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一梦在人间》RAMC

79、元气大伤·都是蛔虫

　　片刻后，齐公公微眯着的细长眼睛里闪出一抹精光，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又号了半晌，方才松开手，叹道：

　　“常言道，外伤可愈，内里难调，三爷委实元气大伤！

　　咱家不才，先留个方子，也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且慢慢将养着，待咱家回去便将三爷的病情如实禀明圣上，旁的咱家也无能为力了。”

　　“有劳齐公公，来人，笔墨伺候。”

　　薛莹发话，很快有人拿了笔墨纸砚来。

　　齐公公挥笔写着药方，薛莹唤了褚妈妈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褚妈妈领命而去。

　　写完药方放下笔，齐公公算是彻底完成了任务，便起身告辞。

　　褚妈妈拿着一包东西过来，要塞给齐公公。

　　“这，使不得使不得……”

　　齐公公连忙推辞，也不管里面装的是啥。

　　褚妈妈笑道：

　　“适才夫人见公公喝得惯这茶，便让老奴装了些，给公公带回去尝尝。”

　　齐公公一听是茶叶，细长的眼睛顿时亮了亮，不禁回味起适才那满口的清新甘爽，不自觉的就将那包茶拿过来，隔着纸闻了闻，满面堆笑道：

　　“若是旁的东西，咱家断不能收，不过这茶咱家确实喜欢得紧，和宫里的茶都不一样！”

　　薛莹笑道：“这茶产自江南，我那亲家母知我便爱，每年都捎来一些，也非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是胜在新鲜，公公喜欢便收着，无需客气。”

　　齐公公知她说的是文红袖的母亲谢菱，当年两人未出嫁时，是闺中密友。

　　向薛莹道了谢，齐公公迈步出了门，又回头问道：

　　“不知此茶为何名？”

　　“此茶名为龙井。”

　　……

　　待宣旨的仪仗陆续离开国公府，已近晌午。

　　苏攸攸一直在小药房，拿着老爷子写的册子专研了小半日，不禁暗暗叹服，爷爷不愧神医之名，不论解毒之法还是正骨接筋术，虽多年不用，却生生将这些东西刻在了心里，连极小的细节都不曾忘记，可见当年是花了怎样的心思。若是爷爷能将生平所学出几本书，到时必定也会像青囊医书那般流传百世不止。

　　还有，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不同寻常的人，智慧超群，他们所掌握的东西远超当下这个时代，比如那青囊医书的作者，怕不是也同她一样，后世穿越而来的吧？

　　正胡思乱想间，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想起今日起得早，原想着要出门，早饭吃得也潦草，这会儿已经到了晌午，又闻到了小厨房飘来的饭香，自然是饿了。

　　午饭摆在老爷子那屋的小厅里，苏攸攸刚要动筷，只听门外有人唤：

　　“苏姑娘可在？”

　　周妈妈忙出门去瞧，一看是砚寻和落宣，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站在小院西屋门口，西屋是苏攸攸住的屋子。

　　“我在这里，你们找我？”

　　两人见苏攸攸从老爷子那屋出来，便放下箱子，砚寻道：

　　“苏姑娘，这是公子让我们拿过来给姑娘的。”

　　苏攸攸好奇地打量着箱子道：

　　“这是什么？”

　　“姑娘看过就知道了。”

　　”那萧......你们公子可有说什么？”

　　砚寻道：

　　“公子说这些苏姑娘会用到。”

　　会用到？苏攸攸心头疑惑，不知是什么，就不肯胡乱道谢，隧道：

　　“哦，我们正要吃午饭，你们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砚寻笑道：

　　“适才已经在明辉堂那边用过饭了，不耽误姑娘用饭，告辞。”

　　说罢便同落宣一道离开。

　　苏攸攸想着，他们在明辉堂用饭，那便意味着萧牧也在那里，也就是说自从接了圣旨，萧牧便一直没回榆园，也不知是宣了什么旨意，对国公府是好还是不好？

　　唉，琢磨这些干什么，和她也没什么的关系，对了，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苏攸攸充满好奇，示意周妈妈打开瞧瞧。

　　箱子很新，周妈妈将箱盖轻轻掀起，两人眼睛都亮了。

　　只见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布料，五颜六色的，少说也有十匹。

　　丰伯也好奇的过来瞧，笑道：

　　“那刚好咱们就不用出去买了不是？”

　　苏攸攸心道，这东西送的可真及时啊，萧牧难道是她肚里的蛔虫吗，不然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些？

　　周妈妈也高兴，但细看那些料子，都是好货色，看着极为华贵，周妈妈虽是奴仆，但对于衣料布匹也不是没有见识的，遂有些犹豫道：

　　“这些料子在外面可不定能买得到。”

　　说着回头瞧了一眼丰伯，意思是说：用这些做衣裳，姑娘穿得，咱们可穿不得，怕是还得出去买呢。

　　苏攸攸想的却是：她接收了他送的这些东西，回头要不要把钱给他？

　　她想起先前在青云书院，文之宁还孙凌羽送她的点心钱的事。

　　算了，恐怕不妥，萧牧又不缺钱，这东西即使再贵重，也不是他倾家荡产买来的，而且这完全和孙凌羽送文之宁点心不一样好吧！

　　凭她与萧牧相识多年，送就送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计较，并且这东西自己又刚刚需要，换位思考一下，倘若对方将东西折算成银钱还给她，又当如何？

　　嗯......还是不要吧，摆明了不想和你做朋友，虽说不会很生气，但也实在多此一举，罢了，坦坦荡荡接受吧！

　　不知这些布料值多少银子？

　　外面买不到？那是不是说，这料子有可能是宫里赏赐的？而萧牧在这个时候送来，那是不是说，今日这圣旨是来赏赐国公府的？是好的？

　　胡思乱想的当儿，肚子又咕噜了一声，苏攸攸回屋吃饭去了。

　　饭后，周妈妈拉着苏攸攸选料子，眼下里里外外就只两套换洗的衣服，若是赶上个雨天，洗了便不够穿了，所以要尽快选好，早早赶制出来。

　　苏攸攸选了一款淡米色和一款冰蓝色，周妈妈瞧了直叹气，苏攸攸知道是因为自己选的颜色太素了，便道：

　　“这不是夏天嘛，选这个浅浅的颜色不会热，还有这个，看着就凉爽！”

　　周妈妈拿了一块淡粉色的道：

　　“这个才是姑娘家该穿的颜色。”

　　苏攸攸瞧了瞧，又摸了摸，触感极好，粉色淡淡的，看着也不错，她并不排斥，便道：

　　“嗯，这个也行，做这两个。”

　　她指着淡米色和淡粉色的两匹布料，周妈妈指着那个冰蓝色的道：

　　“那个你既看中了也一起做了吧，就是看着不像姑娘家穿的......”

　　苏攸攸本想说做两套就好，但周妈妈后面这句话让她心中一动，日后在外行走，京城闹市，她一个小姑娘有时候总有不便，若是扮成男装，行事会方便许多，便道：

　　“周妈妈，那个要不就给我做成男装，说不准以后会用得上。”

　　周妈妈先是一愣，但随即一想便也明白了，点头道：

　　“行，回头我去问许妈妈要些京城时兴的样子来。”

　　“那我再给爷爷选一选，周妈妈也选两套，还有丰伯......”

　　苏攸攸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扒拉着布料，周妈妈一听要给她和丰伯选，道：

　　“先把姑娘和老爷子的做了再说，我和你丰伯不急的。”

　　“我倒觉得应该先给你们俩做，尤其是丰伯，每日忙里忙外的，衣服更得勤换洗。”

　　说着拿出一匹青灰色镶银丝锦缎，道：

　　“这个给丰伯做！”

　　周妈妈一瞧，做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道：

　　“哎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我觉着挺好！”

　　“这是都是官老爷才穿的，你丰伯干粗活的，穿这个像什么话，使不得，使不得！”

　　周妈妈连连摇头，苏攸攸想象丰伯穿着这身锦衣华服劈柴烧饭的样子，好像确实有些违和感。

　　遂继续翻找，只是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有类似于细棉布那种，适合干粗活的普通又舒适的料子，倒是找出了两匹轻薄的丝绸，道：

　　“这两个做睡衣好，周妈妈得空的时候可以多做几套。”

　　周妈妈明白她说的多做几套，定然是想着要给阿遥和萧公子他们做的，点头答应着：

　　“嗯，好！”

　　“这个给周妈妈！”

　　苏攸攸拿起一匹樱花粉底织金丝碎花的料子，周妈妈看去，眼前一亮，随即又一副嫌弃的眼神道：

　　“姑娘可别糟践我了，这料子哪里是我能穿的？再说我一个老婆子穿这么花哨，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苏攸攸却道：

　　“这料子周妈妈怎么就不能穿，你看这府里的许妈妈和褚妈妈，不也穿得吗？周妈妈和许妈妈差不多大吧，哪里就是老婆子了，再说这料子也不花哨啊，我觉着花纹雅致又好看，这颜色也很衬肤色，不信你瞧。”

　　说着她将布料扯过来一段往周妈妈半边身上一披，打量了一眼，很是惊喜。

　　周妈妈属于冷白皮，虽常年辛劳疏于保养，难免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皮肤底子很好，加上深居简出生活安逸，心中也没有什么烦忧，所以精神状态很好，虽有四十出头，但这张脸却一点都不显老，眼神清明，气度从容，此时在粉色衣料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年轻，苏攸攸禁不住拍手赞叹：

　　“好看好看，周妈妈就该这样穿才是！”

　　又急忙跑去拿了镜子来给周妈妈自己瞧。

　　周妈妈无奈苦笑道：

　　“姑娘快别闹了，说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可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也是惊呆了。

　　这还是她吗？原本有些微苍白的面容在娇艳的粉色映衬下，竟然白里透红光彩照人，瞬间年轻了不止十岁，那金丝碎花又使得整个人增添了一番雍容，说她是位官家夫人谁又会不信？

　　周妈妈不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活到现在，她从未想过自己还可以是这样的。

　　“我就说好看吧，就这么定下来了！”

　　周妈妈猛然回过神，想什么呢，不行，绝对不行！

　　最后还是苏攸攸板着小脸下了令：

　　“周妈妈若是不肯用这块料子做衣裳，那么我的那几块也不要做了，索性还给人家，咱们不要了。”

　　周妈妈这才松了口，原想着先把苏攸攸和老爷子的做好了，再含糊过去，可谁知苏攸攸又让她必须先做自己那套，再做别的，否则就都别做了。

　　看着这么好的料子，如果不能给苏攸攸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周妈妈觉得实在可惜，再说萧公子好心送的东西，若是还回去，也不妥当，看着苏攸攸生气的样子，周妈妈只能妥协。

　　苏攸攸见周妈妈是真答应了，这才放了心，给老爷子挑了一块深空灰缀云纹锦，可瞧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又放了回去。

　　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看着周妈妈道：

　　“周妈妈，这个料子也给爷爷做一身，可使得？”

　　周妈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正是适才已选好的浅米色，一时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姑娘要做的吗？”

　　苏攸攸眨眨眼：

　　“这一匹料能做几套？”

　　周妈妈看了看这匹布的厚度，估摸了一下道：

　　“三四套应当是够了。”

　　“那不就行了，反正这上面也没什么花纹，到时候绣上不同的就行了。”

　　周妈妈一想，倒也没什么不妥，遂点头应了，起身将挑出来的几匹料子收好。

　　苏攸攸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又回头在箱子里扒拉了一遍，看到那匹青灰色镶银丝锦缎，便毫不犹豫将它拎出来，周妈妈见了警惕道：

　　“姑娘又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苏攸攸道：

　　“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丰伯做一身，这个虽说平日里穿不上，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出门就用的上了，这两个放一起，多好看！”

　　她将这匹布与周妈妈那款放在一处，周妈妈饶是与丰伯成亲好几年，饶是这个年纪，此时面上也有些泛红。姑娘说的也没错，出门是要有件体面的衣裳，可这是不是过于体面了呢？

　　周妈妈想要推说不合适，苏攸攸却是不由分说态度坚决：就这么定了！

　　选好了衣料，苏攸攸因心中记挂着手术的事，便直接去了小药房，继续研读那本册子。

　　见老爷子正在伏案绘制图纸，苏攸攸一瞧，一个状似镊子的东西，正是册子里记载的手术器具。

　　“爷爷打算何时做手术？”

　　老爷子笔下顿了顿，心中疑惑：手术？

　　苏攸攸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道：

　　“哦，就是给阿遥大哥治腿！”

　　“宜早不宜迟，眼下除了备药，还有些器具尚需准备。

　　此外，这接筋之术虽有麻醉，但仍需承受极大痛楚，且一旦失败，小将军这腿定然是不中用了，故此须得小将军同意方可施为。”

　　苏攸攸想了想，道：

　　“那不若先同他们说明情况，咱们再行准备。”

　　毕竟那些手术器具需要定制，若是他们一旦不同意手术，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老爷子道：

　　“理当如此，只是时间紧迫，器具定制颇为耗时，不可怠慢。”

　　似是知道苏攸攸在想什么，又补充道：

　　“这些器具做出来，日后或许也会有用得到。”

　　苏攸攸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虚心点头受教。

　　以后用得到，那便意味着他们不会只限于做这么一次手术。

　　苏攸攸前世虽没有学医，但对手术剪刀、止血钳之类的还是有些印象的，她没有实践经验，却知道前世那些东西是经过漫长的历史积淀、无数人的经验，最终打磨成了那个样子，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偏差，也定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但她不能冒冒然直接画出手术刀、止血钳的图纸来，同时更不能否定老爷子画的东西，因为她没有实践过，所以打算完全跟随爷爷的步伐，踏踏实实地实践一次。

　　祖孙二人在小药房画了半下午的图纸，苏攸攸有时会拿出册子，与图纸进行比对和模拟，有时会像个话唠一样问这问那，老爷子偶尔会从她的问话中受到一点启发，对图纸做出微小的改良。

　　但也仅限于此，苏攸攸不敢也没有资格在老爷子面前卖弄原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

　　“周妈妈，攸攸呢？攸攸，攸攸～”

　　“大小姐，大小姐，你慢些！”

　　正当苏攸攸和老爷子在小药房专研着图纸，萧渐遥与小桃主仆二人扯着嗓子出现在他们的小院。

　　趁她们还没找过来，苏攸攸悄声问老爷子：

　　“爷爷，阿遥来了，我要不要告诉她这个？”

　　老爷子会意，她指的是治疗腿伤的事，遂道：

　　“自然，原也是要今日去那边看看小将军的伤，只是先前国公府接旨耽搁了。

　　你与阿遥姑娘说了便是，待晚些时候我再过去一趟。”

　　苏攸攸会意，出了小药房，正巧碰着迎面而来的萧渐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桃，两人都是红光满面。

　　“攸攸，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半天！”

　　苏攸攸笑问：

　　“阿遥找我何事？”

　　萧渐遥直接牵了苏攸攸的手往苏攸攸住的西屋方向走：

　　“快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