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睡梦醒又到平行世界》涂巷

4、敌人（四）

　　“瞿灵是住校生吗？”
　　许佑闻端起纸杯，放在嘴边嗅了嗅热气，便用手托着，放在身前。
　　“嗯？”赵鸿愣了一瞬，“她是走读生啊。”
　　“走读生。”褚冉重复了一遍。
　　“对啊，高一的课程相对不紧，家离得不算远的都是走读的，瞿灵也是。”赵鸿边说，便翻找起来学生的联系册子，“警官您瞧。”
　　“甫林新区晏平小区。”褚冉迅速拿起手里，搜索路程，摆到许佑闻面前，“许队。”
　　临江中学下午五点半放学，如果最后一节课老师不拖堂，一般情况下十到十五分钟，同学们就收拾好东西到了校门口。
　　在那个时候属于小晚高峰，从临江一中到延平小区，若是搭乘公交地铁的话，需要三十分钟，自行车也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步行则时间更长，要一个小时不止。
　　许佑闻看着地铁口与公交站距离学校又绕又远，猜测瞿灵大概率会选择骑自行车上下学。而瞿灵遇害的时间在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时间也对得上。
　　二人拿着在保卫处拷的监控，离开了学校。
　　“这好像不是回市局里的路。”褚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嗯，”许佑闻不置可否，“不是。”
　　“咱们这是去哪？”
　　“凤尧茶园。”
　　凤尧茶园与瞿灵家虽然在一个区，可出了学校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完完全全的不顺路。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要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
　　褚冉可谓眼观六路，考察着道路两旁的各种店铺，“你做什么？”
　　“啊！”身边人忽然出声，着实吓了褚冉一跳，“我看看路边有没有什么吸引瞿灵的店铺，不然她为什么往相反的方向走。”
　　“凤尧茶园离临江一中不近，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差不多要半个小时，”许佑闻慢慢踩下刹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若是绕到茶园后面的茶山上，没有一个小时，到不了的。”
　　“昨天那么大雨，”褚冉看着红灯秒数一秒一秒减少，喃喃道：“而且昨天晚上那么大雨，瞿灵一个小姑娘买什么，非要冒着大雨买。”
　　“而且茶园也不是第一现场，” 褚冉依旧陷在自己臆想的瞿灵购物欲上，“她要是买东西之后被店主杀害再抛尸荒野，这条街的繁华程度……”
　　褚冉说到这戛然而止，瞪大双眼，看向许佑闻，“瞿灵是在学校被杀害的！”

　　发现瞿灵尸体的茶山在凤尧茶园后院，因为地势的原因，茶山四周并没有设置围栏一类的障碍物。
　　二人打了招呼绕着茶山走了一圈，好在茶山地势优异，太阳一晒，土地又回到平时软硬适中的脚感，不至于像早上的巡管一样滑了跟头。
　　只是顶着日头一圈查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只得悻悻而归。

　　“灵灵……灵灵……”楼道里传来时明时暗的哭泣，显然哭的时间长了，现在只剩下啜泣，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瞿灵的小名。
　　法医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就坐在一旁，小声安慰，时不时递上纸巾。
　　长廊的另一端，西装革履的男子靠在墙角抽着烟，垃圾桶上的烟头已经堆出小山的形状。
　　顾纪姜昨晚接到女儿瞿灵的短信，说是雨太大，借住到同学家，因为正赶着公司有事，便给瞿灵的父亲瞿传业打电话，催他去接，正巧赶上瞿传业在外应酬，喝得烂醉，便只给瞿灵回了注意安全。
　　今天上午许烨给两人打电话的时候，许烨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反应如出一辙，都认为许烨是诈骗的。最后还是让瞿灵的班主任给二位家长打过电话，这才来了警局，看过瞿灵尸体之后，便是一个默默抽烟，一个不断流泪。
　　褚冉坐到顾纪姜身边，重新递过一张面纸，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陪着。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左右的人都主动避开家属所在的这片区域，顾纪姜将眼泪鼻涕重新擦了一遍，将纸紧紧握在手里。
　　“昨天……”顾纪姜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嗓子因为沙哑发不出太大声音，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昨天灵灵给我发短信了，她平时从来不会借住在同学家的，要是我再关心她一分，她不会死的，对不对……”
　　一句话说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褚冉将手轻轻搭在顾纪姜背上，轻抚起来，聊以安慰，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节哀”二字。
　　“你们会找到凶手的吧？”顾纪姜重新调整了状态，抹了把脸，布满血丝的双眼里依旧噙着眼泪，只是硬生生忍在眼眶，吸了吸鼻子，道：“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我们需要了解一下瞿灵一些事，”褚冉这才收回在顾纪姜身后安慰到麻木的手，“稍等，我去找纸笔记录一下。”
　　当然，褚冉再回来时，除了纸笔，还带来了一个大活人，这位大活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佑闻，若是有第二个选择，褚冉一定不会请领导出面，但是，除了他，所有人都不在办公室。
　　褚冉只能硬着头皮扯谎，当然还是那个不成器的理由，脑震荡，怕错过案件细节，只有褚冉知道，这最后一句是披着谎言的大实话。
　　“瞿灵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褚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许佑闻。
　　顾纪姜几乎没有停顿，“没有，灵灵这孩子一直都很让人放心的。”
　　“那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以及她说借宿的同学是谁？”褚冉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一眼许佑闻，像是怕在老师面前出错的学生。
　　“她没说，只说借宿在同学家，她以前没有借宿在外面过，我当时忙，也就没给她打电话问问。”顾纪姜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要说什么特别要好的同学，我也没听灵灵提起过。”
　　“那瞿灵在学校有没有和同学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或者什么冲突？”褚冉这一次望过去时，正撞上许佑闻的目光，恍若未见的迅速将视线转向顾纪姜。
　　“灵灵和同学们关系很好的，不会……”说到这顾纪姜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在脑海里翻找往昔的记忆，“灵灵前些日子……可能是前几个月，和我说过，校园里面高年级的同学经常欺负低年级的学生，当时我说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我自己小时候也喜欢和比我大的人玩，还说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纪姜情绪突然又陷入崩溃，“会不会灵灵口中的低年级的学生是她自己，她……她是不是在学校受了欺负，找我说，我……我却没及时回应她。”

　　“这来来往往不是雨伞就是雨衣，”许烨重重靠在椅背上，颓唐憔悴如泡了三天的网吧，“校服也是一模一样，大雨又给加上一层滤镜，神仙来了也找不出人来。”
　　“昨天几点停的电？”孙尚言保温杯里面的雪域金丝茶包早已换成浓茶，看样子是找不出线索就和监控死磕到底的架势。
　　“停电……”许烨翻了翻监控缺失的部分，“五点十三，来电时间是五点三十四。”
　　许烨盯着屏幕再一次失去希望，“就这四分钟，瞿灵就埋没在人群中，成了姹紫嫣红大军中的一员，大海捞针都比这个简单。”

　　一夜暴雨带来的水分够不上夏日烈阳一天的蒸腾量，市局门前的梧桐树伴着热风沙沙作响，也在抱怨着酷暑难消，掉落的梧桐絮盘踞在街边的排水口，混杂着几片落叶，营造了假意的秋。
　　路过的人无意间踩上一脚，发出吱吱的响声，粘在鞋底上，不知被带去哪里。
　　顾纪姜最后的话盘桓在褚冉的脑海里，像是开启往事的钥匙，将尘封已久的记忆唤醒，如洪水猛兽般一齐袭来。
　　“褚冉。”
　　“嗯？”褚冉应得心不在焉，连头都没抬一下。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许佑闻说完就大步上了楼。
　　“嗯。”后知后觉的褚冉走到楼梯口才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找我做什么？”“不会是发现我业务能力太差配不上刑警队吧？”“他不会开除我吧。”
　　就这样，敲门的时候有气无力，踱到许佑闻对面又是一副接受调查的姿态，在许佑闻让她坐下时，也是推拒再三，最后像是坐在了审讯室的嫌疑人专用座椅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刚才在与顾纪姜了解瞿灵情况的时候，你，为什么总看我？”
　　“啊？”果然被发现了，褚冉心道，既然躲不过，不如从实招来，“我有些紧张，怕出错。”
　　“对于工作一年的刑警说出这样的话很不应该。” 许佑闻继续道。
　　褚冉紧张到手都攥白了，“我以后注意，许队。”
　　“还有，”许佑闻敲了敲桌子示意褚冉抬头，“我听说，自从你上次撞了脑袋就有些记不清事。”
　　这话并不是从许烨或是队里其他人那里听来的，许佑闻做了几年刑侦工作，虽然今年不过三十，可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一点一点脚踏实地坐到如今刑侦支队长的位置上的。
　　原身褚冉就算与许佑闻再不熟，也是共事一年的关系，原身褚冉获得卷王这个称号可不靠每天磨洋工装来的，专业能力一流，侦查能力一流，审讯能力就算不是一流，也绝不会因为紧张而要借口找纸笔拉来另一个刑警帮忙把关。
　　除此之外，以往褚冉遇到案情的时候，典型的当代求知若渴图鉴，即便是突如其来的失恋也不会让一个人心性大变。
　　况且，以往案件现场侦查之后，褚冉都有什么疑问和思路都会第一时间与人探讨，并且会拿出实际性证据佐证自己的猜想，而不是抢着和刚刚分手的前男友坐一辆车，在车上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当然，这是许佑闻在和金帆无意间聊天知道的。
　　作为一个刑侦人员，种种反常实在太过明显，尤其是刚刚与顾纪姜了解情况的过程中，褚冉的表现完完全全想一个刚刚进入刑侦支队的实习生，没有半点经验可言，这让许佑闻更加确定，褚冉的反常。
　　可即便再怀疑，许佑闻一个唯物主义，也不会像幻想症重度患者一样，猜测褚冉身上发生了什么夺舍换灵的诡异事件，即使这才是距离真相最近的想法。
　　“确实是有些记不清事，”褚冉被人揪到台面自然不敢再扯谎狡辩，简直是这份工作毕竟是原身褚冉辛辛苦苦得来的，自己只能竭尽全力挽留，急忙道：“工作上的问题，我会及时弥补，今后我一定加倍努力，只是请许队不要开除我！”
　　下一刻褚冉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只见平素冷酷刻板的许佑闻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即便更像是嘲笑，“你不辞职没人要开除你。”
　　褚冉吊着的心总算踏实一些，回以完美弧度的微笑，“谢许队。”
　　“对于案件你有什么想法？”许佑闻见褚冉听完仿若僵住一般，还以为是自己突然给了她太大压力，安慰道：“没事，有线索及时汇报。”
　　“许队，”褚冉抬起头，视线慢慢从桌角移到许佑闻脸上，“我怀疑瞿灵是在校园里遇害的。”
　　当顾纪姜说出瞿灵曾经向她诉说过学校的事的时候，褚冉突然想到在原来世界的初中，高年级的同学经常欺负低年级的同学，大抵无非是要“保护费”，她也曾被堵在卫生间等没有监控的地方，被收取“保护费”。
　　她记得当初自己被同班的女孩子叫到学校角落的一片监控盲区，一群高年级的女孩子在那里聊天，当时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长什么样，就被一群人恶语相向，甚至还要大打出手。
　　回到家里蒋朝朝便将事情告诉母亲，只是当时母亲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都是小孩子家家，怎么会沾染上不良的社会风气，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自那之后，无论在学校发生什么，蒋朝朝都选择自己消化，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家长并不能成为自己的保护伞。
　　整个初中时代，蒋朝朝便是笼罩在一个惧怕的环境里，成日里担惊受怕，她目睹过被打骂却不敢还手，甚至连寻求老师的帮助的勇气都没有，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怕遭到报复。
　　小小年纪第一次完全意义上体会到明哲保身的感觉，却是因为如此讽刺的理由。
　　而当顾纪姜说了与瞿灵的对话之后，褚冉深处的记忆疯长出来，穿过压抑的黑暗，仿佛沉睡不起的瞿灵在提醒她，救救她，也救救曾经的自己。
　　“叩叩叩！”
　　没等里面应声，许烨就推门进来，连门都没顾得上关，径直冲向许佑闻，“许队，有新线索，我们怀疑褚冉是在学校里面遇害的……”
　　“许队！”金帆见门没关，手里高举着文件夹，“尸检有了新进展，麻烦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