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娘娘腔 ...

  •   早上九点,林照溪在床上伸手摸到手机,睡眼朦胧地将一直作响的闹铃关了,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起身,没忍住侧头,视线落在床另一边,他特地空出的位置。
      很空,很整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他昨晚也没有回来。
      林照溪垂眼,抿唇,直愣愣坐在床上,盯着被子的一角,许久,才轻呼一口气,攥紧被子的手也慢慢卸力地松开,在心里帮他找各种明明漏洞百出的借口去麻痹自己,缓了些才默不作声地下床洗漱。
      林照溪吐掉口中的泡沫,掬了把冷水泼在脸上,本还被困意笼着像一坨浆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双手撑在桌上,和镜子里有些狼狈又陌生的自己对视。
      头发因着没打理而翘起一边角,用作清醒的水些微打湿前发,水珠顺着往下滴落,脸上没擦去的水滴也顺着滑过眼尾、脸颊、下巴,最后落在洗手池。
      明明样子和六年前没改变什么,看着却陌生极了,尤其对上那双眼睛。
      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淡漠、平寂、没有一丝波澜。
      像一个垂死而认命的人。
      喉间突然涌起窒息感,手用力按着桌面,像溺水者最后的求救。
      六年时间,想想好长,但明明最开始的时候……
      他颓然地垂下头,唇角扯了个自嘲的弧度。
      他们还奢想过两个六年、三个六年、四个六年。
      只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眼里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他从少年时期就一直期盼的家竟让他感到压抑。
      可能是陆谦泽嫌他丢人不让他去公司那次,可能是陆谦泽不让他工作而发生争吵那次,可能更早以前。
      “嘭!”
      大门被暴力关上的声音。
      “林照溪!”
      林照溪擦脸的动作一顿,掩在毛巾下的眼微垂,但没有要应声的意思。
      喊他的不是陆谦泽。
      苟田指尖转着从陆谦泽那顺的钥匙进门,跟大王巡逻一般,走过空荡的客厅,站在主卧门口,从半打开的门往里看,又绕进厨房探头,都没看到人影,烦躁地踹倒脚边的垃圾桶,不耐烦地大声喊着,“林照溪!林照溪!……啧,死哪去了啊?”
      声音顿住,他看见了紧闭的卫生间,细听还有水流的声音。
      “在家怎么还不应人啊?”苟田嘀咕了句,大步走到卫生间用力拍门,“喂!林照溪?你在里面吗?没死就吱个声!”
      林照溪对门外的喊声置若罔闻,低头认真地拧干毛巾挂好,抽出纸巾擦干手,一声不吭地把门打开,把还在拍门的苟田吓了一跳。
      “草。”
      苟田自觉丢面子,低骂了句,瞪了眼林照溪,没好气道,“陆哥说他最近加班,不回家,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舒服赖在这什么都不干?你等下记得做好饭给陆哥送去。”
      说着,又抬头看神色寡淡的林照溪,有些嫌弃,“一天到晚摆着张死人脸,我是陆哥我也不乐意回家。”
      脸再好看有什么用,看了六年也早腻了,还不会讨人开心,臭着张脸,难怪陆哥平时不爱谈起他,以前再护着又有什么用,现在不还是厌弃了。
      苟田撇撇嘴,看林照溪的眼神中又多了份轻蔑。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林照溪,他抬眼,一双只残存着死寂的眼看向苟田,眸色极黑,看人时只虚看着,视线没落到实处,像竖起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和整个世界隔绝。
      明明刚刚还轻蔑地评价着林照溪的外貌,可苟田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停在那双眸上,停在那唇色极淡的唇瓣上,停在领口宽松露出的锁骨上。
      直到林照溪语气平静地开口。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恍然惊醒的苟田狼狈地收回他过于露骨的视线,想到他刚刚竟然看林照溪看呆了,面上就挂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林照溪一眼,却因着刚刚的愣神少了分气势,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你以为谁想在这呆啊!晦气!”
      随后,将手上的钥匙猛地摔倒地上,当着林照溪的面摔门离开。
      在走出十多米后,才烦躁地踢了脚路边的树。
      明明都是一样过了六年,怎么就林照溪还长着副学生样……
      林照溪低头看着被摔在地上的钥匙,也在想,明明只是过了六年,为什么好像只有他还停留在以前。
      他和陆谦泽的第一次见面,跟小说开头一样,英雄救美,一见钟情,俗套极了,却被他一直想着念着,在夜里身旁空荡时拾起,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播。
      -
      “去到新学校别惹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学校解决你的问题。”
      林父看着电脑的文件,抽出空嘱咐了句站在一旁的林照溪,或许用警告更为贴切些。
      林照溪低着头,过肩的长发滑落,林父看不出他的表情,也没工夫去猜,只皱着眉以一种命令式口吻让他开学前把头发剪了。
      “去剪一个正常的发型,看你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沉默许久。
      “抱歉,父亲,我……不想。”
      林照溪抬头,对上林父错愕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违逆父亲的话。
      或者说,是因为一年里只有几天的相处时间,不足够让他们发生争执。
      母亲在生产时大出血死亡,父亲顾着生意在外安家,一年在家时间不过一周,只雇了保姆照顾年幼的他。
      雇主不在家,婴孩不知事,保姆也只拿钱不干事,在林照溪还小时怕出事,勉强照顾了几年,等他八岁能够自理后干脆撒手不管,一个月给一百块让他解决餐食,剩下的归她。
      长发也是自那时留的,因为没有人会提醒他理发,他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理发。
      可他发现留了长发能隔绝他人的视线,有一种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保姆也不会再用“你看我是什么眼神?”这类借口来拧他打他泄愤。
      每每保姆在丈夫那受了气,就会来打他泄愤。
      后来留了长发很久,她没再打过他,可能是离婚了,也可能单纯看他长大了会记仇。
      可难以避免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长发给了他安全感,他依赖这种安全感。
      所以即便因为长发他被同龄人虐骂孤立,他也执拗地不肯剪去。
      现在亦然。
      可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和长辈沟通,该怎么去委婉表达,因此在向林父表达拒绝时,即便沉默再久,也只生硬地憋出句“我不想”。
      沉默再次在书房蔓延开,林照溪抬手摩挲了下左手手腕处的凸起,是保姆用热水烫伤后未及时处理落下的,他抬头看了眼于他而言过分陌生的父亲,抿了下唇,低声而固执地重复,“我不想。”
      他知道他嘴笨,不讨喜,也知道这句话有一千种一万种委婉表达的方式,可林照溪只有一种,苍白的,直接的,不留余地的。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的安全感,即使笨拙。
      过于生疏的父子并没有寒暄的过程,林父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即使被违逆了心里不悦,也懒得去和他争,只让他去准备后天开学的事。
      林照溪沉默地出了书房,回到他的房间,资料证件他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闲下来,疲倦感才从心底蔓延全身。
      他卸下力仰躺在床上,长发散开铺在床上,手抬起盖着眼,寂静再次卷入房中,充斥在每一个角落,良久,才听见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次转学是因为林父工作上的调动,他对原先的学校和同学没有留念的必要,只是又要重新适应新环境……
      不过,对他而言结果都一样。
      林照溪垂眸,过长的眼睫垂下,遮去眼中的情绪。
      像他这样的人,到哪都一样。
      “同学们静一静,让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林照溪刚收到老师的示意走进教室,原本哄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站在讲台上,以前一直都是被按在地上仰视其他人,第一次站在高位去俯视,可讲台下小声议论的声音只让他想逃离。
      “林照溪,七中转来的。”
      “林同学不多说些吗?兴趣爱好啊什么的,可以让大家多了解一下你。”老师尝试带动气氛,也想让新同学更快融入集体。
      林照溪抿着唇摇头。
      没什么好了解的,恶心,怪物,孤儿,娘娘腔,不男不女……
      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没必要的。
      教室开始躁动起来,本还只是窃窃私语,后面越来越大声。
      “好怪啊……”
      “男的……长头发……”
      “他的声音也很娘……”
      “娘娘腔……”
      一些熟悉的字眼钻进林照溪耳中,垂在身侧的手颤了下,低头不语。
      起先他是有反驳的,可人们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实,被人煽动、从众心理、莫名的虚荣心……好像通过贬低他人能凸显他们的优点,以欺压他人为荣。
      后来他不反抗了,被人打就蹲下蜷缩着,膝盖护住柔软的腹部,双手护着头,任由拳头砸在背上,任由指甲划破皮肤;被骂是娘娘腔,不男不女的怪物,就闭上嘴,低头不回应,等他们说得累了觉得没意思就好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要对新同学友善些,新同学刚到新环境,还不适应,大家要尽量帮助新同学,听到没有?林同学,你就坐倒数第二排那两个空位的右边座位……陆谦泽呢?又迟到了?!等下他来了让他到我办公室,反了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娘娘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