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人群渐渐散去，惊讶和惋惜都被晚风吹散。
岑霄站在原地，陷入一片比他刚清醒时还要深沉的恍惚。
从起飞到坠落，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无数人的生命动线戛然而止。
岑霄看过空难报道，作为飞行员更是经历过不少惊险时刻。但是亲眼见证生命消逝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攥紧手中的徽章，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徽章主人的名字。而这人几分钟前还在和自己挥手告别。
眼角泛酸。或许只能期待有奇迹发生。
深夜，中心广场重新陷入空旷。
孤零零的喷泉池旁，站着一名少年，他脖子上裹着围巾，低头注视着掌心。
下一秒，少年弹指。掌中之物腾空升起，在半空中迅速翻滚，重重虚影幻出一个金色小球，沿着漂亮的抛物线跃入平静池水中，激起细小水花。
几道涟漪散开，池底多了一枚金色硬币。
夜色中，少年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
三天后，北上的冷风刮过格林镇，带着虔诚的祈祷，吹到第一城，元帅府。
却被三楼书房紧闭的玻璃窗拒之在外。
屋内，加西亚老元帅坐在书桌前，像一尊威严的雕像，花白眉毛拧做一团，浑厚声线向对面的青年发问：
“你是说，烟也有问题？”
被提问的青年人有着一双绿眼睛。身上披着外套，上半身赤裸暴露在空气中，绷带自肋下缠上前胸护住要害，但仍有几道狰狞的伤口蜿蜒在裸露的皮肤上。
青年打开烟盒，放在桌上。香烟整齐排列，只有一两根是完整的，其他的都像是被烧过，长短不一，像把竖琴。
“每一根香烟中，都有足量的缓释迷幻剂。”青年冷笑：“如此一来，哪怕我登舰后察觉到不对，也无力挽回。”
饶是素日稳重的老元帅，此时也不免心头一跳，平静目光难掩眼底汹涌的怒火。
如果说伪装飞行器意外爆炸是第一重手段，那么，在能够逐渐使人深度昏迷的迷幻剂就是第二层保险，营造出意外发生时正陷入沉睡的假象。
这计策环环相扣，背后之人誓要将他的儿子置于死地，作为父亲，加西亚元帅已经起了杀心。
“身边随行的人呢。”老元帅打定主意，要把这些人全部关起来审问。
“都死了。”青年平淡道。
老元帅注视着青年，飞行器上唯一的幸存者：“臭小子，你还真是幸运。”
幸运吗？青年想起返航当天，在测验室夺过香烟的倔强少年。当时他只觉得这人有趣，谁知道阴差阳错，反被救了一命。
如果没记错，少年的名字叫做岑霄，耳垂处还有一块胎记。
“确实。”只不过这幸运，是岑霄强塞给他的。
“飞行器属于研究所；烟盒只有你身边军部的人才能碰。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言下之意，便是要从研究所的军部两条线出发开始调查。
二者相较，显然前者更为棘手。研究所是帝国一级独立机构，军部无权干涉其内部事务，自然也难以插手。
青年眸色渐深：“我记得，除了核心区域，研究所会对帝国军校内院的学生定期开放？”
“你想派学生进去？”
“不只如此。”青年沉吟片刻：“我要亲自去。”
他隐隐觉得，这一切的谋划针对的似乎不仅是他本人。有些事情，希望是自己多虑。
老元帅对此没有异议，深深看了一眼的青年人，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慈爱。
他的孩子十六岁离家远赴前线，能够在休战后这段时间里重返校园，权当休息也好。至于其他的，他自会想办法。想到这里：
“精神官说，你的心理评估出了些问题，刚好你最近在城中，不如……”
此时，敲门声截断了元帅的后半句话，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端着两杯花茶进来，恭敬放在这对父子面前。
花茶的清香柔化了室内原本是沉闷严肃的气氛，老管家趁机向两人汇报：
“前些日子公爵家来人，想在下个月把两家的婚事定下，问问两位的意思，特别是霍维尔少爷。”
老元帅放下花茶，冷哼一声。
联姻本是皇室的旨意，公爵家不知为何却一拖再拖。
这番避之不及的行径反倒给了流言蜚语可乘之机，元帅之子“样貌丑陋”、“性情乖戾”、“弱小无能”，应有尽有，也难怪元帅对公爵家颇有微词。
在老管家看来，自家少爷十六岁便在军校考核中夺得魁首，记录至今未破。恰逢战争爆发，放弃入学直奔前线，凭自身实力成为指挥官上将，很是不俗。
优秀的少爷缕缕遭人编排，他对公爵家不满尤甚，于是将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我本来也正奇怪，结果听说公爵家最近好像格什么镇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家族旁系。这时候突然示好，里面必有蹊…”
“那就尽快吧。”霍维尔懒洋洋出言打断，散漫地望着窗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老管家一顿，不便再多言，多年来的忠心让他无条件信任少爷的决定。只是目光触及少爷身上的伤病，又心疼起来。
少爷受伤昏迷了足足三天。身体机能倒好说，关键是精神力遭受重创，腺体也出了些毛病，不知道多久才能完全恢复。想到少爷刚清醒便和元帅商谈军务直至深夜，老管家：
“塔特伍德老爷，霍维尔少爷，时间不早了，赶快休息吧。若是顾先生还在的话，又要数落…”
闻言，书桌前的父子同时呼吸一窒，老管家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说错了话，道歉后便噤声，视线却停留在了书桌上的相框上。
画面里，身穿作训服的男人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前，手里拿着竹蜻蜓，逗弄着怀中的绿眼睛小孩，眉眼温润地笑。
“没关系，麦叔。”过了许久，青年发涩的声音在沉默到凝滞的室内响起：“我们都很想他。”
*
解决了腺体这一心头大患，岑霄到家后关紧房门，喝了瓶营养液后倒头就睡。
昏昏沉沉，期间他总希望每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回原来的床上，这样就可继续执行试飞任务。
可每次睁眼，他看见都是破败的房间。
于是岑霄彻底放弃了这一切都是个荒唐大梦的念头，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再睁眼居然已经是三天后。感觉身体上的疲惫和虚弱消去了不少。
根据剧情，他也许很快就会被公爵家找到，接回第一城，主动进元帅府，最后身败名裂。
岑霄当然不会选择替嫁剧本。实际上，比起公爵府，他对第一城中的帝国军校更有兴趣。
帝国军校的全名叫做帝国第一军事学院，诞生于于帝国成立之初，被誉为指挥官的摇篮，是诸多年轻人的梦中情校。
尤其是在战争爆发后，帝国军校同其他几所军校进行了合并重组，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国第一，也承担起了每五年选拔学员参加星际学院大比的任务。
对于这样一所光荣的学校，谁都心向往之，岑霄也不例外。但是目前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学费每年30000金币起步。
岑霄胃痛：这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具身体刚经历分化，也就16岁左右，等打工挣够学费，自己也已经超过入学年龄上限25岁。只能选择贷款入学。
但是岑霄名下资产几近负数，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担保方：
公爵府会是个好选择吗。
岑霄只能暂时计划到这里，下一步主要看公爵的态度。但是无论如何，要先回到第一城才行。
岑霄进一步决定，回去之后，他绝不主动惹事，绝不掺和主角间的感情纠葛，良好表现，积极争取入学贷款，早日进入军校。
毕竟时间不等人，他要分秒必争。
尽管一年前的莱茵星一役给持续五年的纷争画上了休止符，但实际上，战争远未结束，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只有进入军校，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军事体系，学习更多技能，为将来做好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里，岑霄又找老魏问了问情况。
老魏服役的时候是一名单兵，因为搞砸了任务，选择退伍。他不怎么识字，只有一身力气，离开军队后在垃圾场干活营生。休战后捡到了小鸟，就一直抚养在身边。
据老魏说，军校的入门测试难度极高，每年录取率十二分之一，有些夸张的情况连续五年都没能考上。
但这不仅没有浇灭岑霄的热情，反而让他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之前有个外号叫“岑第一”，本是那些看不惯他的人起的，讽刺他争强好胜。
但这也是事实，岑霄在部分重要训练科目上确实遥遥领先。所以，尽管周围人评价褒贬不一，这外号却得到了广泛认同。
岑霄倒也没工夫关注他人评价，他忙着训练，忙着学习。对于看重的东西，他更倾向于做到自己的极限，不留遗憾。
总而言之，在最后待在格林镇的日子里，岑霄白天在房间里锻炼，晚上老魏去垃圾场干活的时候，他就陪着小鸟睡觉，过得也算轻松惬意。
时间悄然而过，来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深夜，一架小型飞行器停在格林镇的中心广场上。
飞行器在高空中飞速穿梭，岑霄安静坐在舷窗旁，无意识看着窗外模糊的残影，回想和老魏祖孙俩告别的情景。
临走之际，岑霄想给男孩一个拥抱。但小鸟却缩在角落里，拧着头不愿和他对视。
岑霄揉揉男孩脑袋，承诺一定会回来看他。
小鸟沉默着抬起左手，伸出小指。
岑霄笑着把小指钩上：“一言为定。”
而老魏则是塞给了他几枚金币让他保重，岑霄接受了好意，拒绝了金币。
相反，岑霄问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能替老魏做的。只见老魏沉默着摇摇头，却在岑霄登上飞行器的前一秒攥住了他的小臂，低声请求。
——如果有机会，能否替他前去帝国公墓祭拜一位战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