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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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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祁嘉栋便抱着祁思行进了屋。祁思行自觉屋内气氛凝重,挣扎了几下主动从祁嘉栋怀里跳了下来,扑进祁思尔怀里。
祁嘉栋见到钱氏的那一刻,眼中的风采瞬间湮灭。
“母亲。”祁嘉栋不知出了何事,神情木然道,“您怎么不在豫园等着,这天儿怪冷的。”
钱氏对上她的心肝儿才能挤出一点笑容,“思行也不小了,你再抱他来回走,累着怎么办?”说着便强行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硬是加在祁嘉栋的鹤氅外,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婉言推拒。
钱氏对祁嘉栋有种病态的控制欲。
祁嘉栋幼年身子孱弱又贪玩好动,偶受风寒便要靠汤药吊命。久而久之,钱氏连祁府都不让他出了。
他七岁那年不知听信何人之言,说那白鹭洲上有仙人咏诗,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句句皆是神来之笔。
祁嘉栋缠了钱氏许久想要去看看,次次皆被回绝。他索性收拾细软,挑了个夜黑风高大雾漫天的日子,从狗洞摸出祁府寻他的仙人去。
谁知一路上仙人没见着,流寇差点把他的命给噶了。听说人找到时,衣不蔽体,浑身上下皆是伤痕,就吊着口气。祁府遍寻名医无果,后来找到辞官老太医求了个方子这才逐渐好转。然而醒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竟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
如此一来,钱氏是真怕了,将祁嘉栋住的那间小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伺候的人全是钱氏的亲信。
再后来,老太医称祁嘉栋病情难以根治,日日得靠汤药补养。祁康南便安排一直替他调理身体的寇衡接下重任。寇衡确也不负众望,在他的照料下,祁嘉栋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都可自行下床行走。
但也就到此为止罢了。
自此,祁嘉栋再未出过祁府这个围城。
祁嘉栋眉头一拧,缓缓抽离钱氏禁锢,“儿子近日身子大好,不碍事的。”
钱氏立刻拉下脸来,“怎么不碍事!”
一言毕,枝头麻雀被惊飞。
霎时间屋里所有人齐齐向她看去,钱氏自知失态,揉揉眉心轻声道:“先回去再说。”末了,还要递给祁思尔一个忿忿的眼神。
祁思尔:?
怎么整得像她指示祁思行把祁嘉栋硬留在静园吹冷风一样。
待钱氏先行,祁嘉栋走至门口又疾步折返,眼底尽是歉意,“三姐姐别误会,母亲也是对我关心则乱……”言至此,他又想再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后抿紧双唇。
祁思尔了然颔首。
目送二人离去后,祁思行杵着脑袋拨弄手里的两枚棋子,埋怨道:“大夫人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要叫母亲。”祁思尔纠正,“你四哥哥回去自会解释。”
祁思行耸耸肩:“母亲信不信就是另一说了。”棋子啪嗒掉在地上,滚了滚消失了踪影。
钱氏爱怎么想便怎么想,于她影响不大。她如今思虑的是怎样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钱氏自己发现药方有问题。祁嘉栋是个好孩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走上辈子的老路,就这么轻易的像棋子一样被人玩弄在掌心。
祁思行趴在地上找棋子,身上厚重的衣物令他行动不便,他索性脱去了棉褂,一溜烟便钻进桌子下。
她低头瞥见祁思行领口尚未消退的红斑,计上心头。她对荞麦过敏,祁思行对红枣过敏,而她的便宜老爹更是一个终极过敏体质。
如此推测——
“思行你可知你四哥哥对何物过敏?”
祁思行思索片刻,脑袋一灵光,道:“陈皮!”
他指着桌上的小茶叶罐子,“前几日思行给四哥哥泡了陈皮党参,四哥哥一口没喝。后来他才偷偷告诉我,他喝陈皮会喘不上气来,便是连砂糖橘都不吃的。”
“好思行,给你记一大功!”祁思尔刮了下他鼻梁,“再过几日你去豫园给母亲请个早安,记得多说几句吉利话。然后悄悄把陈皮塞给你四哥哥,告诉他若想知道不良于行的真相,便吃一点点陈皮,假装喘不过气的模样。到时母亲自会彻查。”
祁嘉栋比他们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成为病秧药罐的原因,也比他们任何人更想逃出这座围城。只要把怀疑的小火苗给他点上,届时必成燎原之势。
……
九月来消息说沈恪已和江虎通了信,她直接去明虎堂交接就行。午时一过,祁思尔揣着她的大宝贝套了个车便往西郊去。
一路上她心里有些惴惴,道上混的大老爷们不会一开始就给她来一个下马威吧。
等真到了地方,她才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
迎接她的并非一排腰肥肩宽的光膀子大哥,而是一群英俊小生!为首的那位长得更是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得了。其中一只眼睛还带着西洋镜,颇具书卷气。
“你是……”祁思尔不太敢认,慢吞吞才吐出那个霸气侧漏的名字,“江虎?”
江虎躬身一拜,“正是在下。”
祁思尔有些晃神,这怎么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方地头蛇根本不一样。她提前想的那些应对话术此时都没了用武之地。
她默默掏出印章,待江虎核验完毕,方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只是看下地界,还有和各方签订的契,没有要收回你们管事权的意思。”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吓了她一大跳。沈恪这是对他马仔们进行了警/务/化管理啊!
等她正儿八经进了明虎堂,看到满满一桌雕花木盒时,才是真的咂舌。
仔细数数,除了花满堤与西山寺一带,整个西郊基本都有沈恪的产业涉足,更不外乎田宅私院。
沈恪这么些年是怎么打拼下这般多家业的,当真是个经商奇才啊。
正想着,江虎拿来一摞宣纸,密密麻麻写着资产交涉相关事宜。
祁思尔一张一张的看,江虎一张一张的解说,直到日落西山。
她如此谨慎并非对沈恪的不信任,正因为她知道沈恪言出必行,才更加担心这其中有所猫腻。
毕竟商人重利。
田宅地契手续全当,没有纠纷。西郊的各项产业皆交由明虎堂托管,她亦无疑问。绕是这般顺利反而让她更加小心翼翼,踌躇不定。
江虎眸光清冷,问道:“祁娘子可还有所疑问?”
她放下手中狼毫,莞尔笑道:“我回去与沈恪细说一下再行决断。有劳了。”
江虎有些诧异,私以为是自身工作有所纰漏,惹了祁思尔不悦。
祁思尔语意轻快,摆手道:“非也非也,此事与你无关,无需挂怀。”
江虎眉上郁结,她看在眼里,便又问道:“可否再去演武场转转?”
“自是当然。”
江虎一路掀帘开门,仿佛侍人小厮一般将祁思尔带到演武场。
少部人聚集在一起练晚功,“哼哼哈嘿”气势如虹。
她刚准备绕弯压压路,顺便从江虎这里探听一些情况。谁知便见两名壮汉一边操练长枪一边唠嗑——
“你说这逗乐不逗乐,王爷竟把咱明虎堂给了个小娘子。”
“就她还没我女儿大呢,能成什么事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就问你何时见过王爷对女子这般上过心?就连那宰辅家的千金都没这等待遇。要我说啊……”
祁思尔一懵:“王爷?谁?”
演练台上二人还未知对话已被人听了去,仍说道:“……这女子与王爷的关系非比寻常!”
江虎的脸此时比那锅底都要黑,他轻轻抬手,只听得一声闷响,庞大捂着脑袋骂道:“赖个吊东西敢暗算你老子!”
他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角落里的祁江二人,赶忙揣起长枪与王五挺直腰杆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便是江虎看二人的眼神都要把他俩吃了,庞大还悄摸着小声说:“不会被听到了吧,他俩顺风耳?”
“不是我俩顺风耳,是你俩的声音实在有够洪亮的。”祁思尔笑道。
庞大王五二人顿时臊红了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鲜艳几分。
祁思尔上前捡起玉佩,递给江虎,夸赞道:“少侠好身手!”
“多谢。”江虎面不改色的接过玉佩,回到那副冰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好似她方才的夸奖无他无关。
祁思尔讪讪收手,转头问着庞大:“你们说的王爷是指沈恪?”
庞大摇头,王五点头。王五点头,又换庞大摇头。
祁思尔算是明白了,感情这老天爷不仅给了沈恪富贵,还给了沈恪地位。就她啥也不是。
沈恪的身份很好的解释了他这一番操作,也非常好的让她再一次心情郁结。
她早该猜到的。
一个商人能做织造局选拔织匠考核的主考官,又能在天子脚下囤积大量土地商铺,除了皇室中人谁又能有如此大的胆量与魄力。
还能如此豪气,为许下的诺言而一掷千金。
想来好笑,她竟大言不惭的说等成了事给沈恪分红。在对方眼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过家家吧。丢脸,真丢脸!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出明虎堂,上了马车,怀里的半块印章好似千斤重坠得她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