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20年前的我回封信》陈润曦

12、群众演员

　　头戴一顶米色渔夫帽、身着红色T恤配水洗蓝色小短裤、脚踩小白鞋的赵飞燕挤进了人潮涌动的地铁站，这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坐地铁，也是心惊肉跳的一次体验，列车刚停稳，赵飞燕刚要迈步上去，身后突然一股力量将她往前带了一段距离，她一个趔趄前脚踏进了地铁，后脚鞋跟却被人踩住，伴随着身体重心往前的惯性后脚不得已从鞋子里挣脱了出来，她吃痛一声喊道：“啊...我的鞋子！”，说时迟那时快好在她掉落的鞋子被后面的人潮涌进了地铁，她握紧栏杆，一只脚艰难的去拨相距自己还有点距离的鞋子，可是地铁上的人太多了，像木桩一样塞满了车厢，她脚尖远远地拨了一下没拨到反而一不小心推得更远了，她想要够到鞋子的姿势别扭又狼狈，挤在她身边的人看她被围成了金鸡独立般的窘状也是忍俊不禁，于是一人一脚帮忙把她的鞋子拨了过来，她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向他们依次礼貌的挤出微笑，天知道那场面是有多么尴尬。大概过了半小时，听到广播报站后赵飞燕从簇拥的人群里钻出了地铁，低头一看小白鞋俨然一副刚从煤矿区走出来的模样，她长呼一口气，打开地图跟着志玲姐姐嗲嗲的声音指引向着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方向走去，来之前早就做好攻略了，北影厂门口每天都有无数想要成名的人在这里守候，毕竟王宝强也是这么过来的。在路边的天桥下，赵飞燕看到一些席地而睡的人，青年中年都有，简单的行李包枕在头下，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好久没有清洗过，看到这一幕赵飞燕莫名有些心酸，不难看出这些人大概率也是跟自己一样来实现演员梦的，如今这般境地显然是事与愿违，幸运之神你会眷顾我吗？
　　“嘿！是不是来当群演的呀？”一个中年微胖的女人站在一辆大巴车门口在50米开外的地方冲着赵飞燕喊着
　　赵飞燕从思绪里回过神，看了下自己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是啊...”
　　“快点上车，马上要发车了。”中年女人边招手边催促着，
　　赵飞燕本能的戒备起来“这是去哪里的，拍什么的？”说话间已经离女人更近了，
　　“去朝阳体育场的，拍广告。”女人已经拉着赵飞燕的衣袖往车上推了，
　　“...啊，可是...”被这样一拉，赵飞燕瞬间有些懵了，女人不由分说的把赵飞燕推上了车，
　　“要不是今天导演有事晚点开机，你现在才来根本就没活儿了，拍摄一天50，管水管饭，拍完结账，要是半天能拍完也是一样的价。”女人神色坦然的一股脑儿的说完了赵飞燕想问还没问的问题，想必见惯了像这样想红的群演百态，接着便招呼司机开车出发。赵飞燕从大巴车的车窗里匆匆看了一眼写着“北京电影纸片厂”大字的大门，说实话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车就开远了，至今要让她形容一下北影厂是什么样子，她还真回忆不起来。
　　环顾车内，已经满满当当坐满了年轻的男孩女孩，有一个女孩的旁边位置是空着的，赵飞燕走过去，女孩非常友好的示意她可以坐，刚一落座女孩就打开话匣子“做多久群演了？”
　　“第一次。”赵飞燕侧头朝女孩笑了笑回答道，
　　“难怪这么晚才来！”女孩说
　　“你呢，目前为止拍了多少作品？”赵飞燕好奇的问
　　“哈哈哈...具体记不太清了，十几次应该有了吧。”听到赵飞燕把当群演叫做拍作品，女孩忍不住笑了，不过她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因为从上车她就看出来赵飞燕是第一次来做群演，跟她当初一样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做为过来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科普一下，接着便说：“一般呢，有什么拍摄需求时群头会提前一天在群里说集合时间，大部分时候集合时间都是早上6点，拍摄地点也不一定是在北影厂，而且群头要在导演到达之前将我们送到，今天快8点了才出发已经算晚的了。”
　　“那群头只要群演吗？要不要能说几句台词的那种？”赵飞燕想多了解一点信息。
　　“你说的那叫特约演员，那种一般要表演专业出生的，还需要试戏。别看特约就几句台词，报酬可能就有几千甚至上万。群头主要是召集群演的，但也不排除偶尔要一两个特约。不过从群演混成特约的也是少之又少，但依然很多人梦想着能像王宝强一样幸运！”女孩叫小梅，也是一个学生，她一路上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说给了赵飞燕。车子停在了朝阳体育场门口，大家依次从车里下来。
　　“呐，那就是召集我们的群头，收工结账就是找他。”小梅指着一个个子不高，体型偏瘦的男孩，约么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大家排成队，给大家发放统一的衣服。”推赵飞燕上车的中年女人提高了嗓音说到，然后挨个清点人数“一共32人。”
　　群头听后拿着红色的T恤挨个发给群演，赵飞燕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到赵飞燕时,“你今天穿的衣服很适合今天的拍摄啊，是早就预料到了吗？”群头打趣的说着把T恤递给赵飞燕。
　　“群头，有特约要人的吗？”赵飞燕赶紧追在群头身后问，
　　群头回过头上下打量了赵飞燕一番，继续向着旁边的台阶走去“有是有，机会不多，学表演的吗？”
　　“没有，不过从小就喜欢。”赵飞燕如实说，
　　群头在台阶上坐下，掏出一支烟递给赵飞燕，“嗯！”赵飞燕赶忙摆手“我不用，谢谢！”群头自己将烟点燃，在嘴里嘬了一口，看着吐出的云雾，抬起眉毛道：“你知道北京有多少人想当演员吗，据不完全统计，专业院校加培训机构出来的，再加上群演大概60万人”群头说到群演的时候指了一下眼前刚刚领到衣服的人群“这60万人有几个能当上特约的，又有几个能红的？”，说完将烟蒂再次塞进嘴里。
　　“大□□头奖概率是2124万分之一，双色球头奖概率是1772万分之一，60万分之一这概率要比中彩票一等奖高多了！”赵飞燕认真的说，拿数据说话的本事好像没人能比得过她。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咳咳...你这么乐观，我真感动！”一句话愣是让群头差点被一口烟呛过去，他像所有因为突然大笑而让气流不小心与烟雾碰撞致使咳嗽不止的人一样憋得满脸通红眼泪都险些挤出来，“有我微信或者□□吗？”群头停止咳嗽后扭头过来问。
　　“没有，今天第一次做群演！”
　　“我拉你进一个群，里面经常会发一些特约的单子，我发给你的一个表格是一些副导演的工作邮箱，你可以把你的资料信息给他们发过去，另外，表格下面的那些地址是大部分剧组常年招聘的据点，你要是想尝试，可以去现场跑一下。”
　　“太好了，谢谢你啊，请问怎么称呼你！”赵飞燕感激涕零，两眼放光。
　　“叫我孬蛋就行，大家都这么叫。”群头老练的吸一口烟到嘴里，开始吞云吐雾。
　　“啊？”赵飞燕可叫不出口，因为她觉得这样很不尊重人的样子，不过孬蛋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祝你好运啊，姑娘！”孬蛋起身的时候给赵飞燕留下了这句祝福。
　　“谢谢你！”

　　套上衣服，赵飞燕和小梅以及其他群演们分别被安排坐在体育场两边的看台上，被分别发放了彩球和五彩斑斓的卷毛头套，化妆师给每个人的苹果肌上画上一道三色彩虹，有大大咧咧的男孩主动要求加戏把全脸化成关公黑。草坪中间工作人员搬来了电脑、摄像机、打光伞、收音筒等，终于开拍时是10点左右的样子，此时夏天毒辣的太阳已经要肆无忌惮的挪到头顶了，一个短发戴眼镜胖胖的女人在观众席最下面的台阶上手持着话筒朝上面的人群说到:“演员们，我们要正式开拍了，头套都戴好，等下大家看我手势，我把手向上一举，大家就站起来欢呼，把手里的彩球也举起来，举大旗子的男孩们也要有力得把大旗挥动开哈！”
　　“好！”大家异口同声的应和着。
　　短发女人朝体育厂中间做了一个手势，下面的人心领神会，在扛摄像机的大哥旁边耳语了几句，又朝短发女人做了一个手势，接着短发女转头看向台阶上的人群，摊开手掌从腹部的位置向上向头顶方向扬起，群演们瞬间站起来欢呼，把脸涂成关公模样的小哥卖力的挥舞着扛在肩上的大旗。
　　“好！停！”短发女人一声令下，大家恢复了平静。
　　赵飞燕在观众席上远远的看着短发女人跑向了电脑的位置，坐在电脑前的应该就是导演了，不过赵飞燕并不认识，几个人盯着电脑屏幕像是在讨论拍摄效果。
　　然后短发女人又快速跑过来观众席这边对着人群动员到：“演员们，我们重拍一次，这次啊大家一定要更欢呼雀跃起来哈，就想象中国男足取得世界杯冠军一样，把那种激动之情啊尽情的表现出来。还是看我手势啊，所有人！”随着她的手扬起，所有人都激动的从座椅上弹起，声嘶力竭的呐喊着，直到短发女人说停。
　　第三次动员“演员们，表情一定要真实到位啊，让摄像机抓拍到你，你就能在电视上看到自己了哈。”。
　　第四次、第五次...已经忘记是重拍第几次了，赵飞燕和小梅瘫软在椅背上，正午的骄阳把她们的胳膊、大腿、脸蛋都晒得通红，
　　“离这么远，这摄像机确定能拍到我们的脸吗！”赵飞燕声音嘶哑，像是在问也像是在答
　　“怎么可能呢！肯定比糊粥还糊啊！”小梅的声音比赵飞燕还要嘶哑，看来俩人都太卖力了，说完又接着说
　　“啊...这是我有史以来当群演最狼狈的一次。”
　　赵飞燕无不感慨道：“这是要我们用奥斯卡影后的演技表演，用乞丐的待遇打发啊！”
　　俩人用嘶哑的声线，生无可恋的互相吐槽。

　　又过了一会儿，“演员们，今天的拍摄告一段落，辛苦大家，现在可以去领盒饭了！”短发女人声音高昂的宣布，人群中发出一声“呜！”的长叹，总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