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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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怪耳熟的。
人们对不关己身之事大多秉持看热闹和稀泥的心态，一旦被牵涉其中，倒要刨根问底查个水落石出。人性，真是可悲。
寇衡上前见了礼，躬身道：“夫人，小人给四郎君熬煮的汤药将到火候，小人先告退。”
他的眉眼藏在黄昏夕阳照进窗棂的树荫里，本人却企图溜之大吉。
钱氏正要应允，祁思尔朗声打断：“行啊，在场的各位都别走。”她快速坐下，冲着寇衡的方向不紧不慢道：“每一个人都别想走。”
“泼妇！”钱氏暗骂。
“三娘子糊涂了吧，这是豫园而非静园。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祁思尔右手背托起下颌，笑道：“是啊，便由——”她一顿，葱指轻点祁嘉栋，“便由四弟弟说吧。”
此时，寇衡一听这话缓步后退，转身欲离，谁料却被随祁嘉栋长大的男使祁朗拦住去路。寇衡鼠目带笑：“阿朗，这药熬久了可就没功效了……”
祁朗双颊紧绷，眼带血丝怒遏道：“寇叔是在担心哪味药失效！”
素日温文尔雅的祁朗如今竟情绪失控的对着寇衡大吼，钱氏这才发觉问题不对，扶着桌边惊诧道：“何出此言？”
寇衡回避钱氏探询的视线，双手在袖口微颤。
“甘草本有补脾益气、止咳化痰的功效。然，少量甘草长期服用会出现面色晄白、肌表浮肿、畏寒倦卧、四肢麻木等症状。”祁嘉栋不疾不徐，“这些症状在儿子身上全都存在。”[6]
“寒邪致病，有外寒、内寒之分。起初，儿子仅乃先天禀赋不足再加寒邪外袭，郁遏卫阳，正所谓‘阴胜则阳病’。而后阴寒内生，常服甘草，药食失养久病损伤阳气。体内阳气不足，脾肾虚寒，肾中精气愈加匮乏，寒邪久积不去，进一步损害脾肾阳气。如此周而复始，儿这邪病如何见好？”[7]
钱氏闻言一窒，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一直以来十分信任的寇衡。
“四郎君所言极是，再昂贵珍稀的药材倘若用错量，亦会产生毒性。”
寇衡不急于辩解，反倒顺势而言，倒让祁思尔有些惊讶。
不愧是老行家，真真儿处变不惊。
寇衡道：“寇某行医多年，虽比不上宫医大家，但在一方也是有口皆碑，容不得如此诋毁！”
“那你又如何解释为何四弟在静园时身体渐有好转，回到豫园反而每况愈下？”祁思尔漠然道:“母亲归宁期间，四弟曾去往静园。那时我便发觉四弟所喝汤药有所不对，遂命人暗中彻查，同时将汤药掉包……”
“三娘子！”寇衡打断，“四郎君的汤药一日三顿都有定额，倘若那顿出了差错必然影响身体康健。”
他长叹一口气，“您若对寇某的医术有所怀疑大可换人，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给寇某头上戴这么大一顶脏帽子不说还将四郎君的安危置之不顾！”
“瞧您这意思是，本来四弟都要好了，又被我硬生生给折腾坏了？”祁思尔哑言失笑。
寇衡转头对着钱氏又是一礼，“夫人，寇某从看顾四郎君贵体的那日起，一言一行您都看在眼里。不知三娘子听信何人谗害，如此辱没小人医德人品，寇某冤矣！还请夫人替寇某主持公道——”说罢，为自证清白一头往柱上撞去。
好在祁朗眼疾手快，硬是拽着寇衡腰带制造阻力，这才免得一场人命官司。
不知何人喊了一句“找大夫！快找大夫！”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尤其是祁嘉栋打小被护佑极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往殉身自证不过是书本上轻描淡写的桥段，如今在他的诘问下却变成现实。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嘴巴微张，接下来的盘问如鲠在喉，此番有理也变无理。
祁思尔倒是镇定观戏。
一来寇衡若是真要寻死首选尖刺之物或冷硬石墙，而非更温润的圆柱；二来寇衡一个常年研习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偏方的半方士，她可不信如今惜命如金之人会主动把自个儿送进地府见阎王。
她饶有兴致地倒了口茶，淅沥水声刺耳无比。
“都是你惹得好事！”钱氏见状怒火中烧，将如今发生的一切归咎于祁思尔的挑唆离间，她一把夺过茶水泼在祁思尔脸上，斥骂道，“你还有脸在这儿吃茶！”
祁思尔：？
她又不是炮灰，怎么是个人都要把糟心事扯到她头上让她做背锅侠？！
她默默弹掉躺在鼻梁上的茶梗，指着昏倒在地的寇衡，没好气道：“头上连个口子都没破，证的不知道哪门子白。”
“那是祁朗拉住了！”钱氏怒怼，“没有祁朗，早见红了！”
祁思尔：“没有祁朗也就见红而已。”
钱氏气得咬牙，胸口闷痛赶忙坐下歇缓。
祁思尔平白被泼了一头茶叶花，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又不能冲钱氏发作，遂起身端起茶壶将整壶水慢慢悠悠倒在罪魁祸首寇衡脸上。
彼时寇衡装晕，任凭祁朗摇摆也咬牙不醒。怎奈额头落着水滴，还带着阵阵茶香。他本想着任对方倒一会也就完事了。谁知祁思尔竟一点一点缓缓倾倒，流速感人，宛若滴水酷刑慢慢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祁思尔揶揄道：“怎么还不醒呢，真不嫌地上凉啊……”
终于寇衡支撑不住，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
祁思尔说着风凉话：“这不没事吗，半天躺地上作甚，还得本娘子亲自来请。”
“还不快谢谢祁朗救了你一命！”
寇衡冷笑:“天爷怜悯，于他何干！”
真是有够嘴硬的。祁思尔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寇衡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钱氏面前，一边哐哐磕头一边辩白:“夫人、四郎君，若对寇某仍有所怀疑，大可再寻名医查查这个方子！”
“寇某拿一生功德对天发誓，寇某照看四郎君勤勤恳恳殚诚毕虑，绝未做出过任何残害四郎君之事，如有佯言天打雷劈！”
再起身，寇衡脑门布满鲜血，满眼悲怆。
“啊天爷日理万机，庙里的祝祷都听不过来，哪有工夫管你这不着五六的誓啊。”祁思尔嘲弄道。
寇衡冷哼一声：“寇某正经主子还未发话，哪有三娘子在此编排的道理？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这里哪有寇衡你的主子？”沉默许久的祁嘉栋突然开口。
钱氏仍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好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祁嘉栋长身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寇衡，“你为何害我？”
他思索多日，排除一切有机会害他的人后，只剩下最后一个他最不愿意相信的。
“你为何害我？”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嘶哑。
寇衡不自然的别过视线，他根本不敢看那双曾经天真温和如泉水般纯净的双眼，如今布满阴翳与失望。他一瞬间好似被抽去脊梁瘫软在地，长长的叹了口气。
寇衡的沉默似是回答了一切，祁嘉栋怒吼道：“为何害我！寇叔你为何害我！”
回应他的仍是叹息，长久的叹息。
祁嘉栋猩红着双眼，低声笑了起来，再抬头已泪流满面。
“母亲，儿子累了。”祁嘉栋哽咽起身，踩过寇衡的衣角，消失在拐角。
瞧着钱氏面露杀气，剩下的事多少有些少儿不宜。祁思尔见状牵起祁思行冲着钱氏见礼后离去。
后来听说寇衡被拉到庄子上冻死了，被发现时浑身赤裸，面色安详。
……
回到静园得知九月来寻过自己，称除夕那日沈恪得空可见她一面。
次日祁思尔在手账“祁嘉栋”名后打了个对勾。然后又划掉了第二行“明虎堂”三个字，接着梳洗着装后前往荣锦堂。
沈恪见着今日的祁思尔有些意外，她一改往日的素衣薄妆，上着鹅白对襟袄外添松绿色织金补服，下着绛色妆花马面裙，许是新年将至，头上发坠添丹红，多了几分活泼明快。
上辈子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祁思尔化妆还是对她初次面试的时候。平日里祁思尔大多都是随意扎个丸子头，戴着巨大的黑框眼镜。外出更是随意，猫眼墨镜一挎，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仿若盲人艺术家。
沈恪挑着眉梢，似笑非笑道：“今日倒是稀奇。”
祁思尔以为他又在暗讽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直接将印章放在桌上，单刀直入：“此物还您。”
沈恪：？
“承蒙东家厚爱与信任，将如今重要的东西托付于我。但我自知德不配位，归家惴惴不安，再三思索后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沈恪忍俊不禁：“挺有自知之明。”
“我想要的东西应该靠自身争取，而非旁人施舍。我若仰仗您的东风大展宏图，往后做得再好，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靠您上位的菟丝花。”祁思尔道，“此非我所图。”
沈恪笑意渐淡，待她讲完旋即将木盒推回去，“在我这里，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