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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忧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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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见小弟,我爸说他回老家那会儿小弟才到他腿,聪明的很。”
夫妻俩对视一眼,妻子眼眶便红了,“没了,”李守连的声音微有些颤,“得了白血病,没治好。”
“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最后还是没能留住,”李守连揉了揉眼睛,将快冲出的眼泪堵在眼眶里,“这孩子命不好,投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都怪我没用,要是当初发了工钱,也不至于……”
冯娟从提到孩子的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说到这里更是抑制不住,转身进了屋。
“你怀疑李叔跟那起车祸有关吗?”在车上,褚冉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许佑闻不答反问,“你那天为什么会跑去和他们聊天?”
事情过去不远不近,褚冉也忘记当时为什么会走近那群抗议的农民工,是好奇他们的处境,想要知道他们的苦衷。
还是因为觉得跟顾纪姜有关的一切都可以作为案件的切入点,想要进一步了解。
又或是当时无聊,她也想找人聊聊天。
“我不知道,”褚冉低下头,“我忘记了。”
许佑闻改名易姓的去到李守连家,说不怀疑他是假的,褚冉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去问许佑闻,可她就是想要一个答案,是也好,不是也好,她是警察,是许佑闻的下属,所以她有觉悟陪许佑闻掩好这场戏。
可同时褚冉首先是她自己,她自身觉得这些事情本来可以用警察的身份询问,李守连也没理由隐瞒,自己也不会有欺骗的负罪感。
“我是怀疑他,”许佑闻像是看穿了褚冉的心思,将方才的问题重新拾了起来,“我之所以以曹明的身份去拜访他们,是因为我不想因为警察这个身份让他们感到不自在。”
褚冉看着许佑闻,显然不解。
“李守连是讨薪农民工的主要成员,”许佑闻解释道:“他们不止一次和政府人员打交道,多次的挫败,可能会对他们心理造成一定芥蒂,如果我们直接以警察的身份去问询,他们的第一反应很有可能是排斥。”
“而一个老朋友的孩子,确实是让他减轻心理负担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当然,无论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这都算是欺骗。”
李守连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明,他曾经说过,他们的讨薪行为都是自发进行的,而许佑闻查过,李守连在顾纪姜出车祸当天确实并没有参加那日的讨薪行为。
不光如此,李守连的女儿也在前一段时间去世了,死于车祸意外,夫妻俩将孩子的骨灰带回了茯川老家。
多年的重度体力劳动将夫妻俩的身体折磨的残破不堪,冯娟也查出了尿毒症,只是家里为了给儿子治病,早已经将能借的都借了,冯娟的病也是一拖再拖。
接二连三的打击足以击垮任何一个家庭,褚冉想起方才夫妻俩的样子,渐渐红了眼眶。
穷苦人家好像天生就不得上天垂怜,死神接二连三的夺走了孩子的生命,又将最后的家人加以重病。
褚冉突然想到了瞿传业,两个家庭因为债务问题联系在一起,瞿传业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但是褚冉就全然没有方才的感觉。
不久之后,褚冉就像是中了什么诅咒,走到哪,倒霉到哪。
在路上和一群人走的好好的,险些被高空掉落的花盆砸中,绿灯路险些被车撞倒,打个车都差点儿发生追尾。
连花时景这个纯种唯物主义都劝她到附近的庙里拜拜。
最离谱的是自家门前把手上竟然被挂了条仿真蛇,这针对性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
褚冉深觉恐怖分子已经直逼家门口了,所幸在家里装了监控,谁知监控莫名被破坏,一道破坏的还有褚冉本就不多的家具,一张好床被砸了个稀巴烂不说,砸出窟窿的墙壁上还泼上了狗血,整个屋子里弥漫着腥气。
这个世界的褚冉没有亲人,朋友也寥寥无几,至少这个房子像个小港湾一样,等待着在外漂泊的孤帆。
陌生的环境本就将人心包裹在一处无助的暗处,毫不熟悉的工作更像是一座随时会敲响的警钟,每时每刻对于被辞退的担忧压迫着褚冉的每一条神经。
如今,她最放松的地方,遭遇疮痍,异国他乡的无助感,接连不断的压力终于给了神经致命一刀,断裂开来,其上连着的血液渗透过皮肉,成了温热的泪,崩断的声音也从喉舌中迸溅,成了连绵凄怆的呜咽。
太委屈了……
吱嘎一声,楼道的凉气像是啖肉食骨的怪兽,争先恐地冲进凌乱的房间,褚冉的身体像是被人扔进了极寒的地域,僵硬到极点,她怕惊动进来的人,声音也防御性的停止。
是去而复返的歹徒吗?这次,是来杀人灭口的吗?
褚冉连呼吸都放到最轻,可她觉得可以听到自己骨骼颤抖的声音,脚步靠近的每一个声响,都是对她的凌迟。
“褚冉……”
许佑闻每天上班下班都会下意识看看褚冉家的门,而今天一出电梯就看见褚冉家的门开了一条窄缝。
许佑闻小心翼翼将没关严的门推开,露出明显经历过暴力的狼藉,褚冉蜷在墙边,像个被丢弃的洋娃娃。
褚冉听出许佑闻的声音,恐惧顷刻烟消云散,脸从膝盖处慢慢抬起,正看见许佑闻大步朝她奔来,单膝跪在她面前。
褚冉眼睛红的像个兔子,劫后重生般的情绪奔涌而来,看见许佑闻眼泪更是翻涌不止,哭得气息不匀,“许队……”褚冉不可抑制地咳了两声,“你吓死我了……”
许佑闻将褚冉圈在怀抱里,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小声安慰着,“对不起……不怕了……我在呢……不怕了……”
褚冉缓过了情绪,就突然觉得俩人抱着这姿势着实有些尴尬,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许队……我好了……”
许佑闻愣了两秒,才慢慢分开,第一句话便是道歉。
“谢谢,”褚冉想要站起来,可腿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动作,酸麻到疲软,起到一半就重重栽倒地上,好在许佑闻反应迅速,只是又将人抱了个满怀。
“你得罪了什么人吗?”许佑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褚冉直觉不是原身惹得乱子,可自己每天也没做什么缺德事儿能惹出这样的报复。
对,报复,褚冉突然停下动作,“许队,你说会不会因为这次的案子?”
许佑闻也直起身看着褚冉,“你的意思是,查到了案情的关键,所以惹来了这次的报复?”
“以前有过类似情况吗?”褚冉问道。
“有过,”许佑闻捡起摄像头,“你家装了监控?”
“对!监控!”褚冉这才想起来,连忙拿出手机查找监控画面。
“……”
这人他妈的是神经病吧!
褚冉脑子里恨不能将这人来来回回骂个千八百遍,这人从进门开始就蒙了块黑布,比无脸男蒙的还严实,一进门就把监控打掉了,一点儿有用的画面都没有。
“这里不能住了。”许佑闻斩钉截铁道。
褚冉看着这“破落户”,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一来是在残破不堪,二来难保不会再来报复,刚才的惊魂一刻,褚冉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好在褚冉方才哭了一场,情绪发泄的七七八八,而且已经十一点了,确实应该去外面酒店睡一晚,歹徒再野蛮也不能破坏酒店吧,再不济褚冉每天换一家,毕竟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你把衣服收拾一下。”
褚冉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许佑闻接着道:“搬到对面,和我一起住。”
和你一起住……
褚冉忙踩刹车,回头尴尬地笑了笑,“谢许队,就不麻烦了吧,我去找个酒店对付一晚就行了,明天周六,我去租房子。”
“……”许佑闻嘴抿成一线,“我听许烨说,你最近很不顺。”
“……”何止是不顺啊……
“听说砸过花盆,两次差点儿发生车祸,这次家里又被弄成这样,你不要低估歹徒的报复心理。”
许佑闻一番话着实有道理,但是褚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最后被许佑闻拽着拉到了对面。
褚冉和许佑闻虽然是邻居,但是看内里装潢就能看出参差。
褚冉住的一室一厅,装修也是普通的四白落地,墙壁上甚至连一块既实用又美观的钟表都没有,虽然单调到朴素,倒是该有的必备家具一样不少。
而许佑闻这边,暖白的主色像是映着暖光的羽毛,将最柔软的地方保护起来,冷暖正宜的灯光,将整个空间停留在秋天下午五点多的惬意时光,整个色调都透露着温馨。
黑色的茶几像是一方宽墨,上面抽象的线条,仿佛挥斥方遒的浓墨,又像是微风拂过湖面时牵起的点点细波。
沙发桌椅,目之所及,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精致。
果然,前者只能勉勉强强算作生存,后者才配称之为生活。
许佑闻将褚冉的东西放到次卧,住得近有住得近的好处,褚冉的衣服连着衣架子一起拎过来,直接就能塞进衣柜。
许佑闻将一应事物安排妥帖,时间也过了十二点,褚冉冲了个澡,连平时认床的毛病都没犯,立马陷入沉睡。
褚冉半夜突然感觉身上贴了一根冰凉细长的东西,用手一摸,滑腻的触感更是吓了一跳,俨然是条蛇。
褚冉不受控制的大叫出声,急忙爬起来开灯,只是陌生的环境,加上初醒的混沌,让她无法获得光亮,褚冉吓得将被子掀得混乱。
啪嗒一声,整个房间突然亮了起来,晃得褚冉本就惺忪的眼更加睁不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佑闻将屋子环视一圈,迅速冲到床前。
褚冉翻找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蛇,不过是自己睡麻的胳膊罢了。
褚冉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来,不好意思道:“我胳膊麻了,我以为是蛇。”
“……”
褚冉穿着宽带睡裙,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有些凌乱,褚冉注意到许佑闻躲避的眼神,才连忙将卷在床尾的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
“不好意思啊,”褚冉红着脸道:“吵到你了。”
许佑闻睡觉浅到一点声音都能将他吵醒,褚冉就住在隔壁,听见尖叫声,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没事儿,没事儿就好。”许佑闻喉结上下动了下,眼神始终没去看她,“你怕黑吗?”
“啊……”褚冉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佑闻走到床头,按了两下开关,整个屋子暗了下来,可以勉强看清人的样子,不亮不暗,不会影响睡眠的程度。
“如果害怕睡不着,可以把这个灯打开。”许佑闻解释道。
“嗯,”褚冉点了点头,“好。”
褚冉住在许佑闻家里,自然每天上下班也搭上了许佑闻的顺风车,虽然有些不厚道,但褚冉还真莫名觉得有些因祸得福,挤公交地铁虽然也不错,但是搭顺风车,即便是比以前起得晚,也不会迟到。
当然,褚冉在第一时间就和许佑闻达成了一致意见,这件事,谁也不告诉,毕竟两个人只是同事,还都是单身,不免让人误会。
刑警队的人全部出动,分了几波盯着几个嫌疑人。
邹进的行事作风和他的外表差不多,单调且沉静,每天除了上下班,就是待在家里,偶尔带着孩子去趟游乐园,脸上也不见有多少笑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敷衍。
再不然就是到楼下买个油盐酱醋,寡淡乏味,连跟着的几个刑警都觉得他的生活极其无聊,搞得他们也没精打采,极想换组。
人类的悲喜又时也是相通的,跟着黄文生的几个人也是苦不堪言,大老板的每天白天出现在各种应酬之上,应酬晚了就留宿在不同地方,光是这几天跟下来,许烨就发现这人少说也有四五个小情儿。
两个人的生活都规律得可怕,前者有多单调,后者就有多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