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睡梦醒又到平行世界》涂巷

11、忧郁（四）

　　“我想死。”褚冉说完，木然地趴在桌子上。
　　许烨笑意僵在脸上，“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肚子疼？”
　　褚冉半睁了眼觑着许烨，“上班真的好累啊，我原来以为上班可以摸鱼的，为什么我感觉喘口气都是奢侈，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以前的我是不是很优秀。”说完坐起来等着答案。
　　“这个……”
　　虽说一个人开口问别人自己是否很优秀确实很欠抽，尤其是一个确实很优秀的人问这种问题就更加重了这种暴力倾向。
　　但是此刻褚冉眼里，一片澄澈，甚至是对流露出仿佛是对什么感兴趣的样子，但是表情却很僵硬，像是准备迎接一个既定的打击。
　　“你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许烨试探道。
　　“我感觉好不了了。”褚冉将桌上的笔记本装到包里，正巧看到了包里的一根棒棒糖，紫色的包装外皮上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映衬出里面的可爱心形。
　　褚冉突然想到了许佑闻，随即脑子一抽，将糖递给许烨的同时，问道：“许队平时抽什么烟？要不我送两条烟，会不会贿赂成保护伞，那样是不是就没有失业的风险了。”
　　褚冉可以接受自己失业，但接受不了原身褚冉回来之后看见一地鸡毛，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日夜煎熬。
　　许烨刚把糖放嘴里，这么一惊险些被口水呛到，“许队不抽烟你送什么烟，”随即意识到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又道：“你这一天天想什么呢，许队现在最重视你，连我都失宠了，开除我也不会开除你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许队不抽烟？！”褚冉惊道。
　　“不抽啊，咱们队里就他不抽烟，你忘了？”
　　“……忘了。”
　　可褚冉明明记得，那天在停车场里，许佑闻说要抽根烟再上楼的……

　　褚冉出了市局，脑子依旧一团乱麻，一会儿担心自己被辞退，一会儿想着案子，一会儿又疑问许佑闻是不是讨厌自己，不想和自己上楼才借口抽烟。
　　一会儿又想起在另一个世界的日子，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思考原身褚冉如今在哪里，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身体吗……
　　正思索间，手腕骤然一紧，紧接着撞在温柔的臂弯里，许佑闻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要撞车了。”随即松开了褚冉。
　　褚冉看着眼前呼啸而过的车，若不是许佑闻将她拽回来，市局就要破出警时间最短记录了。
　　“谢谢。”
　　许佑闻并没有问褚冉在想什么以至于险些冲到马路中央，“上车吧。”

　　几场秋雨过后，临江的暑热渐消，路旁的梧桐树被晨昏的寒露稀释了绿意，显现出斑驳的色彩，像是挤到一起的油画颜料。
　　路过车辆带起的微风奔腾而上，几片叶子才缱绻下来，混在洒水车遗留下的泥泞，渐失了朦胧的形状。
　　吉普车停在市郊的长川墓园前，许佑闻下车到后座拿起不知什么时候买的一束小苍兰。
　　许佑闻什么也不说，褚冉便什么也不问，只慢着半步跟着走在身后。
　　墓碑排成长列，青黑规整，一眼望不到尽头，。
　　行到山腰的位置，许佑闻转向了其中一条路，不远处的墓碑前站着一位女子，着一身素静白色长裙，未施粉黛，蹲在地上，小声说着什么，只是卷着波浪的长发挡住了她此刻的神情，余光也未让她及时发现远方的来人。
　　直到距离两三米的时候，孙韶华才听到动静，抹了眼泪，站了起来，只是泛红的眼眶，无疑是出卖她的元凶。
　　和照片上的红唇美人不同，即便素净至此，也让人心生惊叹，周身散发着属于她自己独特的古典魅力。
　　当看着许佑闻将小苍兰摆在另一束小苍兰旁边时，孙韶华也没有抬眼，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今天是法院出判决结果的日子。”许佑闻开门见山。
　　孙韶华停下脚步，“你们是警察。”声音和此刻外表一样，透着一股清冷，隐约夹杂着几分警惕。
　　“只是来看看瞿灵。”
　　“灵灵最喜欢小苍兰。”孙韶华微抬了些头望着天，手拂过脸颊，将泪水向上拭去，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如果你们是真心来看灵灵的，那么欢迎，”孙韶华转身看着二人，说得直白，“如果你们是想谈案子，最好不要打着别的旗号。”说完向着来时的方向下了山。
　　孙韶华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也不相信警察会干这种无利起早的事情，毕竟刑侦接手的案子多如牛毛，若是每个死者都这般相待，怕是案子就是排到身后几年，也不会办完。
　　许佑闻在墓前站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放到花束旁。
　　少女的笑容终结在黑白底色里，小苍兰的天真烂漫像是代替她留在世间的色彩，热烈而明亮。
　　褚冉最后也没有问许佑闻今日来到底是凑巧遇上孙韶华，还是刻意为之。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褚冉和许佑闻进到孙韶华的办公室孙韶华正讲着电话，面色因为激动带上薄红，助理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在推开门的前一刻甚至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若不是孙韶华一到公司就吩咐如果有警察来的话直接带进来即可，小助理就算天天吃爆炒心肝胆肺，也不敢不敲门直接进到办公室里。
　　孙韶华怒气未消，气哄哄冲着对方说了句“挂了”，将手机顺手扔在了桌子上。
　　扬起手将长发从额间捋道脑后，露出职业假笑，将人往沙发处引，“小吴，给两位警官……”继而转向许褚二人，“两位喝点什么？”
　　“茶就好。”许佑闻道。
　　“好的，孙总。”小助理如蒙大赦，忙不迭出了门。
　　孙韶华穿的依旧是方才那衣白裙，只是脸上化了一同往日的妆容，终是成了热烈的玫瑰。
　　“你们是要问有关顾纪姜车祸的事儿吗？”孙韶华是个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虚与委蛇上的人，所有的事情能一口气说清，绝不会多喘第二口。
　　这得益于这么多年生存的经验，有些事适合速战速决，她便绝不拖沓，毕竟有时变数就发生在下一秒。
　　“顾纪姜发生车祸的时候，你在哪里？”
　　许佑闻问的时候，褚冉迅速拿出笔记本准备做好记录。
　　褚冉抬头的时候发现孙韶华一直在看着自己，褚冉反应了两秒迅速低下了头，脸上不自觉的有些发烫。
　　“当时我和瞿传业在一起，”孙韶华从桌上拿起一盒女士香烟，颠了颠，“介意我抽根烟吗？”
　　依旧笑着看着褚冉，“不……不介意……您自便……”褚冉结巴道。
　　褚冉看着孙韶华拿起火机擦了两下，火机窜出半寸长的橘蓝焰色，她点烟的方式很奇怪，不像别人将烟叼在嘴上，在火焰接触烟丝的第一时刻吸上第一口烟气。
　　亦如大多数人一样，亦是将纤细的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左手寻找着火焰的位置，看着烟丝一点点变红，释放出第一缕轻烟，淡淡的薄荷味。
　　褚冉看着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本来不喜欢闻烟味的，但是今天却莫名的不反感。
　　“你们应该查到了吧，不然也不会找上我。”孙韶华脸上始终带着很轻松的笑容，右腿轻搭在坐腿上，香烟也换到右手，手肘搭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猛吸了一口烟。
　　孙韶华说话的时候，总会看着褚冉，偶尔还会出言逗褚冉几句，“小警官，你抽烟吗？要不要来一根？”
　　“顾纪姜出车祸之前，来你公司找过你。”
　　“她是来找老瞿的，恰巧他不在，碰上了我，”孙韶华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区别，她本来就是来问我俩的关系的。”
　　孙韶华三十出头，年纪事业都是正好的时候，而瞿传业虽然事业有成，但毕竟年近五旬，又是有家室的人。
　　而眼前孙韶华可以风轻云淡地谈论这段关系，似乎并不在意这段关系光彩与否。
　　褚冉看她的行事作风干练果断，坦荡自信，并不像是为了上位而被迫发展这样一段关系的样子。
　　况且资料上显示，孙韶华的婚姻状态显示已婚，双双出轨，不管捅上台面与否，在某种层面上都是两个家庭的破灭。
　　还有刚才在瞿灵墓碑前，孙韶华的眼泪是出于什么心理。
　　愧疚？惋惜？疼爱？又或是单纯的悲痛？
　　人皮就像是包装上印着的宣传图案，永远写着仅供参考，谁也不知其下包裹着的血肉器官内究竟如何藏着什么。
　　褚冉的一页纸上除却开头的几个字之外，画上了颤抖的线条，像是上课睡着后的杰作。
　　许佑闻站起来的时候，褚冉才反应过来，心虚地快速将笔记本收到包里。
　　“小警官，”到门口的时候，孙韶华突然叫住褚冉，“有没有男朋友啊，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啊。”
　　褚冉尴尬地看了许佑闻一眼，礼貌地冲着孙韶华欠了欠身，“谢谢，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说着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加个好友。”
　　褚冉刚拿出手机准备扫码，只见许佑闻踏着步子出了办公室，褚冉迅速加上好友，小跑着追上许佑闻。
　　褚冉一上车就像是沾了枕头，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时就到了一片民房，路灯年久失修，一闪一闪晃得人眼晕。
　　许佑闻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箱牛奶，两瓶白酒，和一个果篮，许佑闻匀了两趟，将东西摆到一间民房前，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传来男人响亮的声音，紧接着大门打开，褚冉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人便是那天在阜峰地产门口的那位农民工。
　　男人在看向褚冉的时候也是一惊，“姑娘，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许佑闻脸上浮现出夸张的表情，“怎么，小冉，你认识李叔？”
　　“见过一面……”
　　李守连这才注意到许佑闻，“你是哪位？”
　　“李叔，”许佑闻面上带着腼腆的笑，“我父亲曹忠，之前在工地干活受您不少照顾，这不前些日子听说您还在这边干活，就让我来瞧瞧您，当年多亏了您，要不然他老人家……”
　　说到这许佑闻声音也染上几分哽咽，李守连忙将两人请进屋，边说还边念叨着，“这孩子，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褚冉像是个工具人，自动扮演起了一个随男朋友来看望其父故人的女友，因为之前和李守连见过，褚冉一开始还略觉有些尴尬，但看着身边一秒入戏，想哭就能往出挤眼泪的许佑闻影帝，褚冉也就放开了接戏。
　　“杯子刚洗的，都是干净的。”李守连的妻子冯娟端上两杯茶水，挨着李守连坐下时，递过去几粒花椒，李守连咬在嘴里，说是治牙疼的偏方。
　　“还真是有缘分，没想到是小曹的女朋友。”
　　“你和李叔什么时候见过？”许佑闻问道。
　　褚冉上次刚想和许佑闻说这件事就被许烨一个电话揭过去了，褚冉倒是入戏极快，“哎呀，就是上次我说看见一个公司门口有一群人，我过去聊了一会儿那次。”
　　褚冉这话说的机灵，既交代了缘由，又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这事啊，”许佑闻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李守连，“这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各方推来推去，”李守连重重叹了口气，“听说那个公司要倒闭了，这一倒逼钱更难要了。”
　　“我听说……那家公司的老板好像前几天出车祸死了……”
　　李守连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只是愣了片刻，才道：“听说是。”
　　“现在这世道，欠钱的是大爷还真是一点儿错没有，”许佑闻叹息道：“咱们这些人一没钱二没势，遇到难事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许佑闻说话的时候状似无意地观察着李守连的每一丝情绪。
　　“不说这些了，”李守连顿了片刻，“都忘了问，你们吃饭了吗？让你婶子给你俩炒俩菜。”
　　“吃过了，来之前吃的，”许佑闻看了眼四周，道：“怎么没见小弟，我爸说他回老家那会儿小弟才到他腿，聪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