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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奔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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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天气回暖,北平城里的日头升得一天比一天早,落得一天比一天晚。
天将将亮,周望舒便拎着一口大箱子出屋,穿着过年时姜淑龄给家里小孩儿一块做得衣裳要离开。
季铭这几日连做噩梦,醒得偏早,俩人在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一瞥见那箱子,他当即黑了脸,烦闷质问道,“你拎箱子干嘛去?”
周望舒不想理他,在她身旁绕过去,径直往外走。心道,我要去哪儿他管得着嘛!
季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开口凶人:“问你话呢,哑巴了?”就算要哑巴也不能这时候哑巴,多事之年外边哪儿有家里安全,他可得提季暮把人看好了。
周望舒挣了一下,没甩开人,没好气地说:“我要去哪儿不关你事。”
他的脾气倔起来,没比季暮消停多少。
俩人都是属驴的,拉都拉不回来。
季铭眼看沟通不了,从他手里抢过箱子,拎着往回走,“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还嫌家里事儿不够多呀。”从屋里出来后抱着东西,“玩这个吧,下回象棋。”
周望舒看他一眼,回到屋里砰一声关上门,心里骂他一千八百遍。
没到上晌午,季忻和姜可松就都知道了他要离开季家的事。
姜可松跟他关系好,啃着梨坐到他旁边,小声说:“你就老老实实在季家住着吧,有吃有喝又饿不着,离开之后你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周望舒白他一眼,觉得他就是个傻子。
姜可松又说:“再说了,我大哥又不在家,他虽然没说,但是我们几个总得替他照顾好你吧。万一哪天他要是回来了看不见你,我们几个怎么跟他交待呀。”
周望舒听着他的话心里不舒服,拽着人起来往外推,“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滚滚~”推出门口,又在心里骂他白痴。
姜可松转过身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屋里的门栓被人从里边插上。他扒着门往里喊,“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实话,你生什么气呀,我又哪儿惹你了。”
周望舒在里边跟他对骂,“哪儿都惹了,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当初没见你少骂我两句。”
小南蛮子的脾气不算特别记仇,就是话赶话说到那,心里不舒服的都让他一通抖了出去。
姜可松在门外“嘿”了一声,想骂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却听见他在里边说:“你大哥都不管我了,你管我干嘛,要你多事。”他想人想得紧,眼眶又红上一圈,“季暮要走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我又不姓季,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姜可松脾气上来,咬着牙朝里边喊:“我就拦——,我就管——,我就不让你出去——”
活像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隔着门掐架,吵嘴都显得幼稚。
季忻季铭从石凳上起来,一个捂住姜可松的嘴,一个拽着他往外拖。十分钟之后东小院终于又安静下去。
姜可松气个半死,眼睛瞪那俩不让他出声的王八蛋。
季铭捂着脑袋,烦躁的不行,没好气地说:“你跟他吵什么呀。”
姜可松又想跟他吵,被季忻一个眼神瞪过去。气得转了个身,不看他俩。
惹不起,至少他还躲得起——
周叔过来送果干,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觉得气氛不,笑着脸问:“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一个个的都不高兴了。”
季忻接过吃的,随口说了一句,“他有病。”
这个“他”是谁,没有点名指姓,随便周叔去猜,也包括季忻自己。
当天晚上,仨人都住进东小院西屋,一有动静就被惊醒,谁都没睡好。时间越久,越见不到季暮,周望舒就越慌,想得直掉金豆子。
又过几日进了三月,周望舒住进季家快一年了,他趁着季忻几名睡着,半夜翻了墙。
白天走不了,他只能出此下策,走是一定要走的。就是逃得有点狼狈。
箱子被他从院里扔出墙的动静不小,等他爬出去,季忻和季铭就守在那底下墙地下守株待兔。
季忻冷着脸,质问:“怎么就说不通了呢,你非要出去干嘛。”
季铭问:“你离开了去哪?哪儿能去?”
周望舒后背抵着墙跟他们俩吵,“我回南边,回老家,回苏州。总之我不想在北平住了……”
他让这对双胞胎磨得快要发疯,心态一天不如一天,拼力气也拼不过这俩人,只能跟自己生气,跟把他留下的季暮生气。
“南边也不安全。”季忻说:“你怎么就不信呢。”
季铭说:“你就不能跟我大哥学点儿好,学他这么犟干嘛。”
犟的那人突然蹲下,脸埋进怀里,崩溃地哭:“我就想去趟南京不行吗?”
他不愿意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让他们看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想季暮了,可是季家这俩傻子他不说明白就真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季忻季铭让他闹了个大红脸,又看见他哭哭啼啼还是不能习惯。三个人无言以对十几分钟,季铭问他:“能不去吗?”心里却已经想要妥协。
“……”季忻冷静了几分钟,说:“要走也得天亮走,这会儿哪来的车。”说完拎着箱子回了院,半夜三更是不可能放人离开。
周望舒听了季忻的话,在屋里坐到天亮,天一亮他就拿着东西往外走,却又被季忻拦下。“你干嘛?”周望舒警惕的看着他说:“不是说天亮我就能走了嘛。”
季忻想骂他狼心狗肺,冷下脸道:“没不让你走,你钱拿够了嘛。”说着,不等人反驳,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布口袋扔给他,没好气地说:“……省着点花,回来还我。”
两个人偷偷送他出门,季铭又塞给他一袋钱。看着他走后对视一眼。
季忻转身回去,凉凉地丢下话,“让大伯和大伯母知道这件事,你背锅。”
季铭撇撇嘴,心说不背。这锅太大,他背不动,也背不起,实在不行还得把姜可松拽过来一块扛着。
姜可松知道周望舒已经坐车南下,差点拿棋谱朝季铭脸上砸过去,穿上鞋往外跑,看样子是要去找人。
“别追了。”季忻冷不丁道:“这个时间早出北平,天津都过了。”
姜可松气得踹一脚椅子,坐到地上,不想理这俩混蛋。
姜淑龄比他们仨以为的知道这件事的速度还快,天黑时雁栖去东小院喊周望舒去前厅吃饭,扑了个空,季家所有人就知道周望舒丢了。
起初季忻还想隐瞒,结果他们家除了季暮以外都不会说谎,三个人就都让文茵骂了一遍。
姜淑龄问他们仨,“望舒他要是不认路怎么办?找不到季暮呢?要是让人拐了呢?”她不敢往后想,周望舒不是他们家孩子,她也不是特别了解。
当天晚上,他们仨就让季闻卿揍了一顿,谁也没好过。
夜深,季暮睡不着,躺在木架床上愣神。陈行和他长时间住一个屋,早就习惯了他要死不活的样,就是忍不住嘴贱想怼人。
他走过去瞅了季暮一眼,又回到书桌前犯贱:“别看了,再看房顶上也看不出花,更看不见媳妇儿。”
季暮拎起枕头砸过去,“滚。”
陈行这嘴贱的毛病也不知道随谁了,这几个月恨不得天天在他眼前找骂。
陈行把枕头扔回去,骂:“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小爷早回北平了,你还拿枕头砸我。”
季暮坐起来拆他台,“你是因为不敢回去,别拿我当挡箭牌。”
闻言,陈行白了他一眼,转回去玩自己的。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好几个月,早就已经看对方不顺眼,却只能凑合。姓陈的这家伙虽说跟陈忠鸿的关系有所缓和,却也没恢复到像以前一样。季暮过来南京,他们俩正好凑合着过了个年。
俩人都是半径八两,谁也别想嫌弃谁。
屋里又安静好一会儿,陈行提议道:“要是真想,就回北平去看看吧,离回校还有几天,来得及……”
季暮没事往床上一躺的样儿看得他难受,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季暮手上抓着坠子,淡然地说:“不回了。”
回去他怕自己回不来,周望舒但凡阻拦他一下,他离开家的决定就不会下的那么彻底。
后悔他心里有,可是一想到周望舒会死的噩梦,他就不后悔了。
俩人各怀心思关灯上床睡觉,第二天一早季闻言被姜淑玲一个电话喊回了家,季家所有人都出门去找人,生怕月亮丢了。
南下的车往前驶过,天气越来越暖,周望舒脱了里边的衣裳拎着,跟着人流到站下车。
南京他之前来过一次,几年前的夏天跟周裕沣过来办事,开过光的黄玉就是在这里求的,但对这里他却依旧觉得陌生。
可一想到能马上见到季暮,哪怕是会走丢他也不会觉得害怕。
他站在车站口,看了眼车站外的行人走动,再回头看看车站里,想着季暮见到他的反应,突然笑起来。
小别胜新婚这词,用在他们俩身上好像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