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粉红小狗

3、第 3 章

　　摸底考和三月月考离得近，明市二中的学生一向对考试怨声载道，然而考了半年也都考麻木了，对待考试的态度也和平时的课堂小测没有区别。连带着对排名、分数也变得淡漠起来。

　　周舟就是这样。

　　他现在对成绩持有了一种不正确的平常心，唯独数学。考试的时候会想到陈清意，他们一周三次的补课顺利进行，周舟的数学成绩有了明显进步，但仅限于把该拿到分数的基础题做好，中档的题目还有难度。

　　有好几次他都觉得，不行就算了吧，反正再和数学纠缠三个月就解放了。

　　只是每当脑子里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都会想到陈清意。在他画对解析几何的辅助线时，会低声说句“nice work”。在国外呆了很多年，他和林蔚一样，都说纯正的美式发音。陈清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低沉里透露着一丝愉悦。

　　想到这儿，周舟又觉得自己不能放弃数学。

　　选科制度的最大缺陷可能就是排考场上的困难，因而学校只好按照语数英三科分数排好座次。周舟雷打不动的在第一考场里，虽然数学比起别人是瘸腿科目，但并不影响语文和英语为自己拉高的分数。

　　他正站在教室外的柜子前整理考试资料，后背便被人拍了下。周舟扭头，是佟哲。

　　“考的怎么样啊周舟？哎，数学选择最后一道题选的什么？”

　　周舟无奈地笑了下：“你问我数学？你不如随便丢个骰子，没准摇出来的数字都比我准。”

　　佟哲抬手，碰了一下周舟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微弱的责怪：“哪有人像你似的这么贬低自己？再说了一颗骰子六个数，选择才ABCD四个选项，摇出来5、6怎么算？行了，不扯皮了，我先回班，你别忘了今天晚上的事啊。”

　　“知道啦。”周舟指了指柜子里，书包摊在那，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东西：“生日快乐，你的礼物在这里。”

　　佟哲眼睛亮了亮：“我能提前知道是什么吗？！”

　　“不行，生日礼物要正点拆。”锁好柜子，周舟推着他的后背往班里走，“回去了回去了，班主任一会还得回来留作业呢。”

　　佟哲今晚生日，周舟提前半个月就选好了生日礼物。佟哲喜欢打篮球，对于新款篮球鞋的热衷程度不亚于周舟收集纸质书的精装款。他家整面墙的书柜里都满满当当的塞着书，佟哲家有一墙透明鞋盒，里面都是限量款篮球鞋。只是一双鞋过于昂贵，周舟选了半天，只好买了件衣服和球鞋的钥匙扣。

　　这些东西也不便宜，为此周舟记账的时候肉疼半天。

　　高三正是紧张阶段，佟哲的这场生日会求了他妈半天，才从家长手里要出来点承办经费。恰逢十八岁成年，佟哲咬牙从压岁钱里贴了点，在二中外的酒店餐厅包了包厢。

　　明市二中地段好，在闹市区中独辟一块寂静地，出了学校却又能尽显明市市区夜晚独有的风韵。能开在这个位置的高档酒店都不便宜，给佟哲庆生，班里熙熙攘攘去了小十个人。从进包厢的那一刻起，夸张的赞叹声连绵不绝。

　　“哇，这也太高级了吧。”

　　“谢谢佟哲！咱们这辈子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

　　“佟少爷！老奴就是您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诸如此类。

　　连周舟都跟着开了两句玩笑：“哥们，咱妈还缺儿子不？”

　　佟哲瞥了他一眼：“缺缺缺却个腿儿，我妈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啊，别人家的孩子，赶紧过来帮我收拾收拾这些礼物。”

　　佟哲今天收礼物收到手软，这些礼物都被摆在软沙发上，挨着他精美的生日蛋糕。周舟把掉在地上的礼物捡起来，看见佟哲激动地拍了拍手：“好多礼物，都是我喜欢的，这波不亏！”

　　周舟环顾了一圈酒店包厢，金碧辉煌的，笑着摇摇头：“你这次真是下血本了啊。”

　　佟哲啧了一声，看起来有点肉疼，继而又满不在乎地说：“十八岁嘛，过不好会遗憾。”

　　听他这么说，周舟有些惊讶。

　　“怎么这种表情？”佟哲笑着看向他：“十八岁多重要啊，成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代表着游戏没有防沉迷，大家都可以拿你当个成年人对待，再也没有人说你幼稚.......我姐比我大七岁，我在她眼里跟小屁孩似的，现在终于可以当大人了。”

　　周舟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话：“其实大人们看我们都这样吧，不会因为年龄的改变而改变。”

　　“说的也是。”佟哲有些惆怅，他翻了翻手机，递给周舟：“我姐今天给我发的生日祝福，还叫我小屁孩呢。”

　　佟哲的不满是炫耀的外壳，周舟参破本质，便不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十八岁......周舟重新坐回座位上，听着佟哲举着高脚杯，来了段不太正经的致辞。目光顺着看向他手中的杯子，里面的黑色液体还冒着气泡，不是红酒，是可乐。

　　周舟的生日在六月底，和夏至是同一天。他还记得小时候总是盼望长大，长得越快越好，那样就能赶上因为衰老而佝偻的奶奶。他很小的时候被奶奶抱在怀里，他们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奶奶说，夏至日是我们周舟的生日，那天很好。

　　六岁的周舟说话是奶声奶气的细嫩：“怎么好呀？”

　　奶奶笑着说：“夏至日是一年里白昼最长的时候，这说明我们周舟以后的生活里都是晴朗的白天，永远没有黑夜。”

　　周舟听不懂，但他天然的就知道怎样讨好长辈。他顺着老人的话咯咯直笑。

　　餐桌上又重新热闹起来，面前的杯子被旁边的同学倒满饮料。周舟扭过头，是自己的前桌裴昀。她是个又高又纤瘦的女生，举着饮料瓶笑笑：“周舟？别发呆，快吃饭啊。能宰佟哲的机会可就这一次啊。”

　　周舟回过神来，为自己的游离表示抱歉：“谢谢。”

　　吃过饭，还有事的同学都先回家了，刚才热闹的包厢内瞬间变得空荡冷清。周舟刚披好外套，就被佟哲拦下来：“周舟，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自己独居的事佟哲是知道的，只是家里复杂的关系佟哲并不清楚。周舟点点头，问他：“怎么了？”

　　佟哲点了点剩余的人头数，神秘兮兮地把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今天我成年，咱们去玩点刺激的。”

　　周舟皱眉：“什么刺激的？”

　　佟哲指了指天花板：“这家酒店顶层是一家露天酒吧，最近在明市非常火爆。咱们去体验一下喝酒的感觉，成年了嘛，这种东西当然要放在今天体验才有意义啊！”

　　周舟习惯性的想要拒绝。

　　他长这么大还没在外面喝过酒，家里倒是放着几瓶鸡尾酒，度数低的像喝饮料。周舟摸不准自己的酒量深浅，害怕佟哲他们没个把门，自己万一被灌多了回不去家。

　　他并不像剩下那几个同学似的，到了点不回家就会被家长夺命连环call。大部分被管束起来的高中生都会羡慕他，周舟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时候也会羡慕他们。但他曾经脑补了一下如果和林蔚住在一起会怎样，结果让他一阵恶寒。

　　佟哲晃了晃周舟的手臂：“别拒绝啊，不喝多，肯定不喝多，明天还上学呢。”

　　裴昀也在一旁笑了：“是啊周舟，一起来吧，肯定不能喝多了回家啊，那不是等着被家长男女混合双打呢么？”

　　周舟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对上佟哲可怜兮兮的眼神，他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就在这时候显得冷漠又坚硬。算了，周舟想，眼前这个十八岁的男孩让他无法拒绝。

　　周舟就这么被剩下四个欢天喜地的拉进了酒店电梯。

　　电梯门还没打开，周舟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这家酒吧在本地年轻人心里十分有名，一半在室内，另一半是露台。从接近六十层的高空往下看，能俯瞰到整个明市的夜景。市中心喧嚣的夜晚从不停歇，黑夜像一条长河，车流穿行而过，车灯闪烁，如同霓虹色的鱼。硕大的英文LED灯牌立在高空，从繁荣的吵闹中开辟出一处昂贵的安静。

　　佟哲提前订了卡座，侍应生领着他们朝室内走去。周舟抱着衣服跟在队伍末尾，视线绕过漂亮绿竹的嫩叶，在脉络的虚影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是陈清意。

　　周舟抬起手腕，晚上九点整。

　　陈清意穿的很休闲，他换了一件大衣，不是那天接周舟时的，是一件到小腿的黑白格毛呢大衣。米白色卷边牛仔裤下是一双马丁靴，他把脚随意地翘在圆桌底部的小平台上，面前是一杯特调鸡尾酒。他单手托着下巴，似乎很认真的在听对面说什么。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陈清意，周舟心底无端升起一丝慌乱。

　　成年职场人下班后把应酬当作放松，这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可高三生放学和同学来酒吧喝酒，这在固有思维里就是一件荒唐又胡闹的事了。

　　他并不害怕陈清意告诉林蔚，他害怕陈清意会对他产生类似于失望和责备的情绪。

　　察觉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周舟先是愣了一会儿，又觉得奇怪。陈清意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什么时候这么高了？周舟在心底诧异，他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瞬间的停留便让周舟落队了，他刚想迈步向前走，前面的佟哲突然大声喊他：“周舟！看什么呢，这边！”

　　他从卡座里的软沙发上站起来，生怕周舟看不清似的，拼命的朝他挥挥手。

　　酒吧中那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放到结尾猝然收住，像一盘意犹未尽的菜。周舟在心里暗骂一声，两首歌切换的间隙，有一两秒安静的停顿，佟哲的召唤就刚好卡在这样的时间里。

　　周舟抬起头，隔着舞池里形色相异的人群，遥遥的对上了陈清意的视线。

　　另一首音乐接踵而来，舞池里又变的人声鼎沸，周舟急忙收回视线，朝着佟哲的位置快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