觉得此时时刻,那尘封已久的事对他来说,有些感同身受。
“我会想他,想着给他道歉,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我就去问我父母,可是他怎么都不接我电话,我才意识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有了,但是我们仍然要继续向前看不是吗,为了有朝一日遇见对的人,对的事,也算是为以前的事‘赎罪’。”
花半提了点兴趣,又有些担心,“那你们…后来和好了吗。”
“嗯,那个时候他要结婚了,给我们家发了请柬,兄弟见面嘛,就聊了聊。”周子泥笑了笑,“当初我们吵架,我爸妈还打了我一顿呢。”
“啊?”花半惊,脑子里浮现出鹿阿姨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她会打人,“原来你还犯过错啊。”
周子泥反问:“我怎么没犯过错?”
花半没想到,这个人也有小孩子的一面,摸着眼泪笑了起来。
周子泥见她恢复了精神,歇了口气,时间也不早了,便想着送她回家,花半执意自己回去,周子泥无声跟着,花半就不再提了。
路越走越暗,周子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幸亏送她回来了。
很快到了小区门口,杠不过周子泥,两人一起走到了单元楼楼下,这里,终于出现了一盏微弱的灯。
花半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转头看他,“周子泥,你回去吧,很晚了。”
“我送你上去。”
“我家就在二楼。”花半向上指了指,屋里开着灯,像是有人。
“好吧。”周子泥说着,但没有转头。
花半嗯了一声,向里面走去,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都匆忙扭回去,因为每次都会和周子泥对视。拐了弯后,看不到他的模样时,才加快脚步跑回了201。
刚一进屋,花半将书包一甩,随便与妈妈唠叨两句,跑到了小屋里,趴在床上扒着窗户向下看,周子泥还没走。
他为什么还不走?花半仔细看,他在玩手机,太远了看不清手机上的内容。
花半有些着急,现在都十点多了,已经很晚了,便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想给他发个消息,刚拿在手机,手机就响了一声,她解开锁,是微信来消息了。
周子泥:【明天就是暑假了,即使是暑假,也要经常见面啊。】
花半手微微僵,回了个:【嗯。】
花半握着手机愣了愣,再次看向窗外,落了个背影,周子泥向前出发了。
她呼了一口气,一下躺在了床上,仰卧着玩手机,屏幕一直停在两人的聊天界面上,她觉得自己变了,看着以前的聊天记录,心怦怦直跳,甚至萌生一种冲到,冲动到可以偷着熬夜跟他聊一个晚上。
为了遏制这个冲动,她发消息过去。
【回家注意安全,到家记得报个平安。】
不对,我不是要告诉他,我要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