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玫瑰》芜珄

8、小玫瑰

　　水很冷，冷得刺骨，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死死咬住下唇，逼迫自己适应冰冷，他把自己浸在冷水里，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而不是被嫉妒贯穿身心，让他本就贫瘠的土地上又多一寸荒漠。

　　牙齿止不住地颤，抱着双膝的手也在细微地抖，脸被冻得煞白，唇也再次被牙齿咬破，殷红的血染红林照溪的唇，又滴入水中，晕开，成独一份的色彩。

　　唇瓣的刺痛并没有拉回林照溪已经恍惚的意识，刺骨的冷意麻痹了他的身心。

　　他已经没有冷这个概念了，脑海中只一遍遍地重播着刚刚在手机里看的画面。

　　他们一起吃饭、相拥、亲吻，以及标题上放大的‘联姻’二字。

　　“陆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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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谦泽！”林照溪喘着气喊他，急得蹙着眉，紧紧盯着陆谦泽手上转着的钥匙扣，抿唇朝陆谦泽伸出手，“把它还给我！”

　　陆谦泽本还吊儿郎当地笑着，把林照溪打心眼里护着的钥匙扣往上抛又接住。

　　想再逗逗他，在看见林照溪微红的眼眶后呆了下，陆谦泽忙跑回林照溪面前，把钥匙扣塞回他手里，不自在地抬手摸摸鼻子，小声嘟囔，

　　“不就一个钥匙扣吗？那么在意干嘛，还是我送你的呢……”

　　林照溪紧紧握着失而复返的钥匙扣，贴着心口，低头不应声。

　　这个钥匙扣是陆谦泽送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即使送他的人不在意，对他而言也比千斤重。

　　陆谦泽见他不吭声，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把人逗过头了，有些懊恼地挠头。

　　完了，印象分没了。

　　他今天可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林照溪说的，总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心里着急，可又无从下手，陆谦泽永远的少爷命，学不会哄人，只会硬邦邦地开口，“诶。”

　　说出口后又嫌自己太凶，软下语气，“你理理我……”

　　林照溪是个性子好的，不然也不能和陆谦泽相处好。

　　他抬头看了眼陆谦泽，就知道他憋着话想说，垂眸将钥匙扣动作轻柔地放回口袋，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陆谦泽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用一个钥匙扣就能满足……

　　“林照溪，你放心，以后我会给你更多的东西！”

　　“啊？”林照溪放好钥匙扣抬头，就听到陆谦泽莫名其妙放出豪言壮语，面露迷茫，不知道他这又是哪一出。

　　本来只是自己心里想，结果太激动说了出来，陆谦泽不想给当事人重复一遍他刚刚的心路历程，错开林照溪的视线，含糊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不想给林照溪画大饼，写空头支票，以后用行动证明自己就好。

　　看出他不想说，林照溪也就没往下问，接过陆谦泽刚刚的话，“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见林照溪没追问，陆谦泽松了口气，又被林照溪提醒，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面上显出几分不自然来，语气也有些飘忽，不是刚刚那般底气足，“嗯，是有事儿……”

　　林照溪看着他，静静地等下文。

　　可一秒、两秒、三秒……

　　林照溪没有听到陆谦泽的下文，倒是因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耳朵通红，不自然的，想挪开视线又舍不得。

　　“不，不能在这说。”看到林照溪眼中的疑惑，陆谦泽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这个话只能去特定的地方说。”

　　林照溪懂了，“所以你就故意抢我的钥匙扣？”

　　陆谦泽咳了下，理不直气也壮，“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抢呢？”

　　林照溪心里还惦着刚刚他抢自己钥匙扣的事，跟陆谦泽待久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木着脸评价，“我幼儿园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行为了。”

　　“我！啧，幼稚就幼稚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破罐子破摔的陆谦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拉着人就跑了。

　　林照溪被拽着跑，不知道陆谦泽又想到了哪一出，但他也没有反抗，轻轻叹了口气，顺着陆谦泽的力跟着跑。

　　最后站定是在一个用蜡烛围成的爱心面前。

　　林照溪才明白陆谦泽刚刚说的来不及。

　　蜡烛容易受外因影响，一阵风可能就灭了。

　　一个猜测从心底冒起，又被他死死压住。

　　他不想给自己有任何的期待，可还是有无数的猜测让他有些难以抑制的雀跃欢喜，咬了下舌头让自己清醒，面色正常地试探，“有喜欢的人了？”

　　陆谦泽这会儿在心里打着腹稿，手心紧张地冒汗，听了林照溪的话只下意识点头。

　　这个反应……

　　刚刚雀跃冒泡的心脏陡然沉到底，林照溪缓缓吐出口气，喉间溢出苦味充斥整个口腔，尽量让自己不显出异样，轻轻笑了下，“我都不知道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陆谦泽被他说迷糊了，“不是，你以为我喜欢谁啊？”

　　反正不是我。

　　林照溪在心底悄悄说，面上不显，反问，“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啊。”

　　刚刚一直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自然，流畅，说完陆谦泽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两人像呆子一样对视，脸红，像被彼此烫到般默契错开视线，不知道谁没忍住笑了下，两人撞进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

　　笑了之后，陆谦泽非要拉着林照溪跨进蜡烛爱心里，重新正式走一遍流程。

　　陆大少爷可从没有为一个人如此狼狈忙碌过，一边担心着保安巡逻看到被驱赶，一边又猜测着林照溪的回答忐忑不安。

　　林照溪面上无奈地顺着陆谦泽的意站在他面前，其实心还没有落到实处，还处于茫然的状态。

　　他？陆谦泽喜欢他？

　　“林照溪。”陆谦泽的声音把林照溪拉回现实，他抬头，却撞上那透着认真的眼眸。

　　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但陆谦泽还是紧张得舔了下唇，把从前几天就开始下笔斟酌的话认真说给眼前人听，

　　“林照溪，你听好了，陆谦泽不喜欢别人，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一个叫林照溪的人。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这个人长得真有心机，怎么会有人真的完完全全按我的喜好长的脸啊？长得好看脸皮还薄，喊小漂亮都能把自己羞得脸红……”

　　刚开了个头，陆谦泽看着明显有些无措的林照溪，没忍住笑了，没继续他下面的长篇大论，“喂，是我在表白哎，怎么你看着比我还紧张？”

　　林照溪飞快地眨了下眼，本来就还没从陆谦泽喜欢自己的巨大喜悦中缓过神来，回过神又直面陆谦泽一大段听着脸红的话，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心跳得实在太快，陆谦泽的眼神也过于烫人，以至于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被陆谦泽表白了。

　　荒唐，诧异。

　　林照溪还是没回应。

　　陆谦泽没底了，虽然在刚刚林照溪就知道了他要表白，可没有对此表露态度。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抠着裤子，又咽了口口水，这时的他才更接近这个年龄。

　　毛头小子般被突然的心动打乱了节奏，于是不顾后果地向前，在面对结果时却还是露出平日里没有的胆怯。

　　陆谦泽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尝试补救，“本来是有订花的，但是被保安压下了。”

　　林照溪本来是紧张的，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眉眼，“好。”

　　没有鲜花，没有观众，在这个鲜有人经过的花园，林照溪向他的光伸出了手。

　　听到林照溪的回答，陆谦泽终于抛去了不安窘迫，突然抱住林照溪，抿唇忍了下，还是没忍住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小玫瑰了。”

　　“小玫瑰……？”林照溪被拥入怀里，面露疑惑，又是什么小漂亮2.0吗？

　　陆谦泽脑袋在林照溪颈间轻轻蹭了下，才稍稍松开他，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对啊，漂亮又难养的玫瑰，我的。”

　　林照溪觉得他的话存在争议，认真反驳，“我不难养的。”

　　哪怕没人管也能活，不难养的。

　　陆谦泽也认真地一件件细数他的‘罪行’，“怎么不难养？挑食不说，还喂不胖，被人欺负了不告诉我，还怪我发大少爷脾气，自己不开心就躲在墙角钻牛角尖，怎么也说不听，还跟我搞冷战欺负我……”

　　林照溪没想他真能一件一件往下说，忙打断他，轻轻撞了下他的额头，抬眼看他，“不许说了。”

　　陆谦泽笑了下，把人往怀里揉了把，用下巴在林照溪头上蹭了蹭，又放缓了语气，不比刚刚控诉他罪行时的不着调，缓慢认真，“但不管再难养，我都会仔细地照料我的玫瑰，让我的玫瑰永远漂亮。”

　　被再次抱住，林照溪还是没忍住，悄悄翘起了嘴角，他想：

　　玫瑰找到它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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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玫瑰的主人不要他了。

　　他有更漂亮的玫瑰了。

　　他有一花园的玫瑰。

　　每朵都比自己好。

　　好得多。

　　……

　　林照溪已经快丧失全部意识了，狠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又拿起放在旁边的刀片。

　　包裹在外面的纸遇水溶烂，冰冷的刀片抵着同样冰冷的手腕，用尽力气划破，怕没有割对地方，又在手腕处添了几道血痕。

　　长时间泡在冷水里，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只看着血一滴滴落在水中，慢慢浸红，清楚地感知着生命的流逝。

　　浴缸慢慢被红色浸满，拿着刀片的手无力地垂下，滴着血的刀片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玫瑰困于弱光中，死于它始终贫瘠的土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