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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或许能治·性情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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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西屋门口,地上赫然放了一个箱子,箱子旁边站了两个小厮。
苏攸攸:这箱子怎么有些眼熟呢?
于是乎,苏攸攸看着箱子发呆,两个小厮则呆呆看着苏攸攸。
俩小厮十四五岁的样子,从卓锦园到榆园抬了一路箱子,衣服上都被汗湿了。
“你们两个回去吧!”
萧渐遥对他们发了话。
“是!大小姐~”
俩小厮领命,却又迟疑地向屋内张望了一下,方才转身。
“且慢!”
只见周妈妈从屋里匆匆出来,手中垫了油纸,上面放了好几块点心,递给其中一个小厮,道:
“两位辛苦了,这点心你们带回去尝尝。”
那小厮没接,而是后退了半步,看向了萧渐遥。
“周妈妈给的,还不快接着!”
萧渐遥浑不在意地道,一旁的小桃也看着他们,似是在说:
傻子才不接,这点心好吃着呢!
小厮这才上前伸手接过油纸包,向周妈妈道了谢,规规矩矩退了几步后,一溜小跑地走了。
“攸攸,这箱东西是我专门给你挑的......对了,你怎么不问我这箱子里是什么?”
苏攸攸:“这箱子里是什么?”
“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苏攸攸:......
萧渐遥向小桃使了个眼色,小桃会意,上前打开箱子。
不出苏攸攸所料,里面赫然躺着几匹布料,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些旁的东西,两个精致的粉彩缠枝花纹瓷瓶,几个大小不一的锦盒,还有散放在那里的一些头饰珠串等。
萧渐遥献宝似的挨样向苏攸攸介绍着。
“今日宫里来了人,圣上赏了好多东西……,对了攸攸,你知道这事吧?
你看这个花瓶好看吧,我也留了两个,还有这串东珠,娘亲说成色很好,值上千两银子呢!对了,还有这些料子,是我娘亲让我挑了给你的,我眼光还不错吧?我娘亲说过几日让绣娘给我量身做几套,你也一起......”
“阿遥,太多了,我用不上的......”
“不多不多!怎么就用不上,你瞧瞧你那屋里,啥也没有。”
屋里?除了没有家电,其他的好像也不缺啥,再说,又不是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她要这些奢侈品干啥?当摆件吗?
噢~那两个花瓶确实可以当摆件,别的么还是算了。
于是苏攸攸顿了顿,道:
“那我挑两样,剩下的你拿回去,可好?”
阿遥听了这话,气得直跺脚,不满道:
“枉我选了半天,眼睛都挑花了,我不管,是娘亲让我给你送来的,反正你要留着,反正我不拿回去!”
苏攸攸:......
阿遥偷眼瞧着苏攸攸,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想了想又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那我再去换别的!”
说着就要走,苏攸攸连忙将她拉回来,妥协道:
“好好好,那就都留下,都留下!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萧渐遥原本还在合计着她这态度是不是在敷衍自己,又或者她是不是真不喜欢这些东西?
可一听说有事要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眼中闪着精光,迫不及待地问:
“什么事?”
苏攸攸道:
“先把东西搬进去,咱们进屋再说。”
小桃这回反应快,没等萧渐遥发话,便上前合起箱盖,半蹲着将两手放在箱子两侧,像举重运动员一样,猛一用力,箱子离地而起。
这番操作把还没来得及上前帮忙的周妈妈看得目瞪口呆:
这丫头看着瘦,力气可真不小。
进了屋,周妈妈给两人倒了茶,便与小桃去了隔间。
萧渐遥见苏攸攸神情郑重,反倒有所收敛,不再追问,而是喝着茶,等她开口。
“阿遥,你大哥的腿伤,或许能治。”
“你说什么?”
听到苏攸攸的话,萧渐遥手中茶盏翻倒在案,幸好里面茶水所剩不多。
“你大哥的腿伤,或许能治。”
苏攸攸又说了一遍。
萧渐遥不敢相信,抓着苏攸攸的肩膀,瞪大眼睛追问:
“真的吗?攸攸,真的吗?我大哥的腿有救了?”
苏攸攸见她激动得脸都红了,便笑着拍拍她的手臂道:
“你先莫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萧渐遥听话地收回手,坐回去,眼巴巴地等着苏攸攸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你大哥的腿,不仅断了骨,还伤了筋脉,也就是肌腱或者韧带,且有断裂之相。
郑太医把断骨接了回去,可肌腱与骨骼不同,它是一种纤维组织,一旦断了,无法自愈,久而久之,两个断面距离会越来越远,最终无法带动骨骼关节活动而丧失行动能力......”
说到此处,苏攸攸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些乱七八糟不该说的,便住了口。
面前的阿遥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是一字不落地听着,但眼神迷离空洞,灵魂仿佛出窍般漂浮在云里雾里。
苏攸攸忍不住想在她面前挥挥手,让她回神,却又怕她深究起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来刨根问底,便也不敢惊动,默默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
“总之,你大哥现在的情况是,筋脉虽说还没有完全断开,但损伤程度非常严重,很难自愈,那条腿日后恐怕无法正常行走,这也是为何郑太医一直束手无策。
嗯,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爷爷知道一个法子,叫做接筋术,就是将断裂的筋脉接回去,怎么说呢,就好比一块帕子,断成两截后,拿针线把它再缝回去,然后帕子还能接着用......”
此时,萧渐遥的眼睛亮了亮,似是终于等到她能听懂的部分了,并且开口问了一个颇为直观的问题:
“可是帕子缝回去,那不是很难看,而且它还是会有裂缝啊!”
“嗯,你说的也对,不过这肌腱和布料不一样,它长在人身上是有生命的,若缝得好,它会慢慢愈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好比你手上破了个口子,也会长好一样。”
萧渐遥迟疑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苏攸攸继续道:
“但是做这个接筋术,会痛。而且我爷爷说,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有可能会成功,也有可能会失败,一旦失败,你大哥的腿......就真的废了。
所以,你大哥这腿要不要用这个法子治,最终还得你们自己决定。”
萧渐遥神色几番变化,最终开口道:
“攸攸,你说的好多话我都听不懂,我只问你,如果接得成功,我大哥会不会和原来一样,骑马射箭,驰骋沙场?”
苏攸攸略一犹豫,道:
“不一定。”
这也是实话,就算手术成功,还要面临术后感染发炎的风险,爷爷的册子里虽有记载术后用药,类似于青霉素,而且已经在泡制中,但这药她没有实践过,不知是否能像前世的抗生素那般有效,起到抗菌消炎的作用。
而且,就算术后一切顺利,要恢复正常行走或许不难,但要做使用腿脚功夫的那些比如骑马打仗等难度较高的活动,恐怕还是很危险,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
萧渐遥有些失望,但却又不死心地道:
“不一定,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对吗?”
苏攸攸点点头道:
“嗯,有可能,但可能性很小。”
不能让她抱有太大希望,否则到时候失败了,反而更难过,可又心有不忍,遂补充道:
“具体我也说不准,眼下只能同你说这些。
等晚些时候我爷爷会去卓锦园看你大哥,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还有,这事宜早不宜迟,越早治疗,成功的希望越大。”
听了这番话,萧渐遥兀自沉默,片刻后,突然松开紧握茶杯的手,腾地站起来道:
“攸攸,我先走了!”
适才来的时候还想着在这里和苏攸攸一起赏玩那些御赐的宝贝,顺便蹭些点心吃,眼下显然无心在此逗留,脚底生风地出了门,心中只装着苏攸攸的那番话,旁的所有都抛在了脑后,包括隔间里的小桃。
晚饭后,老爷子先是去了萧牧的见山居,给他复诊换药,顺便将画好的手术器具图纸拿出来,请他帮忙找人打制。
萧牧并未多问,痛快答应,将图纸交给墨临,让他想办法,找全京城最好的铁匠,无论如何也要在两日之内制好。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了。
从见山居回来,刚刚入夜不久,月朗星稀,老爷子叫上苏攸攸,祖孙二人踏着月色来到卓锦园,院门口早有小厮等候,将他们带到了凌云阁,萧渐达的住所。
屋内,不仅文红袖与萧渐遥母女在,卫国公萧衍与夫人薛莹也在,众人一片肃穆,而细看每个人的眼神中却又带着期盼。
他们显然也都从阿遥那里知晓了一个大概,就连半卧在床上的萧渐达也一改往日颓丧,眼中有了一丝生气。
面对这样的场面,苏攸攸莫名有种压迫感,好在有爷爷在。
老爷子话不多说,先是为萧渐达的腿伤又做了一番详细的探查,确认一切均在意料之中,随后便将治疗方案、也就是接筋术,简明扼要的向大家做了说明,内容与苏攸攸说的大体相同,但从国公夫妇和文红袖的神情变化上看,显然与阿遥转述的还是有些出入,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此事的理解。
“不蛮诸位,此法是否能成,老夫并无十分把握。若是成功,加之断骨处愈合顺利,半年后,小将军可恢复如常人般行走无碍。若是失败,小将军这条腿终将不利于行。”
众人沉默片刻,文红袖开口道:
“请问神医,若是成功,行走无碍,那可是会像从前那般骑马打仗,使用腿脚功夫?”
她提出了和先前阿遥相同的问题,萧渐达默默收紧了薄毯下的双拳,精神紧绷,所有人都看向苏老爷子,这大概是他们心底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因为这不仅仅关乎到一个曾经壮怀激烈的少年人是否能重新驰骋沙场、兑现豪情壮志的英雄梦,还关乎到更多的现实问题。
萧渐达作为卫国公萧衍的长孙,是将来袭爵与继承萧家军符的既定人选,若是腿脚有了残疾,那便丧失了这两个继承资格,现实很残酷。
但苏老爷子的回答也很残酷:
“老夫不知。”
言罢,屋内一片静默。
良久,卫国公萧衍道:
“苏兄之意我已明了,奈何此接筋之术非同一般,治与不治,且容我等深思,明日定当告知苏兄。”
对于他们来说,这接筋术的确是有些惊世骇俗难以接受,况且老爷子也说了并无十分的把握,也就是说手术失败的可能性极大,另一方面,他们或许仍然对郑太医的保守治疗抱有一丝希望。
老爷子点头表示理解,带着苏攸攸告辞离去,卫国公夫妇起身亲自送客。
就在祖孙二人刚刚迈步出门时,屋内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破空而出:
“我要治!”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萧渐达坐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这边,语气坚定地道:
“祖父,祖母,母亲,我愿意做接筋之术,无论成败,我都愿意!”
萧衍沉声道:
“渐达,你可想好了?”
老爷子道:
“小将军不必急着决定,明日再说也不迟。”
“我想好了,不必等到明日。”
萧渐达神色郑重,语气坚定得不容质疑,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国公夫人薛莹过去坐在床侧握紧大孙子的手,欲言又止,红了眼圈。
文红袖见状道:
“父亲,母亲,我也想表个态,神医这法子,不妨一试!
不管成败与否,都好过这样耗着。若是成了,至不济还能像常人一般行走无碍,不能骑马打仗,那咱们就不去打那劳什子仗!我看这样最好!若是不成,也就残了一条腿,那不还有一条腿吗?”
“娘亲,神医爷爷没说大哥不能骑马打仗,只说不知道,那就是还不一定的意思,攸攸也是这么说的,对吧?”
萧渐遥纠正了娘亲话里的错误,看向苏攸攸,以向她求证。
母女俩的话瞬间打破了屋中的凝重气氛,连坐在榻上的萧渐达面上也似有了一层暖意。
是啊,不一定,就是还有希望!
卫国公萧衍与夫人薛莹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萧衍道:
“渐达,既做了决定理便当承担后果,你可明白?”
“祖父,渐达明白!”
萧衍点头,看来确实不必等到明日,向老爷子道:
“苏兄,这接筋之术请尽早安排吧,有任何需求尽管言明,我萧府上下定当全力配合。”
......
手术定在了三日之后。
这三日,祖孙二人忙碌得很,阿遥也知道苏攸攸会忙,这几日便没有打扰她。
除药物和手术器具外,还有一样东西眼下尚未寻到合适的,那便是手术缝合线。青囊医书中所记载的是一种蛛丝线,但师父穷其一生也未寻得此种线,按照老爷子描述,当年他的师父退而求其次,选了另外两种线来代替蛛丝线:
其一为桑皮线,就用桑树根的内皮纤维,经捶制加工成细线,具有清热解毒之效,促进伤口愈合。这种线老爷子家里有,但并未随身携带,只能现制。
其二为天蚕丝,此物民间稀有,但对于萧家这样的皇亲贵胄,要在几日内搞到一点天蚕丝线,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两种线,分两手准备,一方面让人去寻桑树根,由丰伯来制桑皮线;而天蚕丝则由卫国公萧衍想办法解决。
另外,文红袖按照老爷子的建议,在凌云阁专门开辟出来一间手术室,室内手术台什么的都做了布置。
到第二日午后,墨临则带着老爷子和苏攸攸去了西市一家不大起眼的铁匠铺,验收手术器具。
铁匠铺很小,也没有招牌,不像是会有生意的样子。
苏攸攸一度怀疑,墨临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铁匠铺里总共就一个老板,一个伙计,老板即为打铁匠本人,伙计是个小学徒。
墨临称那铁匠甄大哥,言语间竟有几分尊重。
甄铁匠不像普通铁匠那般五大三粗,中等身材,脾气古怪,话很少,一双仿似总也睡不醒的眼睛,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见到墨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留下三个字:
“出去等。”
铁匠铺门外也着实没有落脚休息的地方,墨临无奈,跟那小伙计交代了一声,便带着苏老爷子和苏攸攸去了附近的一间布行,苏攸攸选了几种浅色棉布,准备做些手术用的口罩围裙之类的,同时顺带为周妈妈和丰伯各自选了两身衣料。
回到铁匠铺,老远就看见小伙计站在门口,似是在等他们。
墨临上前问:
“东西可好了?”
小伙计将手中一个用麻绳捆着的纸包塞给墨临,道:
“这是你们要的。”
墨临接过东西,又道:
“甄大哥呢?“
小伙计道:
“师父回家了。”
好家伙,这老板真乃性情中人,对客人爱搭不理,活干完了就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