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期》埋硬币

16、花瓣

　　家长会开在周五，为的就是让家长们与孩子在周末一起回家。

　　花半没什么可拿的，只装了些作业，便与宋秋梅一起往外走。

　　天色尚早，两人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说在周围找个小面馆吃晚饭。

　　上次与母亲一起走在校园里，好像还是初中开学，花半搀着宋秋梅的臂弯，看着还高挂着的太阳，地面上的路，像是涂了红妆，而她们就走在这无尽却转瞬即逝的金色长毯上。

　　宋秋梅看起来很高兴，拉着家常，说着一会儿吃面要多加点配料，花半听着，时不时的回应。
　　快到校门口时，却怔住了。

　　花半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目光直视前方，表情有些惊，一系列的小动作惹得宋秋梅停了话语。

　　花半缓缓将手从宋秋梅臂弯里抽出来，停下。
　　宋秋梅不解：“半半，怎么了？”

　　“我……”花半大脑飞速运转，看像偏处，“我有东西没拿全，必须回教室一趟，妈妈你先去找个面馆等我，我马上去追你。”
　　“我等你吧。”宋秋梅并没走。

　　态度不能坚决，如果强硬，必然会引起她的怀疑，可现在确实是紧要关头，“妈妈，我快饿死了，你先去点，经典牛肉面加个卤蛋！我去找你的时候一定要做出来啊！”

　　还没等宋秋梅回应，花半就往回跑，微微转头看向校门口，见那人一直盯着自己，便不敢与宋秋梅多说话。

　　花半跑出去几米，拐了弯就停了下来，躲在墙后探头，一直看着宋秋梅安全出去，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平复了一下内心，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被五个人围住，其中一个还坐着轮椅。周围人很多，花半没有出去，而是扭头就跑。
　　三个人追上，剩下一个推着轮椅赶上来。

　　花半没有多跑，到了学校主路旁侧的小公园深处便停了下来。
　　五人后脚跟上。

　　“陈思悦，你没完了是吗？”花半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说道。

　　“我没完？如今你高高兴兴上学，我却要窝在这个轮椅上一辈子。凭什么！”陈思悦有些激动，面目狰狞起来，大口呼吸过后，喊道：“责任在谁你不知道吗！都怪你啊！罪魁祸首！”

　　“你可以去上学，没人拦着你，别自欺欺人了，都是你不想去罢了。”花半冷道，“都是你自己作的。”

　　“胡说！”陈思悦大喊，“抓住她，我给你们钱！”

　　上前的四个女生中，有三个都是熟面孔，花半冷笑，“你们仨还敢来？”

　　“还真不敢。”赵紫楠笑，随后与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向后退了几步，“但是我们有静姐。”

　　话落，花半才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女生，很高，长得很凶，画着大浓妆，其他的并没看出什么来。

　　“静姐可是学拳击的，你完了！”赵紫楠又喊道。

　　花半看着她们口中的静姐，却立刻被她的手吸引，并不是因为纤美，而是因为做着很长的美甲，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像打拳的。

　　静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悬在空中，手背冲向她，如果是平时见面的话，就像在展示新做的美甲，可现在不是，“我已经歇业半年了，但是对付你们这种学生，绰绰有余。”

　　“是吗。”花半将书包往旁边一扔，还没摆好架势，对面就冲了过来，花半用手掌接住，力度很大，手掌一阵酥麻，身子稍微下蹲，刚想步出去的瞬间，静姐另一只手握成爪子，向花半脖颈的方向袭来。

　　好在跑得快，并没有抓到花半，花半站在旁侧，甩了甩手，脖子却被长指甲划出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脖颈向下流。

　　“知道错了吗？”静姐缓缓向前，盛气逼人。

　　“大概知道了。”花半道，凭着速度绕到她的身后，用力踢了一下她的膝盖窝，趁着她踉跄着前倾，一手将草丛中的书包拿起，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扑通”一生，静姐头朝下，栽在了地上。
　　好在花半提前把书包垫在了她的脸下，不然准摔个毁容。

　　花半骑在她的身上，一手抓住她的两手，钳在后背上，“还打吗。”

　　静姐一边喊疼一边大骂着，每喊一次，花半就向后拽她的两臂。
　　直到再也受不了，静姐疼的嗷嗷叫，才开始求饶。

　　花半并没有立刻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么羞辱她，起来后必定会被反攻。
　　便等她没了力气，失了盛气，才缓缓从她的身上起来。

　　静姐蜷缩在一起，浑身是土，脸上的浓妆被泪水打湿，成了名副其实的调色盘。

　　“我没用多大力气。”花半不管她，把自己的书包抽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土，视线投降围观的四人，“你们打吗？”

　　“快上啊，你们三个难道打不过她一个吗！”陈思悦恼羞成怒，双手拄着轮椅，身体稍微悬空，可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我们。”另外三人申请胆怯，话都说不完整。

　　花半知道她们不敢，便向外走，经过陈思悦的时候，胳膊被她抓住，便低头看她。
　　陈思悦皱着眉，满眼发红，眼球因为愤怒而疯狂颤抖。

　　陈思悦抬头看她，心脏一骤，花半的眼神太过冷漠，更像是鄙弃，内心的积压的委屈与怒火再次迸发，“你凭什么这么看我！”

　　花半见她发了疯，猛地甩开她的胳膊，“上次晚上在学校堵我的那三个男生，也是你找的吧。”

　　陈思悦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疯癫，“是啊，是我！怎么样，好玩吗！”脸色变幻如云，她又收起了笑，脸上充了血，像是被火烧，“可是都怪你！那件事被我妈妈知道了，我挨训了，我挨训了啊！”

　　花半知道了，这半年之所以过得这么安稳，是因为她被关在家里了。
　　见陈思悦一直破口大骂，花半知道商谈不了，便拍了拍赵紫楠的肩。
　　这一拍，吓了赵紫楠一个激灵，人好像要跳起来。
　　花半：“记得送她回家。”

　　好在医务室离得近，花半先去买了盒创可贴，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洗血迹，幸好不是很严重，估计两天就能好。

　　最后把创可贴贴上，将校服领子竖起来遮住，按照宋秋梅在微信上给她发的地址找了过去。

　　-

　　开学的周一是最难熬的，而且天气也到了不冷不热的时候，很容易犯困。
　　教室里翻着一股浑浑噩噩的迷离氛围。

　　花半不熬夜，也不会想着在家玩不够而疯玩，上课还算精神。
　　可精神的原因还有一个。
　　下课后，花半忍不住扭头问，“周子泥，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周子泥右手托着下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收起目光，先是看着她的眼，而又看着她的脖颈，“你脖子怎么搞的。”

　　花半还反应了一下，按照他视线落下的方向，伸手摸了摸，才摸到一个创口贴。
　　因为伤口真的很小，而且也不疼，早就忘了。

　　“不小心碰了一下。”

　　周子泥秒问：“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语气透露着不信任。
　　“真的。”花半重复。
　　“是吗。”
　　“是的。”
　　“那—”周子泥还没说完，就被潘可飒一声嗓子叫了停。

　　潘可飒站在讲台上，“同学们，下节课是体育课，请马上下去排队！”

　　此时此刻，花半积极响应，周子泥也不再说，只是盯着她离去。

　　怪不得这次潘可飒这么着急，原来班主任也在，只见他穿着运动服，戴着遮阳帽，脖子上还挂着个勺子，打扮的跟体育老师一模一样，“还在等什么，跟我一起跑起来！”

　　“爸！你在干什么！”祁明源看不过去，上前问道，“体育老师呢？”

　　祁风胜敲了一下他脑袋，“都说了在学校喊我祁老师。”而后拔高声音对着所有人说：“这节课你们体育老师有事，所以我来代课！”

　　方阵一下乱了起来，窃窃私语中一片欢声笑语。

　　“以前数学不好都是调侃‘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那现在体育让数学老师带，岂不是要叫‘体育不好是数学老师教的’！”

　　“哈哈哈，我懂了，以后体侧不及格就说是体育是数学老师教的！”
　　“……”

　　一声哨响，同学们安静了下来，祁明源在原地跑步，准备好了架势，“好了！体育课也得认真上，现在开始跟着我跑！”

　　“不是吧，真的跑啊！”方阵又乱了起来。

　　开学这么长时间，10班在潘可飒的带领下，最多也就跑过一圈，实在是受不了折磨啊！

　　可他们也不敢说，只能跟着班主任跑。

　　操场上班级很多，几乎每个班级都歇了下来，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凑在一起聊天。

　　只有他们，一个不像体育老师的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带着一群气喘吁吁的学生，在塑胶操场上跑着。
　　虽然很正常，但真的很滑稽。

　　跑到第三圈，速度就降了下来，前排的女生们体力不好，步子也小，班主任自个领头，义愤填膺地跑着，甩出去队伍二百米才发现同学们已经跟不上。
　　便喊了停。

　　祁老师叉着腰：“你们这体力不行啊，当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跑十圈都没问题。”

　　“我说爸，我们哪能跟你比。”祁明源每次都第一个顶嘴，跟导火线一样，带起一群人的激情。
　　“是啊，老师，您身强体壮，我们不行。”
　　“老师，这天气这么热，您就让我们歇会儿吧。”
　　“……”

　　祁老师看他们可怜，摆摆手，“行行行，歇一会儿。”
　　同学们仿佛是看到了曙光，立刻弯下了腰，有的还躺在了地上。

　　“但是！歇一会儿赶紧给我起来，趁着年轻多跑会儿。”
　　“自由跑，叫上你的小伙伴，或者自己跑也行，不要让我看见你们光歇着。”

　　“唉呀老师！”一片不耐烦的声音从方阵中穿出，刚躺在地上的同学绝望地坐起。

　　祁老师倒是一脸高兴地站在了阴凉里。

　　周子泥从队伍后排走到前面，见花半一直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低着头看起来很不舒服，“花半，你怎么了？”
　　“……”
　　“笨笨！”
　　“……”

　　喊笨笨都没反应，周子泥心咯噔了一下，立刻急了，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晃了晃，迫使她抬头，“你没事吧？”

　　“别…别晃了。”花半声音很虚，一句话断八次句，有气无声。

　　花半抬头想把他的手推开，可是没有力气，便放弃了，“累…累死了，你让我…喘口气。”
　　周子泥：“……”

　　毕竟不是快跑，恢复的很快，花半在操场上坐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只是腿有点酸。

　　这可算是让班主任看到了，祁老师大老远冲着她喊：“同学，跑起来啊！锻炼身体！”
　　花半：“……”

　　自己的倒霉班主任，哭着也得听。

　　花半拄地起身，谁知腿一酸，又一屁股蹲在了操场上。

　　周子泥看着她，撇头嗤笑一声，然后走过来伸出手，“来吧。”

　　“……”花半沉默，她看到了周子泥嘲笑他，但也只能心底里说他两句坏话，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中，一瞬间人就被拉起。

　　两人松开手，向跑到上走去。
　　忽然，眼前飞出去了两个人，带起了一阵风，还伴随着“啊啊啊”的惨叫声。
　　声音有点熟悉。

　　两人向远处看，只见潘可飒的腰身上捆着一根红绳子，缠的很结实，向后看，另一端缠在祁明源的腰上，缠的更结实。

　　潘可飒在前面疯狂地跑，祁明源在后面双腿来回的捣腾，大喊着：“飒哥，祖宗，快停下！”

　　周子泥看向花半：“要不要我也带着你跑？”

　　花半听后额头直冒冷汗，她可不想被绳子拴着跑，“咱们没有绳子。”

　　周子泥笑，“咱们不用绳子。”随后便伸出手，悬在花半面前。

　　这双手无形中已经牵了好多次，花半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它，温润如玉，白皙修长，微微曲着，骨干盈满。
　　让人忍不住搭上去。

　　刚牵起的瞬间，周子泥就跑了起来，花半也被携着动起来，他步调稳定，速度不快不慢，花半正好能跟上。

　　在绝对的弱势面前，只能放手，花半跑了一圈半，就累的不行了。
　　周子泥问：“要休息吗？”

　　“要。”花半道，“在前面那个足球框那里停—”接着喘息两秒，“—停下吧。”
　　“行。”

　　足球框就在十米之外，很近，周子泥放慢速度，他能感觉到花半身体前倾，将重力都压在了牵着的手上。
　　自己身上。

　　到了目的地，花半双腿有些发软，向前踉跄几步，谁知不知道绊了个什么东西，没站稳而向前倒去。
　　周子泥见状，一下用力将人拉进了怀里，才避免了摔伤。

　　两人维持了这个动作几秒，花半的手被他拽的死死的，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胸膛里，可以听到他砰砰跳动的心脏。

　　花半抬头，两人对视，不知为何，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刚对视一秒，花半就偏过头去，人也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感觉心脏比往日跑完步后跳的都要快，“谢谢啊。”

　　周子泥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愣了一会儿，看向跑道，“你是怎么摔倒的。”

　　花半的思绪被问题来回来，她重新看向跑道，平滑无比，连个小沙粒都没有，但她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绊了个什么东西。

　　她想了一下，回想没多久，表情变得难堪又尴尬，笑了笑，“好像…好像是我自己绊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