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冰》归梨

2、缠冰

　　清晨，公司休息区内。木地板上铺着褐色地毯，浅米色沙发看起来舒适悠闲。

　　桌上的咖啡机在咕噜咕噜地泡着卡布奇诺。

　　苏易那双平时澄澈的杏眼，此时双眼无神，无精打采地站在咖啡机前。

　　昨晚她失眠了。至于失眠的原因，她只能解释为美色误人。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绝色帅哥，结果什么都没问到人就不见了。

　　就好像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却把兑奖券扔进了洗衣机，她懊悔得一整晚都睡不着。

　　拿起玻璃杯，苏易拖着颓废的步伐往办公室走去。今天她还要和思齐对一下贺卡进度，这个月12号要给印刷厂下第一批贺卡的订单。

　　推开办公间玻璃门，没看见乔瑄的身影，便随口问了句：“乔瑄呢？”

　　工作中的小枫从屏幕后挪出头来，厚厚的黑框眼镜看上去老实又单纯：“去和季洋沟通工作细节了吧。”

　　“季洋？”苏易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对这个没听过的名字感到陌生。

　　小枫扶了扶眼镜，耐心解释着：“就是那个新来的设计师啊。”

　　苏易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没太在意。

　　她大剌剌地坐下椅子，低头喝了口咖啡，嘴唇沾上一圈白色泡沫。

　　一杯咖啡下肚，提神不少。

　　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抽了张纸巾抿抿嘴巴，开始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苏易在桌子右侧摆上笔记本和跳跳虎水性笔。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画册。戴上耳机，点开喜欢的歌单，播放。

　　灵感枯竭，只能用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拯救一下。

　　暖黄的阳光照射进来，办公间镀上一层金黄光泽。玻璃杯在阳光下闪耀着，影子缓缓移动，从西至东。

　　下午四点，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句贺词，苏易摘下耳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捡起本子往外走，正好撞上刚回来的乔瑄。

　　乔瑄今天穿了身玫粉色毛呢套装裙，戴着顶同色系贝雷帽。棕色卷发挽在一侧，脸上难得地化了精致的妆，看起来娇艳动人。

　　苏易凑过鼻子在乔瑄身上嗅了嗅，是淡淡的山茶花香。灵动的杏眼起了一抹促狭之色：
　　“那新来的设计师真有那么帅？让我们向来对帅哥铁石心肠的乔姐姐都动了春心？”

　　“去去去，你少来笑话我。”被戳中心思，乔瑄恼怒地一巴掌推开她的头：“等你见了人家，铁定要把整间办公室的天花板都给掀了。”

　　“我才没你这么没见过世面呢！”苏易用两根手指拉开嘴巴眼睛比了个鬼脸，没再打趣乔瑄，迈着步子往设计部走去。

　　设计部办公室的风格还是挺明显的。橘黄色吊灯，深蓝色墙面挂着亮黄色的抽象派油画，大胆而又浓烈。

　　从玻璃门外往里看，思齐正戴着耳机，一脸陶醉摇头晃脑地划动着鼠标画图，旁边新来设计师的沙发椅则是空的。

　　沉浸在重金属音乐的听觉刺激中，思齐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走近。

　　苏易看了眼他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桌上只摆着一台苹果电脑和配套的无线鼠标键盘，半罐还冒着泡的可乐。

　　相比思齐那摆满公仔手办和零食的凌乱桌面，这人的桌子有种不通人情的慵懒冷淡感。

　　移回打量的目光，苏易叫了思齐的名字半天都没反应，只好一把摘下他的耳机：“音量调这么大，你就不怕给震聋了！”

　　失去了激情四射的重金属摇滚乐，思齐才如梦惊醒般回过头，他摸着后脑勺讪讪笑着：
　　“哎，今天我们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都要被全公司女同事给踩烂了。我这不是为了不受女同胞们的干扰，专心工作嘛。”

　　苏易一脸的唾弃：“切，我们公司的女同志都是没见过帅哥的。要我说啊，可能那新来的设计师还没你好看呢。”

　　话刚说完，她就好像感受到背后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她转回头望了望，却是空无一人。

　　没太在意，想起此行的目的，她拿出笔记本在思齐眼前摇了摇：“贺词我写好了，你看看。”

　　这次贺卡的主题是“秋日小确幸”，一共要写50张和秋天有关的贺卡，苏易绞尽脑汁才终于写完。

　　思齐配合地伸手接过来，翻了几页，却皱起眉头。

　　“易易啊，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写的贺词和以往不太一样？”

　　苏易听完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她已经退步到连思齐都能感觉出差别的程度了吗？

　　她低头看了眼笔记本上写的第一句：漫漫秋日丹桂飘香，今天是蟾宫折桂的好日子。

　　读起来好像确实差了点意思。

　　思齐表情迟疑，起身走去一旁的书架，从里面随手抽出几张之前苏易写的贺卡，都是以前各种日子发售的销量冠军：

　　“你的努力配得上你的今天，升职快乐”、“今天你是最棒的，祝你金榜题名”、……

　　他一连翻了了好几张贺卡，最后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易易，你确定要这么写吗？”

　　苏易凑过头去对比了一下，也觉得思齐说得对，但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就这么写，你照着开始设计吧。”

　　大不了要是卖的不好，她就引咎辞职算了。

　　和思齐沟通完设计细节，苏易便离开设计部，直到临走前她都没见到那位迷倒一众公司女同胞的新设计师。

　　快七点的时候，橘红色的落日像火一样烧红整个办公室桌面，只是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又像潮水一般，余晖渐渐褪去，天色变暗。

　　苏易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扎起的头发散了下来，起身收拾东西塞进包里，准时下班。

　　月色如水倾泻而下，街道上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走在人行道上，看着熟悉的红绿灯路口，苏易不自觉又想起那个气质冷冽的男人。

　　她认真反思自己上次搭讪失败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理自己，难道其实他对古玩不感兴趣？

　　苏易懊悔又不甘，于是她边走路边低头在手机上搜“桃花运”三个字，然后突然就撞上一个结实的黑色背影。一股似曾相识的佛手柑香钻入鼻尖。

　　“哎哟，你是铁做的吗？”她捂着鼻子抱怨道。明明是自己先撞上的却要恶人先告状。

　　季洋彼时正好端端地站在路口等红绿灯，却被人冷不丁地撞了还倒打一耙。

　　他手插着口袋，轻飘飘地瞥了眼背后捂着鼻子喊疼的女生，开口漫不经心：“不好意思。”

　　听到声音，苏易终于把注意力从鼻子移到男人的身上，抬眼一看却差点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张脸，不就是她心心念念一整天的男人吗！她居然又遇见他了，要谁说这不是天赐的姻缘她都不信！

　　季洋穿着一身黑色夹克，宽肩窄腰，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修长。橘黄色路灯下，映出他清晰利落的轮廓，眼尾是上挑的，鼻梁挺直，下巴很尖，在夜色中有一股慵懒美人的气质。

　　这男人的骨相也太极品了！饶是苏易眼光那么挑的人，也忍不住呆在原地看得双眼发直直流口水。

　　没有理会女人的一脸傻样，季洋转回头，散漫地看了眼手表时间，等绿灯亮了便插着兜迈腿离开，身形高冷得像冬天山上清冽的雪松。

　　再次遇见男人，苏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她动作迅速地跟上男人的脚步，双眼发亮：
　　“哇，好巧啊，你还记得我吗？”

　　置若罔闻一般，季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浅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愈发清冷难以接近。

　　苏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心里不由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连不理人的样子都高贵美丽得让人心跳个不停。

　　仿佛受到沉沉夜色的怂恿，苏易大胆地直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先别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被女生细小却无法忽视的力道牵扯住，季洋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月光下，他的脸是近乎透明的冷白，五官却昳丽得有种蛊惑人心的艳色。

　　苏易偷偷打量了下男人，见他神色无异，不像是记得自己的样子。那可正好，这简直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让她好好表现自己。

　　她心里打着算盘，笑得眉眼弯弯，模样狡黠得像一只小狐狸：
　　“施主，我看你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这是命犯桃花的征兆啊！”

　　晚风温柔。季洋懒散地撩起眼皮，似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见男人终于对自己有了反应，苏易表情像受到极大的鼓舞，她动作利落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对准男人，干净清澈的双眼亮如星辰：“扫一扫加微信，免费给施主算桃花运。”

　　繁华夜景里，不远处的街道店铺闪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光芒。

　　夜晚的风轻轻拂过，苏易别在耳后的柔软长发吹散下来，乌黑的发色衬得她脸蛋愈发白皙，凌乱中那双漆黑透亮的杏眼更加熠熠生辉。

　　面对女生期待的眼神，季洋的反应近乎绝情。

　　他挑眉，语气带着丝嘲弄：“你不觉得自己无聊么。”

　　苏易愣在了原地。

　　他说她……无聊？虽然她做事情有时候有些虎头虎脑，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尊。被一个男生这样说自己，她心里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羞耻，清丽的小脸也瞬时憋得通红。

　　她垂下头，双手紧张地抠着手指，声音嗫嚅细如蚊吟：“我，我只是想加你微信而已……”

　　看着女生被拒绝以后蔫巴得像个霜打的茄子，季洋总算用正眼打量了她。很白，身材娇小，姿色中上，一双眼睛倒是很灵。

　　“微信？“季洋扯了扯嘴角，眼神冰凉得像月光，上扬的眼尾却不由地带了丝慵懒的意味。

　　他略微俯下身，凑近苏易耳边，声线低哑，语调里有种漫不经心的轻佻：“你无聊又聒噪。我对你这样的女生没兴趣。”

　　霎那间，苏易的脸像调色盘一样，由红转白再转红。她从来没被人这样说过，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只能看着男人懒洋洋地直起身子，迈步离开。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的背影清冷又空渺，仿佛隔离了世界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