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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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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元璟带着二十轻骑离开宁州营,开启了视察之行。他们脱下军装穿上常服,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混在行人中。
元璟等人先巡视了位于平州和兴州。平州营和兴州营的将领都是之前驻守宁州的将领,与宁州的关系一直密切,从宁州那边下达的名来向来执行得很好。这两州的暗查情况很好,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巡查完两州已是五月份,元璟往南快马加鞭。赶在五月十日之前抵达宁州以南的宛州。根据往年上呈的军报,元璟早已料到宛、朗二州的情况会比平州兴州的复杂。好在他在五月十日前赶到了宛州,他可以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发现具体的问题并想出解决的对策。
在朗州还不属于启国时,宛州是东境最南的的州。这里拥有广阔的平原,气候适宜多种作物的生长,是启国粮食产量最高的地方之一。此外,这里挨着南境,又有大河道,交通便利,商业便逐渐发展起来。但是,有时候越是富庶,人想要的东西就会越多,心思也会越不安分。宛州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倒卖严重,导致普通百姓没有办法经营农业,很多人被迫失去土地成为流民。本该是鱼米之乡,粮食产量却连年下降,粮食安全关乎军队和国家的命运,这不得不引起上面的怀疑。
元璟将问题摸得差不多之后就直奔州府。见州牧是个办事不力玩忽职守的,便先斩后奏让其下台,选了个有能力的顶替上去。制定条例约束土地买卖,采取措施抑制豪族势力,奖励农耕…与代理州牧商量好了对策后又重新对宛州的军队进行部署。
处理完宛州的事情,已经六月初了。一行人紧赶慢赶前往此行最后一站——朗州。
进入朗州地界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然而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众人只好找了个近河的地方夜宿。
趁着天还没黑,几个人下河捕了几条鱼,又有几人在丛林中射了几只野鸡。
大家在河岸不远处生起火,烤起了鱼和鸡。
贺青将一只烤好的鸡递给元璟,“将军,这个熟了,您先吃。”
元璟接过烤鸡,看到了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刘萱。
他向刘萱走去,在她的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烤鸡递给她。
“谢谢。”刘萱接过烤鸡,掰了个鸡腿,把剩下的还给元璟。
这些日子,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无需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对方想让自己做什么。
在众人都吃完之后,刘萱开始往火堆里扔一些形似小木块的东西。
“林姑娘,你往火里面扔的什么呀?”旁边一位不明白的士兵问。
“我往火里扔的是苍术。”刘萱微笑着跟他们解释。
“为什么要往火里放苍术呢?”
“朗州夏季气候湿热,此处树木丛生、水草丰茂,多少会有产生瘴气。我们刚从北边来,还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及易受到瘴气的侵袭。苍术是祛湿的良药,烧上一点,生病的概率会下降很多。”刘萱耐心解释。
“苍术还有这样的用处啊。”士兵们低声感叹。
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常年生活在干燥的北部,对南方的事情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撒完苍术,刘萱走到河边洗手。她特意寻了一个离宿地远、有大树遮挡的河岸。她蹲在河边石头上,触摸着清凉的河水,感受着河水从指缝间溜走的骚痒。洗完了手,刘萱用水打湿手帕,擦洗沾过汗水变得黏腻的脖颈。
清凉的河水使夏日的炎日得到了抑制,她的心也跟着舒朗起来。
今日十三,月亮也快圆了,月光甚是皎洁。借着月光,刘萱在老树下找到一根粗壮的根干坐下休息。月光照耀下,河面银光闪闪。她双手托着脸,听着河畔草丛中传来的虫鸣蛙叫。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浑身哆嗦了一下,警惕地回过头来。她扭头上仰,发现来人正是元璟。
“您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吓死我了。”刘萱嗔怪道。
“你离开太久,贺青怕你出事,正好我要想要四处走走,就顺便来寻你了。”元璟淡淡说道,停顿了一下又说,“此外,我叫了你几次,但你的思绪似乎沉浸在其他地方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吗?”刘萱一时有些尴尬。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你不害怕吗?”
“月光这么亮,你们离我这么近,要是有危险我就大叫一声。我相信,你们这么多人总是能救下我的。”刘萱笑着看向元璟,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朗州地形复杂,近几年时有山匪出没,情况与其他州不一样,还是小心为上。今后尽量不要脱离队伍单独活动。”元璟走至河边,河风将他的话吹至身后。
“好,我记住了。”刘萱站起身也向河边走去。
“你比我想的要坚强。”刘萱跟着队伍奔波了两个多月,确实如她当初发誓的那样,没有喊过一句苦。而且她的任务并不比其他随从轻。这让元璟对她又欣赏了几分。
“是您把我想得过于柔弱。”刘萱不屑地说,“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因性别的差异否认女子的能力,从而剥夺女子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最是不耻这种想法。”她的声音不高但不平的情绪分明。
元璟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竟陷入了这样的思维怪圈。这让他感到羞愧和窘迫。
“对不住,是我的思想太过狭隘,但我实是无意冒犯姑娘,还望林姑娘海涵。”元璟向刘萱真诚地道歉。
刘萱估计也没想到元璟竟然这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偏见,有些吃惊。但心中马上觉得有些安慰。
突然,点点微光从他们身边飞过——这是夏夜的萤火。
看到这些飞舞的精灵,刘萱的眼中霎时间充满了充满了光芒。她轻轻合拢双手,将飞在自己面前的一只萤火虫笼了起来。
“将军您看,萤火虫!”刘萱兴奋地说,慢慢打开合拢的手让元璟看到里面扑闪的萤光。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河畔草丛、从黑夜深处飞了出来。它们飞到河面上,穿梭树枝间。一时间,满树萤光。
萤火虫的光芒因月色皎洁有所减弱,但它们依旧在夜色中释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好美呀!”看着飞来飞去的夏夜精灵,刘萱想一头扎进萤光中与之共舞。但考虑到身边还有个人便只好抑制这种冲动。
“你喜欢萤火虫?”元璟问。
“嗯。这还是我到启国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萤火虫。从前在家乡,每到夏天,夜空中总是闪烁着很多萤火。那时我以为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然而当我离开了故园,才明白原来自己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从此或成回忆。”刘萱有点伤感地说。
“莫要伤怀。既来之则安之,将启国当成你的新家园,也将我们当成你的新家人。”元璟的语气难得温柔,看向刘萱的眼神多了些关怀。
“嗯。”刘萱点点头,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元璟走进萤火虫群,将几只萤火虫拢入手中,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放空的囊袋里。
“将军,您这是在做什么呀?”刘萱上前问道,元璟的举动被收入眼底,她心中了然。“您在捉萤火虫?”
“你不是喜欢萤火虫吗,把它们养起来不就可以每天夜里都能看了吗?”元璟一副做了好事的自豪神情,在月光下却透着一股憨气。
“噗嗤”刘萱掩嘴笑出了声。“将军,谢谢您。不过,我想请您把它们放了。”
“为何?”
“萤火虫的寿命本就短暂,长则可以活十天半个月,短则,三四天。”刘萱停顿了一下,“本来在这世上的日子就够局促了,若还要将其拘束在狭小的空间里,那岂不是太可怜了?而且,将萤火虫关起来是会缩短它们的生命的。若是将我的快乐建立在这些脆弱的生命上,这种喜欢不要也罢。”元璟长期生活在北地,对萤火虫这种南方的小生物想来是缺乏了解的。他或许也只是处于好心而已。
“让它们回归自然吧。”刘萱拿过元璟手中的囊袋,打开袋口放走了那些会发光的精灵。
元璟看着刘萱,心中不禁泛起柔情,神情温和。眼前这个女子是有什么魔力吗,为什么总是能做出一些牵动他心绪的举动呢?
“将军,您若是无事,不妨坐下来赏赏夜色、吹吹晚风。”刘萱在树根的老位置坐下,用手拍了拍旁边的根干,向他发出了邀请。
元璟沉默地在她的旁边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萤火虫吗?”刘萱手撑着脸,看向元璟。
元璟露出疑问的神情,示意她说下去。透过枝叶的间隙,皎皎月光在刘萱脸上留下了片片摇动的阴影,增加了她的美丽和神秘,顿时产生了一种只可观赏不可亵玩的庄严。元璟一时看着她的脸竟一时痴了。
“腐草为萤,化腐朽为神奇,是自然的造化。纵使弱小、生命短暂,也要努力照亮黑夜,这是它们向死而生的勇气。”刘萱的表情渐渐平静,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思绪似乎已经飞向浩渺的天地。
“曾经,在很多个孤独、迷茫的夜晚,总是看到有萤火虫飞在我的身边,有时一两只,有时一小群。它们的光明明那么微弱,可在漆黑的夜里却显得那么明亮。它们的光明明寒冷,却总能使我的心变得炽热。是那忽明忽暗的微光的陪伴,让我有了继续追寻的勇气。”刘萱的声音变得很小,好像在喃喃自语。她想起了少年时在阳灵山学医的经历,辛苦与回报,迷茫后坚定。于现在的她而言,那是一段早已逝去难以重温的幸福时光。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元璟还是默默认真地倾听。他觉得他对眼前这个女子的内心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刘萱说完话后,四周一片寂静。过分的安静让她惊醒过来。她惊觉自己失态,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又恐元璟对她的古怪言行不耐烦,于是忍不住问道:“抱歉啊将军,我一时忘乎所以,忘了您还在旁边。”
“无妨。”元璟淡淡地回道。
“我是不是太无趣了?”刘萱又问。在她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十分无聊的问题,但现在她要问元璟这样的问题。
“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元璟浅笑着看着刘萱,“林姑娘是我见过的,最有趣、最能给人惊喜的女子。”
“你没骗我吧?”亲耳听到这话从元璟的嘴里说出来,刘萱脸上有些羞怯,只敢把兴奋的神情掩藏起来。
“你看我像是说谎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刘萱露出一脸不值钱的傻笑。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是贺青来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