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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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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舒没妈,也不懂有妈是什么感觉,他是从小被他爸带大的。
周裕沣跟他说他妈死了,邻居又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告诉他,他妈是个从花柳巷出来的“婊·子”,跟人跑了,不要他了。
真真假假周望舒从来没问过他爸,不问就觉得自己好像不在意,实际上该听见的他都听见了,也被人叫了很多年的私生子。
这会儿看着季暮的表情,他又觉得没长大好像也挺好。
人之所以觉得满足,无非就是因为自己不贪心,再多看一眼保不准双亲就会都想要。
季闻言冷着脸走到门口,端着杯茶水皱眉朝外边说:“你喊什么喊,你妈又不聋。”儿子喊得声儿不小,老子嗓门更大。
姜淑龄怔了一下,走过去在他身后给了他一脚,忍不住在心里叨咕这都什么混账玩意,季暮那点混蛋劲儿都是跟他爸学的。
季闻言被踹了一脚没恼,反而转过身笑嘻嘻的问她:“你踹我干嘛啊?”姜淑龄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大概在说该踹。
周望舒看着这一家三口的相处状态心里又是一暖,往前走两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季伯母。”
望舒的脾气温和,小脸长得也好,任谁见了都提不起脾气,都得跟他似的软着性子来。“你就是望舒吧。”姜淑龄走过去,晾着一旁的季暮,攥上周望舒的手,“你季伯伯都跟我说了,他跟我说你现在住在季暮的院子里,住的还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就让季暮先去他小叔的院子里住去。”
周望舒灿灿一笑,“挺习惯的。”季暮昨天的解释还历历在目,被他拽过来时周望舒还在,想要是姜淑龄不好相处,那他再躲起来就是,实在不行回苏州也行,他自己可以回去,却不想刚一见面姜淑龄就对他很是温柔。
“习惯就好,在你爸回来接你之前,就先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面上这么说,姜淑龄心里想的却是周裕沣这次活着回来都难。她心疼这孩子从小没妈,现在爸也快不在了,又不能明着告诉他。
“大哥。”小丫头的声从屋里传出来,打断季暮飞起来的思路。姜韵妍从门后跑出来,再也不让文茵抱,直冲冲的撞进季暮怀里。
季暮让她撞得差点坐地上,“你怎么跟来了?”把小不点从怀里拽出来问:“你跑过来你爸妈知道吗?”
姜韵妍搂着他的脖子回头看她小哥,姜可松站在她身后说,“我也跟着一块来了,大哥。”
季暮看见他头大,莫名开始心疼自己东院书房里那一屋子的书。
姜可松省油费书,季暮想开口让让离自己的书房远点。季暮抱起姜韵妍,捏了捏他的鼻子问:“小姜丝儿,你跟姜糖过来了,姜饼人呢?”
姜淑龄拉着周望舒的手一顿,小姜丝儿笑着说:“爸爸出去忙了,不在家。”姜淑龄抽回手轻飘飘地打了季暮一巴掌,“又乱说话,竟给人瞎起外号,那是你舅舅。”
季暮往旁边躲开她两步远,迎合着点头,“是是是,我舅舅、舅舅。”反正他这么叫习惯了,人前喊舅舅,人后接着瞎喊。
被瞎叫多年,估计姜旭自己也习惯了。
“行了,今天人齐,进屋吃饭吧。”季东熙在人后适当出声,给季暮解围。
姜淑龄一直想生个小姑娘,现在看见别人家生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周望舒,拉着就不松手,吃饭都要坐到一块。
季铭从外边跑回来,看着季暮抱怨道:“大哥你怎么不等我一会啊,我不是说换完衣服过去找你的嘛。”
“我忘了。”季暮拿杯子喂姜韵妍喝了一口水,随便应付他,头都没抬。
周叔让人往桌上又加了两把椅子,人才全部坐下。
季铭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坐到季忻旁边,跟季暮隔着个位置。“大伯母旁边坐的就是大伯说的那个周家的小孩?”季铭往季忻旁边走,恨不得贴他耳朵上说。
“是啊。”季忻说。
季铭看看他大哥,再看看周家的那小孩,前者笑盈盈的不知道在看哪儿,后者眼里只有姜韵妍。姜韵妍目前已经长到了狗都嫌弃的年纪,在路上和姜家时可给他烦死了,季暮目前刚看见她还觉得新鲜,等到明早肯定也会被烦的不行。
“妈,你们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季暮换个杯子喝水问,“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姜淑龄刚跟丈夫和小叔子妯娌解释过一遍,现在不想提这茬。周愚带着厨房里的两个丫头,把早饭一点点摆上桌,季铭说:“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就是回来的时候绕了一大圈,我们从老家出来后一路往西去了趟察哈尔,后来又绕到南边进入河北,从天津边上转回来的。”
“干嘛这么绕啊?”季暮看他,周望舒也看过来。
“北平外边让日本人围上了,”季铭两只手分别拿着两只筷子搓着说,“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我们回去时路过承德就发现他们在河北囤了好些兵和武器。回来时发现北平外边也全都是带着大钢帽的日本兵,所以就绕了一圈。万一真撞上了容易出事。”
季暮无言,听完后整个人沉了下去。某些事一旦提起,总能让人觉得不怎么愉快,虽然去年冬天的学生运动又引发了一波国内新的抗日高潮,可是实际效果好像并没有让他觉得满意。或者说那些人只要还在这里一天,季暮就不会觉得踏实。
饭桌上所有人都因为季暮的沉默变得安静,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季闻言敲敲桌子边开口,“也没你想的那么糟。”弄出点动静让人回过神说:“现在国内的局势没你想的那么乱了。”
他没说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但他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遭。人家都说商人最懂得审时度势,他自己确实这么认为,哪怕季暮对他说的话一概不信。
季暮对他爸说的话不敢苟同,因为他还没看到国内局势的实际变化。
人家都说商人最懂审时度势,他却能想到审时度势后边那半句——商人重利。季闻言被夹在爱国和重利之间,他以后的方向要往那边变没人知道。
季闻誉赞同:“可能确实没那么遭。”
季暮看向小叔,季闻誉说:“我去教育部看人的时候听我同学说,去年热河一带丢了之后南边政府内部快乱套了,老蒋和姓汪的分成了两派,估计也不会拖下去太久,一直放任北边政府自己管理。”
季暮想说“但愿吧”,却张不开嘴。说了好像就变成了祈祷,明明不难的事,祈祷完就成了登天。国人去月亮上看看都上不去,登天怎么会容易。
文茵见季暮一九面无表情,把肉菜往他面前挪了挪。
“哥,别想了,赶紧吃饭。”季忻看见文茵递过去的眼神给他夹菜。姜可松这个平时特别闹腾又话多的半大小子,在饭桌上硬是让他们逼成了哑巴。
“可松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文茵给她夹菜说。
季铭吃的欢快,旁若无人的翻了个白眼,接话说:“他这几天小轿车坐多了,晕车。”话音刚落,姜可松立刻捂着嘴跑了出去。
“他没事吧?”周望舒站起来想跟出去,“我学过中医,可以去给他看看。”
季铭轻声“怯”了一下,心想这小南蛮子真能显摆,才来几天呀就把他们家里人哄得团团转。
季暮拉住周望舒想出门的胳膊说:“你先别去,让他去吐吧,吐完再说。哪有人恶心想吐还让他忍着的。”
周望舒听完尴尬了一瞬,想想好像也是,他朝门外看了一眼,回到椅子上重新坐好。
季家早餐吃的清单,清粥小菜、包子、油条、豆浆应有尽有,都是些北方常见的吃食。
这几天有周望舒在,周叔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更加清汤寡水一点,就怕他早上吃不习惯,现在姜淑龄一回来,厨房又是粥又是肉丝乱七八糟做了一大堆,摆的满桌子都是,堪比‘满汉全席’。
就这么多吃的,等他们所有人都吃完,姜可松也没吃一口。
姜可松被汽车里的汽油味折腾了好几天,胃里的酸水差点没全吐出来,姜淑龄心疼他,让人给他倒了杯白糖水。周望舒吃饭前才刚跟人说,自己学过医可以帮他看看,结果吃完饭就忘得比谁都快,溜得也比谁都快,季暮一回头的功夫他就没影了。
“哎,望舒呢?”姜淑龄把姜可松送去西院回来问。季暮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也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姜淑龄叹了口气,趁着吃完早饭所有人都散了,季铭也带着姜韵妍去休息的时候管起自己儿子。
“你二婶跟我说你爸前几天打你了?”姜淑龄揉了揉季暮的头,季暮的头发跟他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硬。
“嗯。”季暮应声。之前他还想等他妈回来就给季闻言告一状,现在全忘了不说,还得文茵告诉他妈。
姜淑龄皱眉道:“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躲着你爸远点儿,你怎么又往他枪口上撞了。疼不疼啊?”
“不疼,”季暮皮实得很,坐正当看着他妈眼睛,“已经好多了。”
“你疼不疼我还不知道啊,”姜淑龄拿手指戳了下季暮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嘴硬吧,也不知道你这孩子随谁了。”
季暮舔了下干起皮的嘴角,把姜淑龄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没接话。他刚才说的是实话,现在确实不疼了,只能说姜淑龄回来晚了,什么也没赶上。
姜淑龄不放心,抓着季暮的手腕撸起他胳膊上的袖子仔细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胳膊上若隐若现的痕迹已经快养好才终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