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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异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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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暮是个混蛋,坑人害人不自知,一件又一件混蛋事干完要人半条命。
“月亮亲启”四个字让周望舒抱着他的被子彻底哭出声,怪他把什么事都安排好,还怪他把保命的家伙事留在家,留给他。
哭到天亮累得睡着,唯独不怪季暮丢下他不管,留他一个人在家,也不怪认识他一场。
又过一天临到傍晚,姜可松随便巴拉两口饭,听见季闻言说:“望舒呢?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他——”然后带着好奇去了趟西院。
西院只有季闻誉,问过季闻誉他才知道从季暮离家之后周望舒就没回去。季闻誉让他去东小院看看,估计人在那。
姜可松听话的往东院跑,进屋看见那人抱着季暮的辈子睡着,去厨房端了点吃的送过去。
周月亮是个难得的好脾气,从小到大从来没跟人甩过脸色,只是季暮走后,所以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想说话。周月亮彻底成了哑巴,吃饭睡觉都安安静静的像是空气。
这可是季暮放在心尖上哄着的人啊,季铭看了他两天就觉得难受,夜里偷偷带着桃酥去东院找人,看见他在发呆,话痨似的问:“明天要不要出去玩?南边茶园有戏听。”
周望舒摇头,不想。
说了在这等人回来,他就会老老实实的等季暮回来,哪儿也不想去。
季暮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旁人交代,不是不想,是他觉得自己说了也没用,季忻季铭他们几个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帮他照顾人,如果他们有心,也用不着他说。
季少爷太护着这个人,连季铭都知道他的喜好,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替季暮把人哄好。
季暮提着心南下,陈行早早等在车站接他,接到人老样子的先开损,“我还以为季少爷说着玩的,没想到胳膊一好真来了。”
季少爷没心思跟他在嘴上较劲,对方却的明白他的心思,帮忙提着箱子问:“你这是舍不得留在北平的女朋友了?舍不得一块带出来啊。”
“没有女朋友。”季暮冷着脸说:“男朋友。”
他这会儿也不怕被人喷了,姓陈的想怎么都无所谓,能不能接受关他什么事。
陈行愣了几分钟,惊错之下憋出来一句话:“你断了条胳膊真是轻的……”
在他看来,季暮的胳膊就是被他爸知道后打断的,这事要是换到他身上,陈忠鸿得打死他,也怪不得他会从家里跑出来。
南京城比北平暖和得多,十一月末树还绿着,大多数行人都没穿棉衣,只是多穿了几件外套,看着穿得挺厚,地上的枯枝落叶也不多。
“这边没比北平好多少。”跟旅店老板订好房间拿完钥匙,陈行慢慢往楼上边走边说。
他比季暮先来这边,多少也多看到了些东西。等房门一关上,他又说起这个月发生的事,说完盯着季少爷的脸想看他的反应。
季暮坐了很久的车,哪有兴趣管别人的事,木着一张脸愣神。
从进了十一月新鲜事就没断,【“军阀”段·祺瑞病逝】、【傅作义部与日本伪激战告捷】、【绥北抗击战】、【日德签订“□□产国际协定”】,报纸上的新闻每天都在变,看都看不完。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季少爷离家后就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自己要干什么,另一件是周月亮。每天看不见就进梦里看,睡前在脑袋里想他一遍,晚上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想着他现在在干什么。
陈行看着这人表情恹恹的,没说两句话,拎着衣服走了,走前跟他说明天见。
季暮下楼找旅店老板要信纸,老板一看他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又怕这人什么都不会,心好的给了他信纸又帮他提了一壶热水送上去。
季家每天都很安静,少了季暮安静下去一半。只是姜韵妍每天都要问姜可松一遍,“大哥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姜家没人敢在家里提起季暮让姜淑龄难受,倒是季闻言看什么都越来越不顺眼,看着季暮经常坐的椅子上空着,也要发两句牢骚。
季暮离家七天有余,季闻言吃午饭时突然摔了筷子,在饭桌上喊,“季忻,把空着的椅子都给我撤了——”
季忻被叫的吓了一跳,再一看饭桌上空着的椅子,只有那一个。
他傻了吧唧的接话问:“撤了放哪儿?”
饭桌上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颐指气使,却没人下想拦。季暮说要走撵人的是他,人真走了看椅子不顺眼还是他。
季闻言吼:“劈了烧火。”
季忻没动,姜淑龄饭没吃完,撩下筷子苦着脸回了院。这一年家里大小事不断,她现在看见什么都烦,烦到最后不知道到底要怪谁。
椅子到底没拆,午饭吃完,季铭和姜可松拉着人下象棋,下了三次周望舒输了三次,气得季铭想骂人。
他还没开口,周月亮突然说:“也不知道叙哥去哪儿了,在外边吃得好睡得好吗。”
这人看起来没救了。季忻最看不得季暮和他这样,没好气的骂:“肯定比你吃得好睡得好过得好。”
周望舒低下头,不想理他。
他这话其他几个人是承认的,季少爷出门在外的时候不好,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跟他出去过的人回来都忍不住骂他。季暮跟季闻誉出去待了三年,回来季闻誉就跟季闻言他们两口子抱怨,以后儿子自己养,他再也不带季暮出去了。
季少爷吃的不好,睡得也不好。
往年出去跟这回不同,这回家里有个惦记的,没事的时候就愣神。陈行看了没回都要挤兑几句,“又想对象呢?想了也没用,南京可没有。”
他跟季暮年纪相仿,接受新鲜事的程度也高,就是他也看不懂季暮为什么会跟其他人差这么多。其他男的喜欢姑娘,季暮喜欢小伙。
不过他不打算劝。季暮跟他来了军校,就是把命都绑在了裤腰带上,谁知道自己能活几天呢。
季暮白他一眼,“滚。”
出门时,跟周望舒有关的东西他只拿了月亮的那块说是‘开光辟邪’的黄玉。
进了军校,他每天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晕头转向。第二天一早又忍不住往本上写正字,一天一笔,写了一个又一个,每次往家里写信都会想,月亮看见了嘛,有空的时候会想他嘛。
世道混乱,寄信回去的速度也慢,往往十天半个月才能送到。
有人把信送到季家,季铭拿着信就往东院跑,边跑边往喊,“我大哥寄信回来了——”
周望舒霎时发起疯,冲过去直接开抢,比那人的亲生父母还担惊受怕迫不及待。怕在信里看见季暮说他在外边呆的不好,又怕他受苦受累,急得边拆信边哭。
季忻季铭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红着眼眶,他大哥作的孽,这人什么样他们季家都得惯着。
周望舒看完信又哭了一晚上,天一亮就躲着人谁也不见,不让任何人看见他哭的丑样。季暮出门在外多久,他就惦记了多久,担心了多久。
每回寄回来的信地址都是那一个,他想,季暮大概已经如愿了。
他怕季暮受伤,又怕他会忘了他。明明睡在人家屋里,还是觉得害怕,噩梦一个接一个做下去,每一晚都睡不好。
十二月的报纸被周愚不间断的往家买,每一张周望舒都替他收着。
【蒋·介石赴西安促张、杨“进剿”陕北】
【西安事变】
……
【汪·精卫、日本签订《日支新关系调整纲要》】
【通用汽车工人罢工,七家工厂关闭】
【张·学良被囚】
这一年就这么过完,季暮的爱好成了他的爱好,听戏逛梨园的乐子让他丢的一点不剩。
北方人过节爱吃饺子,冬至、腊八、小年、除夕,他每吃一回都要想一次,季暮吃了嘛。他一个人在外边是怎么过的呢?
又一年过年,季闻言叫人提前把季暮的爷爷奶奶接到北平,家里也早早贴上对联,挂上对子。从初一开始,季家的访客便络绎不绝,跟周望舒在苏州时并不一样。
因为季暮的事,这个年家里人多过的却并不热闹。老人家上了年纪,没人敢告诉他们季暮跟周望舒的事,怕他们听见了受不了大过年的办丧事。
两个月没看见人影,季暮已经思念至深,看星星看月亮都没办法睹物思人,仰头仰得脖子疼。
陈行跟他俩人凑合着过了一个又一个节,想起古人写的诗,想拿来形容季家这个傻子,又觉得哪首诗都不贴切。古往今来,季少爷是他觉得的这世上最大的傻子。
——季少爷聪明着把自己搭进去!
——又坑了一个跟他一样不算精的!
季暮脱完衣服上床,去梦里见他的心肝儿。周望舒和衣,去梦里见把他丢在家里的混蛋。熬过一日又一日。
季少爷给他攒着在这边买的新鲜物件,想着有一天带回去送给小南蛮子,攒了半皮箱也不知道哪天能回去一趟。
十五一过,季家的老两口被送回西安,季闻言又开始忙忙碌碌。
十天半个月收不到季少爷寄回家的信,连梦里也寻不到季暮,周望舒急了,火急火燎的留下一封信就要去寻人,也不管天是不是还未亮。
戏里唱,自古英雄最难过清关——
他不是英雄。
他也过不了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