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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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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不得不庆幸我有一帮女仆和管家。光是在卧室里,我就有一排衣橱,每一个橱里都塞满了衣服。
有他们在,至少我不用亲自打包这么多衣服,再把它们一件一件重新熨烫挂好。
自从那次宴会之后,爸爸让我搬回主宅来。无疑,这是一种宣告。时隔两年多,诺斯拉家的大小姐——未来的继承人,终于华丽亮相,并将逐步接手至高的权力和地位。
而我走下飞行艇,抵达主宅,一张张陌生面孔,在我面前低眉顺眼,每一张脸上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瞬间我就没了一大半的兴致。
尽管之前来过,但我还是让管家带着我,上下几层楼都走了一圈。一回房间,我立即累瘫在躺椅上,聪明的女仆赶紧过来给我揉揉腿脚。
失望透顶!没想到这地方现在竟然这么丑!
经过扩建,比以前更大了,足够容纳更多的人和财宝。可我没想到,握有无数珍宝的诺斯拉,竟然把主宅布置成这副模样。做作的堆砌,扎眼的色调,突兀刻意,他们到底有没有找设计师?
还有庭院。我让领路的管家打开窗户,让我好好看看。入目除了绿色,还是绿色,蓬勃的常绿灌木被修剪成一个个规矩的几何图形。一个一年四季几乎一成不变的庭院,难道不是很单调吗?
我一骨碌爬起来,挥挥手让女仆去找园丁过来。我可不能允许自己每天起来看到的,都是这么无聊的景色。我要把我的花园搬来,特别是我的玫瑰园,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非常忙碌。早上我要去检查移植过来的花草有没有很好地生长,然后赶在阳光变得毒辣前,我必须马上回到室内。
从最高一层开始,一层楼一层楼,我要把所有外部走廊上不顺眼的装饰,都统统撤掉,再换成我觉得合适的装饰。
这是个巨大的工程量,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我不得不让酷拉皮卡帮我找些理由躲过某些会议,当然忙不是白帮的,我得在某些文件上签下名字。
“你把这地方变成了大型施工现场。”
我对着天花板指指点点,叫管家和设计师全都记录下来,一会儿等我走远了,工人过来把雕花吊顶拆掉,我不想吃一鼻子灰。
“我已经让他们尽可能地降低噪音粉尘,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了。”
能这样不着边际和我抱怨的人,还能有谁呢?除了酷拉皮卡。我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小眼神,敢怒不敢言的神态。
“你不会真要把所有地方都改造一遍吧?”酷拉皮卡打量起上下的几层楼,从我们所处的中间楼层,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的楼层正在如火如荼地施工。
“这要怪你!”
每天这么一大圈走下来,最累的人是我。一边指挥让工人挂正画作,一边还要应付这种旁敲侧击的怨言,我已经忍了好几天。
“我不信,你就看不出来这地方到底有多么的空洞乏味。”对比宴会现场的装饰,酷拉皮卡并不是缺乏审美眼光。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懒得管。
“要不是因为你的放任,我也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翻修。”我盯着墙上的画作,挥了挥手,“往左,再来一点。”
“嗯,几次扩建采用的风格,各有不同,看起来……”斟酌了一下词汇,酷拉皮卡委婉地表示确实这宅子的风格看起来,有一点,不太统一。
“为什么不把这种小事交给管家呢?”
“交给他们?”我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毛,“交给他们的结果,就是我现在看到的、忍无可忍的样子!”
“还有,这对我来说,根本不是小事,是天大的事情!”
“世上还有什么比我的家还重要呢?”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没有什么会更重要了!”
“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失陪了。”说完,我就要走向通往下一层的楼梯。一刻也不想耽误,我只想早点回房间歇息。
“提一点建议,建筑物固然需要装饰性,但这里的话,实用性更有价值。”
得了吧,如果都到了需要动用主宅防御工事的时候,这个家也差不多完蛋了。不过再争辩下去,是不明智的,浪费我有限的时间精力。
我头也不回地应道:“倒是提醒我了,外面的走廊弄完,还有一些属于公共区域的房间。恐怕你们不得不再多忍耐几天了。”
“再有一点就是,地下室。”他的声音短暂停滞了一两秒,“别碰那些房间,包括相连的管道。”
我一步一步踏着楼梯,抬头仰望高高悬在头顶上的天花板。天顶画上画的是一些耳熟能详的英雄传说,历经磨难的冒险故事。若是圣母在上,日夜目睹着地下室里发生的勾当,那真是天大的讽刺。
然而就算我自己不去碰那些地下室,它们也会找上门来的。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带我进入这些地下建筑的人,正是那天言之凿凿提醒我远离这里的人——酷拉皮卡。
缺乏创造力的烂俗电影,通常喜欢把此类地下室描绘成幽暗漆黑的样子,用以突显阴森可怖。但这其实并不切合实际,暗淡的光线意味着隐藏,灯火通明才更能降低风险。
眼前亮白的光线,照射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上,上下左右前后,空间相连成混沌的一片亮白。
在这里待久了,大概率会方向感错乱,除了酷拉皮卡。他一路上轻车熟路地穿行于过道中。
玻璃后,尖叫不断传来,抽搐的躯体像一条可笑丑陋的巨大蠕虫,粘稠的污血混合着人类□□,很快凝固,顽固地粘在地板上。打手们越来越不耐烦,满面通红,充满愤怒,他们的权威被人蔑视了。
来来回回的人影和玻璃反光,落在酷拉皮卡的眼睛虹膜上,很漂亮的眼睛被蒙上了诡异的色彩。
他默然思索着,一方面,对记录下来的只言片语进行分析。另一方面评估人体的状态和极限。
中途他看了两次时间,我敢打赌他的耐心也快被耗尽。桌台上安装了一系列的按钮,其中包括各种的刑xun方法。无需劳神让人传达下去,现代科技足以高效办到。
没有犹豫,一旦决定,直接按下去。随即整个房间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呜咽,动静一次比一次小。应该快结束了。
我一边伸伸腿,一边点开手机,看了看桌面上方的图标,信号断了五小时,在这里待了五小时,终于能离开这个毫无美感的地方了。
关于鲜血、死亡,我见过许许多多极致绚丽、极致美艳的呈现,比如火红眼。
而世上最后一对鲜活的火红眼,就在我的旁边。从被害者,到加害者,多么奇异的命运转换。
在进地下室前,面对我的嘲讽,酷拉皮卡表现得毫不在意,详细地介绍每个房间的位置和用途。
他又变回了冷酷铁腕的黑bang。不,不能说“变”,他本来就是,关于这一点,也从未企图隐藏。
一个人当然会有很多面,让我禁不住去嘲讽的原因,却是他的冷静。
进入地下室后,酷拉皮卡更是冷静得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比抱着事不关已态度的我,更冷静。
尖利的惨叫持续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比如我,也已经逐渐厌烦。某种狂躁的氛围正在弥漫传染,有人变得兴奋沉迷,嗜血红了眼,活似发了疯的野狗。
作为放出疯狗的猎人,酷拉皮卡只是冷冷地、机械化地看着。无论是那些浸泡在血水里的肢体,还是他手里的走狗,还是他自己,他谁也不在乎。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猎物——一堆死气沉沉的情报。
情报在活人的口舌上,那就撬开他们的牙缝,拔掉他们的舌头;情报在死人的棺材里,那就掘开他们的坟墓,砸烂他们的头盖骨。
天堂也好,地狱也好,上天入地,什么也不在乎。
“酷拉皮卡,你是个理性的疯子。”
用最理性的方式,做最疯狂的事。这就是我花费了枯燥漫长的五小时,得出的全部感想。
“对你来说,的确很无聊……”
还没说完,我就要打断,每次涉及到某些话题边际的时候,总会出现这种不置可否的言辞。我上前,从他的桌上拿起最终整理好的报告。
“什么情报重要之类的,都是鬼话,这种东西怎么样都好,不值得你这么做。”
这个人当我眼瞎看不出来吗?在这个房间里,别人顶多是把灵魂卖给了魔鬼,这个人却是压根就没有灵魂。
“能不能拿到情报,里面那个人是死是活,怎么样都好,我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这个人为什么会把他的灵魂弄丢了。
我还没说完,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忽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腿一软,顺势滑了下去,更糟糕的是,滑下去的同时,我又撞到了桌角,吃痛叫了一声。
“没事吧。”
“为什么不拉住我!”站起来的刹那,我才发现我的脚麻了,腿像灌了铅一样费劲,只能小心翼翼迈着很小的步子。我本来以为很快就过去了,没想到这回糗大了。
我恼怒地盯着酷拉皮卡,他本可以拉住我,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我的腿上肯定有一块淤青。
“我以为你至少能撑住桌面的,”见我坐在地上,没起来,酷拉皮卡伸出了左手。“你是不是又在节食,低血糖了?”
我打开他的手,现在肯拉我起来,晚了。我就是不起来。
酷拉皮卡随即看向旁边的随从:“送大小姐回房休息。”
“我就是不走,我看谁敢。”没错,我就是大小姐脾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生气就是生气。
“你要怎么样,才肯起来呢?”
“我刚才把脚崴了,我要你背我。”
“真的吗?”
当然是。
假的。
那又怎么样?
酷拉皮卡静静地注视着我,既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他不会戳穿我的,我赌他会妥协的。
“酷拉皮卡,”我趴在他的背上,轻声唤他的名字,他继续稳稳走着,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听。“还是把你的灵魂找回来吧。”
即便,流淌在地板上的每一滴血,都会变成你背上的深深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