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
每周末的晚餐后，都是固定的亲子交流时间。电话里爸爸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敷衍地回答随便。
“我的小女孩果真长大了。”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爸爸，我已经不是成天只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年纪了，我都快成年了。”
“好的，爸爸都知道。爸爸是想奖励你，爸爸都听说了你最近学习很勤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妮翁，有些事情比学业更重要，千万别本末倒置了。”
这算是在敲打我吗。
挂掉电话，突然觉得有点累，短短几分钟的通话而已，却好像耗光了我全身的力气。长长的深呼吸，把身体砸进柔软的床被里。
我掰指数了数，距离生日还有几个月。最迟到那个时候，那个人就会走了吧。
第一次不想要过生日，我只想这几个月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即使有爸爸的提醒敲打，那又怎么样呢，无非是大发雷霆骂我一顿，没收我的银行卡，把我关个几天，并不能真把我怎么样。可酷拉皮卡不一样。
我不能让我的任何一点愚蠢行为，招他讨厌。
一方面，我不能出尔反尔，违背答应他的事情，另一方面，我也不能让他觉察出我的隐秘心思，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就是听从爸爸指示的骗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酷拉皮卡的超高智商在恋爱方面似乎失灵。也不知道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不管他是不是演的，我想我已经尽我的所能，把那份少女情怀缜密藏了起来。
有时候，一边和酷拉皮卡说着话，一边出神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我自嘲地想，我自己都要认不识这是妮翁·诺斯拉了，还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15岁的妮翁，会怎么做呢？炽烈的告白，荒唐的大闹一场，然后一切搞砸了。连这样平和说话的好脸色，都不会给我。
无论如何，我至少不能让酷拉皮卡讨厌我。才好不容易，关系变得缓和下来，可能还是认识以来，达到的最友好关系。
可要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从我的世界里退出？我的谨小慎微，担惊受怕，难道就是为了让我自己失去他吗？
顺着凹陷的痕迹，我在蓬松的被褥里摸到了手机，来回翻看通讯录，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我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我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如果前任家庭教师帕洛玛夫人还在，或许我可以找她。但她已经走了，我不能再让她卷进这个家里。其他能给予我人生建议的人，血缘上的亲人，只有我爸爸，再其他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沮丧到了极点的感觉，要把我淹没了，我闷得快要喘不过气。辗转反侧，抱枕都要被我揉烂了。
原来我是这么的孤立无援。明明小时候，我是喜欢黑暗享受孤独的，一个人在关了灯的大房间里，也能玩得很开心。
为什么长大了，我却变得怕孤单了？
我突然开始思念，思念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可爱的面容，喜欢过亲近过的人们。他们的温柔亲切，如同一股股暖流，流进我的心里，我终于逐渐平静下来。
然而，在记忆尽头。
除了那张笼罩在残阳里的模糊脸庞，另一个，正是害我如此为难的元凶。
第一眼是站在保镖群里的漂亮少年，淡漠疏离，再到优秀全能无死角的新起之秀，后来是位高权重的年轻少当家。
印象里的一幅幅画面展开，串联出来的那个人，并不比资料里的文字更加生动。这个人在想什么，这个人的喜怒哀乐，这个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统统尘封在冰封的湖面之下。
可能我曾经瞥见过那冰面下的影子，然而没等我看清，已经犹如狡黠的游鱼，一闪溜走。
时间还早，我熄了灯，蜷缩在床头一角。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开始能辨别出越来越多的细节，床单上的褶皱纹路变得清晰起来。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另一双不同的眼睛，另一个不同的视角。
沉入湖水，透过冰面，看到的是怎样的光景。
我裹紧了被子，却还是觉得冷，原来个人资料上的寥寥几行，满目尽是刀霜剑影，以及深渊般的恶意。
我突然想起来，我说过一些自以为是的话，我和酷拉皮卡说他和爸爸很像。不是的，我其实根本不了解酷拉皮卡，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
我拼命地回想，当这些话说出口时，酷拉皮卡的反应。他好像没反应，可之前说了什么，之后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脑子里面只有模糊的印象——发生过这么一件事而已。
我是不是不知不觉搞砸了什么？
我还没有脆弱到因为这点事就惶恐不安，然而一直以来蓄积着的杂乱纷至沓来。
曾经我怨恨过，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保镖没能把我的预言能力找回来；曾经我嫉妒过，既然爸爸那么喜欢，不如认他做儿子好了，比我这个没用的女儿强一百倍；曾经我隐秘地愧疚过，听说过一些他在黑鲸号上的经历，如果世界上没有像我这样的收藏者，有些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千头万绪汇入深邃的夜空里，我拉开窗帘，远处市区和海湾的方向，几颗璀璨的星高高悬着，海天相交，奔向无尽的地平线。
手机屏幕上，编辑好的句子，删了再写，写了再删，犹豫再三，才发送出去。
“那把匕首，找到了吗？”
再见到酷拉皮卡，他掏出一沓子照片。“应该是你在找的东西。”
装在镶满华丽装饰的盒子里，各种角度上的照片都有。柔软的天鹅绒和尖利的刀刃，一点也不搭，更别提这种暴发户似的装饰，这么些年，爸爸的品味还是没进步。
“前段时间就已经找到了，但是每个人找到后，都告诉我无法从盒子里拿出来。我还在想怎么拿出来。”
“在哪儿找到的？”我放下照片，没错，我不会认错的，正是我要找的那把匕首，简陋得有些原始，要是握在手里，可能硌手。
“你父亲的卧室。是我想复杂了，不然能更早找到了。”
我本来斜倚着椅背，听到这回答，一下子挺直了腰，大概是我的探究眼神过于热烈，酷拉皮卡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了起来。
我甜甜地笑了笑，这是我很擅长的，连礼仪课教师也夸过我。“这么说，你和她们都很熟啊，我是说爸爸的女人。”
很遗憾，我没能把这个精彩瞬间拍下来。
是呀，能进出爸爸卧室的人，能有谁呢。
我快活地眨眨眼睛，一直为人称道的好用头脑也有卡壳的时候，饶是过了半饷，没能回答出一个字。真让人好奇，金发脑袋里正在飞速计算些什么。
那么，不如再添一把柴，架在火上多烤一烤。
陡然间，没由来地恶趣味兴起，我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有照片吗？我看看。但愿爸爸的品味不至于太差。”
对面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卡壳好久的脑袋终于连上了线，露出了一副看坏孩子的担忧神情，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答道：“下个礼拜的宴会上，你应该会见到。”
“到时候你给我介绍一下吧。”
“啊？”
瞅了酷拉皮卡一眼，很好，快要石化了。虽然心里愈发的得意洋洋，但明面上，我还不能表现出来。既然要演的话，就要演到底，继续把无知少女的角色演下去。
“你不是认识吗？顺手做个中间人，介绍一下，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这个问题……”语气逐渐无可奈何，“你就没觉得很奇怪吗……”
哦，看起来诺斯拉的二当家是真的很头疼，对他来说，核查20份年度报表，或者出去火并一场，都比这容易得多。
“她们又不会给我带来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为什么不去认识一下呢？”
我懒洋洋地托着腮，另一只手左右摇了摇照片。“她们很有用，不是吗？”这些女人的用处有多大，酷拉皮卡最清楚。
仔细想想，我都有点同情爸爸了，他砸了那么多钱在她们身上，还不如别人轻飘飘的只言片语。
我抬眼快速扫视了一眼，酷拉皮卡还在低头沉思着什么。好吧，也不能怪那些女人，谁不是天生的视觉动物呢，包括我自己。
不过有一点，爸爸私底下对酷拉皮卡的评价很准确。如他所言，酷拉皮卡在某些方面上有严重的道德洁癖。这种坚定、甚至足以称得上顽固不化的态度，一度让爸爸感到非常棘手。
“妮翁，哪怕那小子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也不是我们这个道上的人。”
我能理解爸爸的意思，酷拉皮卡身上有种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肤色，明亮的双眼，特别是当他沉入书本和知识，那面冷冽的外壳渐渐模糊，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古老油画里的天使。
或许他本不应该踏入这里。如果不是因为火红眼的话。
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我给的时间够多了，如果我再不说些什么，酷拉皮卡可能会一个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太聪明的人就是麻烦，非常容易想多，不过仅限碰上他们不擅长的方面。要是他们的强项，他们根本不用思考，条件反射足以。
没想到一条短信而已，竟然帮助我发现了酷拉皮卡的弱点。
我抓起照片：“就这么说定了，下个礼拜，你得把那几位夫人介绍给我。还有。”
“找到匕首在哪儿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会自己来解决。你就别乱想了。”
突然通过照片传来的钝击感，让我吃了一惊。我无意识地，一边说着话，一边随手拿照片敲了一下酷拉皮卡的额头。
我好像，有些越矩了。
可是，他怎么没躲开？他不可能躲不开的。
我紧张地偷偷瞧了一眼，他被惊动了，却还有点懵。谢天谢地，我还有机会掩饰过去，我必须马上终结这场对话。
“放在爸爸手里的那对火红眼，我也会想办法的。”说罢，赶紧起身。一说出口，我就本能地觉得不妙。
我真是最差劲的话题终结者，我都说了些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