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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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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溪低头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分类放好,全程没将多余的视线落在身旁的空座。
有没有人坐都与他无关,他只希望到时候人来了,不要嫌弃和他坐的是个人看人厌的娘娘腔,毕竟班里没有空座了,他也不想再麻烦老师。
新同学、相貌出色、寡言淡色、明明是男生却留着长发,多重buff叠加,自然少不了周围人的关注,原本还在小声和同伴议论的同学见他收拾完,相互拉扯着凑过来,叽叽喳喳地发问。
“林照溪,是哪个照哪个溪啊?”
“你不是男生吗?为什么留长发啊?”
“对啊看着好怪啊……”
“你不会还化妆吧?就是天天对着镜子捏兰花指那种哈哈哈哈……”
“人家留长发关你们什么事啊?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啊?”
“你是七中来的,听说七中很乱,升学率很低,你也是因为这个转到我们这的吗?”
“你平时考试排名多少啊?我们这边是要比班级平均分的。”
“你怎么都不理人啊?七中的那么拽吗?”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林照溪都只低着头不吭声,长发垂落遮住他的视线,他不想被人用看异类的目光看着,被一大群人围困着,愈加稀薄的空气让他有些窒息。
本来靠过来就是好奇八卦的,现在正主都不吭声,吃了个闭门羹的其他人只能扫兴地离开,边走边不满地吐槽林照溪的假清高。
尤其是后排的男生,以苟田为首,他腿靠在桌上,“嘁”了声。
坐他旁边的小弟狗腿地接话,“田哥有话说?”
苟田眯眼看向坐在斜前方的林照溪,他背挺得笔直,不受干扰地低头看书,嘲讽笑了下,故意放大声音开口,“老师都不在,装什么好学生啊,娘娘腔。”
小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悟了,顺着苟田的话拉长声音,“大男人留长头发,可不就是不正常吗?”
其他玩得好的男生也哄笑,“哈哈哈田狗说得对啊,装什么好学生啊?”
“诶不是有句话叫越缺什么就越装是什么吗?说不定就是在原来的学校混不下去了,才来我们这里的,仗着没人认识他,就装出一副学霸样,找优越感呢!”
“那照你这么说,他留长发不就是想变成女的咯?”
“哈哈哈哈哈。”
林照溪依旧垂眸看着书,就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隔绝了这些恶意,依旧背挺直。
苟田不爽地“啧”了声,被坐他旁边的小弟听见,自觉要在老大面前表现的他起身走到林照溪身后,踢了脚他的椅子,头像打架胜利的大公鸡高昂着,语气轻蔑,“喂!我们田哥在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在被苟田几人推到厕所隔间,听见门落锁的声音时,林照溪以为这会是他以后的校园生活。
门外的各种辱骂人格的嘲讽嬉笑声,恶意敲击门发出刺耳的响声,还有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都是熟悉的流程。
林照溪熟练地找到水泼不中的角落蹲下,垂头蜷缩着身体,心里默念。
三、二、一。
一盆冷水从上方垂直倒下,但因为林照溪找的位置巧妙,身上并没有被淋到多少,反而是裤脚被溅起的水染上水渍。
整个过程他都是平静到可怕,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遍,沉寂的眼眸中只有麻木。
麻木地听着外面的咒骂声因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变小,然后觉得无趣扫兴离开。
直到听见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林照溪抬头,虚空的眼神没落到实处,只直愣愣地看着空气的某一点,默默地想着,这次又要被关多久,可能一小时,可能这节课下课。
他刚转学过来,老师不熟悉,同桌也不在,加上苟田那群人看着在班上算说得上话,就算有人发现他不在,也只会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多管闲事。
就像原来的学校一样。
被骂娘娘腔,被堵在厕所按在地上“检查”,被想要合群的同学谩骂殴打,并以此为荣誉乐趣。
作业本上姓名那栏被划掉原本的名字,写上“娘娘腔”三个字。
书包被用各种颜色的笔勾画出单纯泄愤没有意义的点线,还写着各种带着辱骂意义的词汇。
连受小孩子欢迎都成了他不男不女的证据,当着和他玩的小朋友的面恶意谩骂,被推倒,被摔书包,被强硬地按在地上逼迫着喊出“我是娘娘腔”……
孩童时期的恶意,最是无厘头,也最是戳人心。
林照溪逃避地弓起背,重新把脸埋在双膝间,手握成拳攥紧,青紫色的血管鼓起,而后又妥协般卸力地松开。
这些他都经历过了,现在也不过是再经历一次罢了。
林照溪背靠着门,闭上眼,脑海里一遍遍过着他被各种欺辱的画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明明死了一了百了,明明没有任何让他支撑到现在人或事,明明厌倦极了恨极了施暴者莫名其妙而理所当然的恶意……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林照溪的思绪,接着是少年懒散带着轻佻的声音。
“喂,小漂亮,在就吱个声儿?你的盖世英雄打跑坏蛋来救你了。”
声音透过门钻进林照溪耳中,他猛地抬起头,一点点睁大眼眸,眼中终于出现了除沉寂麻木外的另一种情绪。
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但门外时不时响起的敲门声又在提醒着他的存在。
还有人会来救你。
林照溪站起身,有些发麻的腿他踉跄了下,手背磕到墙带着钝痛。
“让你吱个声儿不是门吱声,手磕疼没?”
门外的人明显听到了动静,闷笑了声,一边语调懒散带着戏谑开口,一边又挑逗般食指曲起叩了两下门。
林照溪抿唇没应声,而是往回退了步,好让对方开门,动作快而狼狈,好似生怕慢一步,门外的男生就会不耐烦地离开。
他听着门锁发出的声音,手不自觉抠着左手腕的凸起,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门,想要穿透门看穿门外的人。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那群男生新的花招,因为他曾经被这样骗过。
被困在黑暗中蜷缩着身体,无助且崩溃地抱着自己,企图给自己一点暖意,可寒意从心蔓延全身。
在绝望边缘突然听到呼唤,看见一缕光,于是拼命伸长手企图把光抓在手心,却发现那不过是另一片死亡深渊。
他们总是喜欢看别人一次又一次地堕入深渊,不甘地做着无谓的挣扎,最后绝望地放手,仍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次次地选择相信,再一次次地跌倒站起,沉默地舔砥伤口,依旧相信光的存在。
门一点点被打开,露出门外人的全貌。
干净利落的黑发,略为上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像造物主倾尽心血制造的最完美的作品,即便有些散漫的抱臂倚在门上,也能看出他的高挑。
陆谦泽朝他吹了个口哨,眉宇间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他勾着唇,有些坏笑的感觉。
是那种即使心知他只是逢场作戏也甘愿为他输得一败涂地的人。
见林照溪只呆愣愣地抬头看他没反应,他弯腰凑前了些喊他。
“喂,小漂亮?被关傻了?”
林照溪仓促地收回视线,低下头,手垂在身侧捏紧了裤子,道谢的话在脑中过了很多遍,可没有一句让他满意。
如果太短会不会让对方觉得白救了而生气,太长又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过于热情心生不喜。
犹豫了很久,担心太久不应话也会让对方不满,才低垂着头吐出一句苍白的“谢谢你”。
刚说出口,便开始懊恼,这也太过简短了,显得敷衍又没诚意。
却不想下一秒被人撩起下巴,林照溪受惊地睁大双眼看他。
陆谦泽跟个土匪头子似的,勾着人下巴不算,还要凑前细细打量,直到林照溪憋气快把自己憋晕过了才依依不舍地松手。
遗憾地收回了手,嘴上还闲不住,他盯着林照溪红得跟大番茄的脸,笑,“这么好看的脸,老低头干什么?怕被我套麻袋啊?”
“嘶,也不对,不是有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我说小漂亮,如果是我要套你麻袋,你不该乖乖跟我走吗?嗯?”
林照溪大脑一片空白,从没有人对他这般过,带着善意的调侃,也是他平时所接触不到的。
他明显有些无措,下意识要后退半步,不管是陆谦泽问的哪个问题,林照溪都答不上来,手抓紧裤子,样子窘迫。
“为什么要喊我……小漂亮?”
陆谦泽被他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可怜样子逗笑,怕他把自己羞死,收敛了几分他身上的流氓味,“因为你长得漂亮啊,还不让人喊了?”
林照溪抿唇,“漂亮,是形容女生的,我不是——”
陆谦泽扬了下眉,打断他,“谁说漂亮只能形容女生?”
“漂亮的释义就三个,一是好看、美观、鲜明;二是出色、精彩;三是喻通情达理。哪一条特指女生?”
“我说小漂亮,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思想怎么这么封建啊?男生可以漂亮,女生也可以帅气,小小年纪别把自己困死在封建思想里了。”
“至于那些把你锁在这的人,你不用管,我已经收拾过了,他们就是群怂包,欺软怕硬,又见不得别人好的,他们说的话你也别放心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啊——忘记做自我介绍了,小漂亮你好,我叫陆谦泽,同时也是你同桌,收到线人举报,我漂亮的小同桌被坏蛋欺负了,特地赶过来英雄救美,怎么样,够意思吧?”
“以后跟着我,我护着你。”
林照溪抬头看着眼前朝他笑的陆谦泽,很久没移开视线。
那一刻,他突然就知道了他在坚持什么。
虽然这个世界很糟糕,但他依旧向往光,渴求光,企望着光能够照耀他这片贫瘠的土地。
现在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