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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永不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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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转眼间走到"2"字开头,学校按照惯例将每周五最后一节课统一安排为模拟考。我如往常一般收齐试卷,之后站在讲台上整理,耳边盘旋着同学之间此起彼伏的夹杂着懊恼或喜悦的声音。徐诺交了试卷后便不在座位上,我离开教室的时候她还没回来。
我抱着试卷拐个弯来到办公室门前,我礼节性地敲了敲门,之后走进办公室将试卷放到赵老师的办公桌上。我转身正准备离开,一阵狂风向我迎面而来,吹落了办公桌上的试卷。我急忙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的试卷,当我想把试卷重新叠放好时,我看到最上面被翻开的那张试卷,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姓名一栏落下两个字,徐诺。
我的脑海被肆意的狂风卷起惊涛骇浪,心脏狂跳不止,我抬起头望向窗外,办公室的窗户正好对准了行政大楼。落日慵懒地俯卧在楼顶,余晖雕刻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站在围墙上,穿着她心爱的芭蕾舞鞋,踮起脚尖,张开双臂,翩翩起舞。下一秒,她的双脚悬空,挣脱夕阳的拥抱,身体散落为一地雪白的花瓣,再不染世俗的尘埃。
我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升起阵阵寒意,我下意识地冲到窗前,惊恐地嘶吼着她的名字,徐诺。
我猛地抬起头,手臂感到又酸又麻,腋下的汗水不停地滑落,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我擦掉挂在下颚的泪珠,桌上和地上堆满了白色的纸,纸上黑色油墨打印的字迹被泪水沾湿,我扭头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纸上印着带书名号的剧本名,《烈冬》。在剧本名的下方,标注着完稿日期2022年5月,扉页上列印了导演和演员的名字,唯独编剧的一栏是空白。纸上用荧光笔标注出的文字,都是孟华的台词。我蹲下身子将散落一地的纸张捡起,抚平褶皱的纸边,将它们重新装订。
我拖着长及脚踝的丝绸睡衣,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机响起新闻播报的声音。
"明日,全国知名画家张澄的"祭·念"公益油画展将在本市开幕,届时本市重要领导、各界社会名流、艺术学校师生等将出席此次公益画展的开幕仪式。此次展出的油画作品以"追忆往昔"为主题,记录了烙印在作者心底的关于学生时代的难忘回忆。"
我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倒在玻璃杯里,一饮而尽。
"下一则消息,"横祥电子"公司总经理周某于今日凌晨在家中被逮捕,其本人疑似涉嫌一桩特大跨国网络赌博洗钱案,目前正在依法接受讯问。"
我脱下睡衣,换上一套宽松款的米色女士西装,走进盥洗室用冰水清洗脸部,湿濡的冰冷感使人清醒。我用梳子理顺了自己及肩的短发,快速地化完妆,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卡地亚手表戴在手腕上。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副墨镜利落地戴上,再拆了一只黑色的口罩,为了大面积地遮住自己的脸庞。
清晨的微光悄悄地落在书桌的一角,"烈冬"的文字仿佛被镶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我轻车熟路地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的露天停车场,虽是报晓时分,但停车场里已停了四五辆车,这附近没有居民楼和大型超市,想必大家都是去往寺庙的。我走在幽静的山坡上,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在寺庙门口,我又遇见了卖花的老奶奶,我隐约地瞧见老奶奶的花篮似乎空空如也,她坐在竹子编织的矮凳上,朝着山路口静静地守望着。等我走近,老奶奶眯着眼睛,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来了,姑娘。"
我朝她微微欠身,又瞥见花篮里还剩下一只白色的康乃馨。
"看来今天,又有好心人来拜佛了。"
老奶奶微笑不语,微微地摇晃着身子。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想要放进篮筐里,老奶奶朝我摆摆手。
"这支花送你。"
我急忙摇了摇头,执意要将钱给老奶奶。
"反正都是送,你是看不起我这糟老婆子?"
拿着钱的手悬在半空中,我怕老奶奶误解,连忙矢口否认。
"不是,我..."
"没关系的。"
老奶奶瞧见我窘迫的模样,出声宽慰我。
老奶奶不慌不忙地拿起花篮里的白色康乃馨递给我,我趁着把钱放进包里的时候蹭了蹭手掌,之后在接过老奶奶手中的花。
"姑娘,我看你经常来这儿,是有什么烦恼吗?"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眼神逐渐失去神采,我攥紧手中的花枝,差一点将它折断。
老奶奶弓着背缓缓起身,她用粗糙干燥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我攥紧的拳头。
"无论是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贪婪地索取着她手心里的温度,原本蜷缩的手指慢慢伸直,泛白的指尖逐渐恢复血色。我向老奶奶深深地鞠了一躬,手捧着白色康乃馨迈过寺庙的门槛。
我走到佛龛前,以花代香敬神明。佛祖在上,见证落满一地的虔诚,也识破其中的虚幻。我跪坐在大殿之中,双手合十,目光注视着佛像,岁月在佛祖的脸上镌刻下历史的印记,深深浅浅的裂缝诉说着斑驳的往昔,而他的眼神任时过境迁依然目光如炬,他看到了人类在苦难中前行的脚步,我们哭着降临这个世界,却可以笑着走向永恒。
我阖上双眼,双唇微微嗫嚅。
"若佛祖在天有灵,请降罪于我。无论何种惩罚和劫难,我都将匍匐原地,欣然接受。"
这次,我诚心地请求您佛祖,让我尝尽众生之苦,活于痛苦之中。
我将额头紧贴蒲团,摊开双手,掌心朝上,此刻我是命运最虔诚的信徒。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抬起头颅,直起身子,余光瞥见了一位素衣朴裳但举止之间淡雅脱俗的中年妇女,手捻着一串佛珠,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
从祠堂后缓缓踱步而出的比丘尼,行至妇女身侧,静静地等候着她行跪拜之礼。
中年妇女起身后,向比丘尼微微欠身,比丘尼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阿弥陀佛,李施主,请随我前往后院。"
这是,守在大殿门口的两位身穿黑色制服的魁梧男子正准备抬脚埋进殿内,被比丘尼称为李施主的女人朝他们举起手,示意他们不必跟随。李女士跟在比丘尼身后穿过大殿来至后院内的一棵菩提树下。
"李施主,这是师父交代给我的东西,请您收下。"
比丘尼从宽松的衣袖中掏出一沓符箓,李女士神色严肃地双手接过。
"空山大师呢?她为什么不亲自来?"
"师父正在闭关修行,不可与世人相见。"
李女士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符箓叠放好,收进最新款的爱马仕手提包里。
"我最近总是心烦意乱,晚上几乎夜不能寐。"
比丘尼又从衣袖中拿出用金箔纸包装好的小叶紫檀。
"知晓,师父听闻后,命我准备了这个,放在香薰炉里可安神助眠。"
李女士双眸中满是质疑,蹙眉盯着比丘尼手中那一小块香薰。
"这真的有用吗?"
比丘尼举起手,眉眼轻佻地盯着手中的香薰块,戴在手腕上的银色手饰顺着手臂划落。
"没用。"
李女士双目圆睁,怒意渐渐从眼底升起。
"佛说,万物生命皆由自己造,世间万物都是化相,若你信其有,它便有,若你信其无,它便无。"
比丘尼将手中的香薰块举至李女士的眼前。李女士将它放在掌心,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对着菩提树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小人愚昧,不该揣测佛祖的心意。佛祖大人宽厚仁慈,请原谅小人的无知。"
比丘尼伸手扶起李女士。
"施主不必如此。我佛慈悲,不会与凡人计较。况且,如今寺庙可以香火长盛也多亏了施主年年供奉。"
"不过一点心意,不值一提。"
"佛说,行善者皆善缘,恶者自有定数。像施主这般良善之人,定能收获吉庆。"
李女士嘴唇发颤,眼中的恐惧一闪而过,随即她换上镇定自若的笑容,向比丘尼道谢后,转身离去。
不知从何处突然跑过一群追逐打闹的少年,其中一个正好与李女士撞个满怀,李女士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身后的比丘尼眼疾手快地扶住李女士的身体,然而李女士的手提包却被撞翻在地,皮革被地上的碎石划破。
少年不停地鞠躬道歉,比丘尼捡起地上的手提包还给李女士,李女士看着包上的划痕,又看了看低头认错的少年,她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可眼底的盛气凌人却还是忍不住地跳出眼眶。李女士的嘴角扯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蹲下身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孩子心浮气躁,还请施主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李女士站起身,眼底的怒意彻底消失,她温柔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不过是个孩子,爱玩是天性。"
比丘尼垂下眼眸,遮挡住眼眸里流露而出的幽怨。
少年向李女士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向前院跑去,他跨过后院通向前院的小门时,路过了躲在门后注视着一切的我。
我向菩提树下看去,只有比丘尼独自一人站在原地。
我绕过后院,穿过遍地鹅卵石的山间小路,来到一座坐落于竹林间的小亭子。那位穿着佛袍的比丘尼伫立在亭子中,远眺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
"之前和你说过,光脚走在鹅卵石上,对你身体有益,怎么不试试?"
"下次吧。我等等还要参加一个化妆品牌的产品发布会,鞋子弄脏了没法换。"
"你一个大明星,居然没有多带几双鞋。"
"有是有,不过这是公司要求的。"
我的高跟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嘎吱作响。我坐在长椅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抬起脚掌,让十指稍作休憩。
"计划行至此,我的任务也结束了。"
我盯着鞋尖上由钻石镶嵌而成的装饰品,目光变得深沉。
"之后,你会留在这儿吗?"
"我已经拜空山大师为师,只不过师父知我心里还有未断之念,便没有为我剃度。"
宋觉摆弄着手腕上的银色手饰,我皱紧眉头。
"这手环,你怎么还戴着?"
"我想让它提醒我,我还有未做完的事情。"
我将手臂垂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叉,眼眸里笼上一层忧伤。
"现在,是时候解开了。"
宋觉转头看着低垂着头的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她走到我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小钥匙,钥匙钻进锁扣里,转动锁心,银色的手环应声而开。
宋觉把手环随意地扔在一旁,背靠椅背,仰起头颅,竹林的清香冲入鼻腔,乘着血液,扫净缠绕于心中的雾霭。
"我曾问过师父,世人求神拜佛,到底是为何?"
"师父说,他们不是在拜佛,而是拜心中所念。"
宋觉自嘲地笑了笑。
"十年前的我把一切都怪罪于这个丑陋的世界,想要与世俗做个了断。"
"可我本来就不信佛,我点高香,敬神明,只不过是想要逃避尘世的恩怨。"
我缓缓地直起身子,目光泛起涟漪。
"你答应帮忙,是因为你想要放过自己。"
宋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开始的时候,梁笙来找我,我没有立刻答应他。因为我害怕,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但是,当我看到若言在空白试卷的一角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突然释怀了。"
我和宋觉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曾用尽全力地爱过这个世界。"
我侧过脸,掩饰着眼眸中流出的无尽忧伤,和泪水。宋觉眼眶泛红地盯着我的侧脸。
"释怀的一瞬间,我又觉得好难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若言。"
我抬起手,偷偷地拭去脸上的泪。可这一切早被宋觉尽收眼底,我的失态根本无所遁形。
"我没想过你会来帮忙。但是,当我知道你想要帮我们的时候,我觉得我看到希望。"
宋觉站起身,缓缓地走到我的身旁,向我伸出手。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掌心,收起双脚,站起身。
"孟华,谢,,,"
"不要对我说谢谢。"
我慌乱地抬起手,遮住她的半张脸,她的眼神疑窦丛生。
我的慌张在她的眼里摊开,她用柔软拥抱我的不安。
宋觉握住我遮挡在她面前的手,慢慢地放下我僵硬的手臂。
"孟华,过去的我为了自己戴上手环,而现在的我为了我们脱下了手环。"
"那你呢?"
我沉默不语。
宋觉想要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再待一会儿,而我要赶回去参加发布会。
我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步履艰难地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山路上,耳边响起宋觉在下山之前对我说的话。
"孟华,下次换一双好走的鞋,试试我的自然疗法灵不灵。"
我没有转身回头,只是朝她挥了挥手。
我回到车上,副驾驶的门从外打开,刚刚撞倒李女士的少年利落地钻到座位上。
"辛苦了。"
"小事儿,姐。"
孟俊杰将安全带扣紧,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瓶牛奶,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根吸管。
"没吃早饭。"
他用嘴撕开吸管的包装纸,将吸管插进瓶口,心虚地笑了笑。
我从副驾驶储物箱里拿出一些威化饼干递给他。
"你校服呢?"
"书包里。"
"爸他们不知道吧?"
孟俊杰狼吞虎咽地吞下一块饼干,摇了摇头。
"我和他们说,我今天负责早读,要早点到学校做准备。"
我轻叹一口气。
"难为你还要帮我瞒着他们。"
孟俊杰坐直身体,用赤诚的眼神看着我。
"姐,要不是你,爸妈永远都不会答应我去学跳舞。我这里一直记着呢!"
他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我侧头看着他尚未褪去稚嫩的脸庞,清澈明亮的双眸里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和想象,前路漫漫,亦有花开。
而我选择与明天擦肩而过,将自己关在上了锁的昨日。
当天的活动时间比我预料中得长,持续八个小时的微笑早已凝固在脸上,我如同橱窗里的模特一般任人摆布,穿着华丽的衣裳,摆出标准的姿势,供人观赏。我揉搓着发红的脚后跟,摘掉耳环和项链,坐在一旁的小乔助理接过那些首饰,放到对应的首饰盒里。
"孟华姐,现在送你回去吗?"
我整个人瘫在座位上,小乔助理手脚麻利地将车座放平。我合上眼,用指关节揉搓着太阳穴。
"嗯。"
"好。"
不一会儿,我感到脑中的意识抽离而出,身体变得轻盈。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我扭头看向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我撑着昏沉的脑袋坐起身,我瞥见小乔助理在一旁的座位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iPad,听到身旁传来窸窣的声音后,转头看到刚刚睡醒的我。
"醒了?"
"你怎么不叫我?"
小乔的神色顿时变得慌张,说起话来也变得磕磕绊绊。
"我...我不是。"
我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别紧张,我不是在怪你。"
小乔看见我声色温和,刚刚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了劲。
"我只是看你太累了,不想吵醒你。我觉得你每次在车上睡觉的时候,都睡得特别香,所以想让你多睡会儿。"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身上的毛毯叠好,放到身后的座位上。
"可能是累了吧。"
"肯定累呀,在外面站了一整天,怎么会不累啊?"
我看着小乔紧皱的眉头,眼眸里浮现出担忧的神情,心里仿佛涌入一股暖流,温柔又热烈。
"你也辛苦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拉开车门走下车,与燥热的微风撞个满怀。
"孟华姐,明天早上十点需要出席张澄老师的公益画展开幕式,我九点会到楼下接你。"
我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回头朝她点了点头。
保姆车驶离小区的一刻钟后,我驱车前往张澄的画展举办地。
我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距离目的地一公里的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我拉开头顶上方的遮阳板,对着镜子擦掉口红,卸掉脸上的浓妆,戴上墨镜。
我踩着高跟鞋漫步在石砖路上,每一次呼吸都夹杂着泥土芬芳的气息,挽着晚风享受着一路的安静。
我独自站在偌大的展厅里,被四面白色高墙所包围,所有的画作都被纯白色的幕布遮挡住,而只有展厅中央的一幅画挂在白墙上,未做任何掩盖。
我怀揣着浮躁不安的内心走近那幅画,画框为红木材质,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画中央绽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茉莉花,花瓣向外摇曳生姿,露出乳白色的花蕊。它被笼罩在血红色的光芒中,黑雾散尽,光芒凝聚而成为六只蟒蛇的眼睛。他们吐露着贪婪的欲望,蠕动着高傲的身姿,被血染红的眼眸中迸发而出的鲜血倾泻而下,渗入泥土中,侵蚀着根茎。花瓣纷纷凋零,乳白色的花蕊夺人眼目,被侵染上一抹鲜红。鲜红编织而成的光扼住脆弱的花枝,将其折断,可落在花蕊上的殷红光斑,始终无法捕捉,也无法遗忘。
我眼含热泪,眼前的一切如梦魇重现。身后传来微微声响,在空旷又寂静的展厅里令人格外敏感。
我转身看见张澄站在我的身后,将挂在我身后的一幅画上的帘布揭开,那副画上站满了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他们睁着眼睛注视着一切凌辱的发生,可却自欺欺人地用破碎的红色丝绸遮住自己的双眸。画框右下方标注着标题,名为《旁观者》。一滴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突如其来的灼烧感令我浑身一颤。张澄回头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神色变得严肃,他紧闭双唇,眉间微微跳动。
"没事儿吧?"
我低下头,侧过身的瞬间双腿无力地向前倒去。张澄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我的手臂。
"当心!"
我感到脚底一阵发麻,针刺般地疼痛密密麻麻地爬满整个脚掌。我弯下腰脱下高跟鞋,脚后跟的结痂被磨破,伤口处一片猩红。
张澄扶着我的手臂,让我坐在椅子上,他急忙地走到坐落于展厅后方的工作室拿出医药箱。我的脚掌依然保持着绷直的状态,大拇指被挤压得变了形,早已忘记了最初的模样。
张澄蹲下身,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和药膏,我在他的面前摊开手掌,他把棉签和药膏放在我的手里。我握着它们,没有想要处理伤口的意思。
"这样下去,伤口永远好不了。"
我抚摸着脚后跟红肿的伤口,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揉压着,隐约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在身体里绽放。
"好不了就好不了吧,毕竟是我自己选的。"
张澄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抬头看着我,眼里诉说着不解。
"何苦呢?"
我拿起放在椅子旁的高跟鞋,眼神变得迷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高跟鞋吗?"
张澄注视着我手里的高跟鞋,又将目光投向我僵硬的红肿的双脚。
"这不是喜欢,是选择。"
我轻轻地摩挲着沾满灰尘的高跟鞋,嘴角留下一抹凄凉。
"很多事没得后悔,我只想此时此刻做我自己可以做的。"
张澄垂下头颅,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我扭头看向展厅中央的画,画框右下方的标题栏还是一片空白。画中的茉莉花依然在用尽全力地盛开着,在无际的黑暗中绽放着热烈的光,而这束光成为了我无尽绝望中未尽的希望。
"取名《永不凋零》吧!"
张澄抬头疑惑地看着我,当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白墙上的画,瞬间了然于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