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萤笔记》零雨其朦

16、第 16 章

　　刘萱托人打听到，这几日元璟每日傍晚都会到各个城楼巡视。她想，她该出去碰碰运气了。于是，在某日黄昏时分，她来到了东城门。

　　她登上城阙，向东边眺望。

　　说来奇怪，明明有四个城楼，她本来想去西城楼的，可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边。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或许是因为，东边离召国最近。再往东，在那遥远的天际，在那目光看不见的地方，就是她久别的故乡了。

　　北地三月，东风渐起，风中带着冰消雪释的微寒。念及家园，她的鼻腔不由得发了酸，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正当她感伤时，一件披风落在了她的肩上。刘萱回过头，看到来人正是元璟。

　　刘萱的双眸晶莹、眼眶微红，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这些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非常。哪个人看了不心生爱怜呢？

　　当这一切落入眼眸，元璟的心里有小小的慌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慌张。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元璟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关心。

　　“不，不是的。多谢将军关心。这是因为风太大了吹疼了眼睛，过一会儿就好了。”刘萱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想要取下来还给元璟，却被他制止了。

　　“虽是春日，日落之后不免天寒风大，你衣着单薄，小心着凉了。你是大夫，更要爱惜身子。”元璟平复心情，脸色平静地说。

　　刘萱不知道此刻元璟在想什么，他的话也不带什么情绪。但他这句平静的话却像春日暖阳，让她的心不由得泛起了暖意。

　　刘萱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元璟疑惑问道。

　　“将军，您好像也不是那么冷漠无情嘛。”刘萱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听到这话，元璟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愧疚。他可以不在意对手如何评价自己。可是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东境五州辖下的百姓对他的看法，他有没有想过要真正地去了解呢？刘萱不经意的话却为他拨开云雾。

　　元璟用感激的眼神看向刘萱。

　　刘萱觉得这眼神的转变有些莫名其妙，便问：“将军，您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多谢你，林姑娘。”

　　“谢我做什么？”刘萱更为不解，觉得元璟有些莫名其妙。

　　看到刘萱疑惑的表情，元璟将脸转了过去，看向远方，嘴角却扬起了好看的弧度。他并不打算将方才心中的顿悟说给刘萱听。

　　“将军，原来你会笑呀。”刘萱第一次在元璟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笑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从我认识你开始，每次看到你，你脸上总是冷冷的。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可元璟脸上的笑容转瞬又消失了。

　　“其实，你应该多笑一笑的，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然别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关心他还是责备他了。”刘萱看着元璟，语气稀松平常，眼神却真挚得炽热。

　　元璟不去看她，转移话题道：“晚霞在西边，你怎么登了东城楼？”

　　“我没说过我登楼是为了看晚霞呀。”

　　嗯，刘萱确实没说过。

　　两人一时无话。

　　天上的霞云渐渐退去，夜幕从东边的天际席卷而来。楼下传来咿呀的声响，这是城门关闭的声音。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有劳将军啦。”刘萱行了一礼以表感谢。能与元璟多待一会儿也是好事，多刷刷存在感，对推动两人的关系非常必要。她心中这样想着。

　　到了医馆的时候，刘萱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看到刘萱欲言又止的样子，元璟便主动开口：“林姑娘可是有话要对元某说？”

　　刘萱抬眸看向元璟。经过傍晚的相处，刘萱觉得元璟对她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疏离了，也发现他并非自己想的那么难以相处。一时间竟也觉得他的面无表情是那么平静沉稳。

　　“将军，听说您过些日子要到其他州视察军务？杜大夫与我说，按照常例，每次都会带一名随军大夫。我想，我想，”刘萱有些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请求说出来，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请求同往,可以吗？”刘萱睁着大眼睛，试探地问。

　　元璟听到刘萱的请求，冷冷地盯着她。

　　“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初来启国，到东境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军营中，已经许久不曾接触外面的世界了。我既来了启国，又效力军中，自然要把自己看成是启国的一员才对。我之所以想要同往，主要还是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东境辖地那么大，我只在宁州待过，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去过。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自知天资愚钝，没有阅览万卷书册的才能，便只想多去走走启国的土地、看看启国的风光。偶然知晓了这样的机会，才起了这样的心思。您若是不同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刘萱害怕元璟对她起疑，只好编了个理由，又装出因受到怀疑而委屈的样子。说完这话就自顾自地往前走。

　　“林姑娘，”元璟大步走上前拉住了刘萱，“对不住，方才是我多心了。至于随军大夫一事，以往都是男子，因为长途跋涉，其中确实辛苦。想来你早已清楚我行事的风格，你若是能吃得下这份苦我便答应你。”

　　“此话当真？”刘萱都准备被拒绝了，听到元璟这么说心中十分惊喜。“将军放心，我不怕吃苦，我绝不言苦。”刘萱举起手发誓。

　　“可是，你会骑马？我自是没有办法单独为你准备马车的。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我都要一视同仁。你可明白？”

　　“可是，我也没说过我不会骑马呀。”刘萱仰起头带着傲娇的表情看向元璟。

　　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医馆门前。刘萱将披风接下递到元璟手中。

　　“将军，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不足挂齿。风大了，林姑娘进去吧。”

　　“那我进去啦。”刘萱走至门前，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元璟，莞尔一笑。

　　元璟的心似被什么拨动了一般，泛起阵阵回响。

　　这是元璟独立掌管东境军权的第一年，他决定亲自考察东境五州的情况，根据具体情形重新排布东境各州的防御事宜。虽然巡查的命令已经通知各州，但一方面召国正虎视眈眈，一方面他想看清楚各州的真实情况，所以他此次决定暗访，对外需要隐藏行踪和身份。

　　出发前一天，元璟还在议事厅中与独孤祁交接工作。

　　“祁，宁州是东境门户，宁州营是我们主力军的驻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宁州部的重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上心些，注意召国那边的动静。”元璟表情严肃地对独孤祁说。

　　“璟，你放心吧，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也要相信那几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呀，你说是不是？”独孤祁把手搭在元璟的肩膀上，“你放心去吧，实在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们一定及时告知你。”

　　两人一起长大，成年后又共守疆土结下生死交情，实际上，他们早就亲如手足了。

　　手掌交握，这是他们对彼此的鼓励和企愿。

　　医馆。刘萱正在房中收拾行李，阿芸喜在旁边帮她。

　　“姑娘，随行的只有你一个女子，你可要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啊。”阿芸喜害怕眼前柔弱的女子受到伤害，怨恨自己不能同往。

　　“芸姐姐，你不要担心啦，有元将军和贺校尉在，谁敢欺负我呀？”刘萱知道阿芸喜的担心她，但有些事情又不好明说，便只能这样去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