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生来》达依马哈

7、念想

　　哪怕只是回忆起和程骏的第一晚，许沁仍不免脸红心跳。程骏在她家过的那个夜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原本她以为对程骏的爱慕是毫无占有欲的，直到那天她才明白，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曾拥有过。如今尝到一丝甜头，就让她欲罢不能。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做了情人，程骏经常去她家一起吃晚饭，也会给她买些礼物。但在公司，他们一如既往只做同事，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异样。程骏爱不爱她，她觉得没那么重要，她和程骏已经有了亲密无间的关系，这比一切都重要。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许沁安慰着自己。
　　程骏同样也觉得，和许沁的事，他隐藏得很好，或者说他根本无心推动这段关系。
　　那个晚上，在许沁车里，他神志不清，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事后，他有悔意，觉得自己背叛了沅忆，但同样还有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许沁没有推开他。
　　在许沁的家里，她对程骏的回应相当热烈，这是程骏从来没有在沅忆那获得过的，这让他感觉很好。之后的几次，他从许沁的眼神中读到了迷恋，这也是沅忆从来没有给过他的。
　　每当想起两者之间形成的落差，他就觉得无端苦涩，怎么都不愿相信，沅忆还没有许沁那么喜欢他。
　　或许人和人之间就是不一样的吧。程骏也安慰起自己。
　　他又想着昨天沅忆母亲问得那些问题，她为什么那么问，是沅忆抱怨过什么吗？难道沅忆希望他能每天早点回家？
　　白天沅忆电话中似乎有些示好，程骏不禁心想，或许今晚可以再试试。他不想放弃一切修复关系的好时机，晚上早早下班回了家。
　　不过沅忆并没有异常的热情，一晚上，她都在书房里练琴。这让程骏想起以前自己在书桌上办公，乐乐在书房里练琴的时光，他喉咙有些堵得慌，硬是把悲伤吞了下去。
　　晚上，沅忆趁程骏去洗澡时，赶紧关灯跳上床睡觉。她蜷缩在床边，紧闭双眼，将呼吸顺匀。
　　十几分钟后，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程骏进屋了，他爬上床，没了动静。就在她要松口气的时候，程骏从身后抱住她，吻她的头发，她的耳朵、脖子。沅忆开始颤抖起来，她没有改变，但是他太想念沅忆的温度了。
　　他在沅忆耳边轻柔地问：“试一次，好不好？”
　　没有回答。沅忆一动不动，恨不得把自己冰冻起来。她不敢开口，一心等着程骏放弃。
　　沅忆全身战栗，这回是三分假，七分真了。程骏想把沅忆翻过身来面对他，但她僵硬地纹丝不动，他不再勉强，只是在身后紧紧抱住她。
　　现在对他而言，不推开他就是最好的反应，他不急于这一时，只要能抱着沅忆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清澄晚上下班回到家，看见桌上放了两只芒果，眼神突然亮了。
　　“你去阿宝家买的？”清澄跑到厨房找念生。
　　“嗯，吃完饭我给你切。”
　　念生今天对自己尤为鄙夷，见异思迁不成，现在倒知道珍惜身边人了。
　　忿忿暗骂自己一顿之后，念生还是不由自主想起沅忆。今天不知道她遇到什么事，好像很棘手的样子，不知道最后解决了没，周三还会上课么？以后还会上课么？他一下午都在纠结要不要微信上问她一句，但是他没有勇气。
　　他下午点进沅忆的朋友圈好几次。该死的三天可见！偏偏他一天都没见过。
　　加了沅忆半个月，别说没见她发一条朋友圈，他们的对话框里，也只有转账和收款的信息。
　　“你今天课上得怎么样？”清澄打断了他的纷乱杂念。
　　“没上，人家有事。”
　　“不会吧！这么快就开始找借口不学啦！我就说这些贵妇，都是兴趣来了，花点钱体验一下。觉得无聊就不玩了呀。以后看来还是得做打包课程，先把钱收了再说。”
　　念生听了清澄的话，莫名地烦躁起来。可是清澄没看他的表情，仍然说个不停，“不过我挺好奇的，她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趁岁数不大赶紧再生一个吗？难道她老公对她没兴趣了？她长得到底漂亮吗？”
　　“还行吧。”
　　“还行吧是多行？像明星吗？还是网红？形容一下！”
　　念生不想和清澄聊沅忆，虽然他又特别想聊沅忆。
　　“皮肤挺白的，没什么血色，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像倩女幽魂那副样子。”念生就是随口说的，说完了才发觉自己的比喻还挺精准。
　　“倩女幽魂里的聂小倩？”澄清看着念生把菜端到餐桌上，并没有着急坐下来，而是继续追问念生，“你知道她是谁吗？”
　　念生觉得她的问题很多余，回她：“鬼啊。”
　　“嗯，每个男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鬼魂。”清澄落寞地看着念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瞎说什么，快吃饭。”念生胡乱往嘴里塞着菜和饭，佯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清澄何其敏锐，联系到之前念生一直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大概猜到，这个中年妇女可不是寻常的家庭主妇。
　　“喜欢她吗？”清澄在念生对面坐下，试探地问他。
　　“你在瞎说什么。”
　　“我是个女的，我都喜欢聂小倩，很正常啊。”
　　“别瞎说，人家有家庭的。”
　　“你应该说：‘别瞎说，我有女朋友的。’”
　　念生的下颌瞬间僵硬，他失言了。
　　清澄定睛看着念生，表情复杂。她想起以前的大学同学，许奕冉。
　　那个皮肤雪白，全班唯一让念生感兴趣的女生。
　　他们以前读的大学，是为很多富家子弟出国留学做跳板的。大部分人都是考完雅思，再混混日子等着出国，学生稀里糊涂，老师也浑水摸鱼。
　　刚开学的时候，老师办了一次读书分享会，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并没有很实际的教学意义。有些学生随便找本书，网上找了些评论交差了事，大部分学生根本没兴趣参与。
　　这是老师能预料的。他没料到的是，真的会有人认真准备了。
　　徐念生和许奕冉，带来两本做过笔记的书。念生带了《在轮下》，许奕冉拿了《简爱》。他俩都是家里随手拿的书，并没有真心想分享的意思，不过毕竟认真阅读过的，所以就算不情愿，还是能讲出个一二。
　　这种学校的学生竟然有认真阅读的习惯，让老师很欣慰，热忱地邀请他俩分享。
　　念生逼不得已上台，大致讲了一下《在轮下》的故事，最后心不在焉地总结道，他常常觉得自己就像主人公汉斯一样，是在车轮下的被拖着走，所以很喜欢这本书。
　　他分享完书后，许奕冉带头给念生鼓了掌，然后自己走上台，拿出《简爱》，她的分享理由是欣赏简的勇敢，即使爱的人陷入悲惨遭遇也不离不弃。
　　念生这才注意到许奕冉，她皮肤白皙，额头前是剪着齐刘海的黑发，远看上去像极了钢琴的黑白键盘。
　　赫尔曼这么快就出现了。念生心里暗暗调侃。
　　和他们相隔几排的清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早就注意到了念生，当然班级里几乎没有女生会不注意念生。
　　她看到念生一直审视着许奕冉，担心还没出手，念生就是别人的了，第二天她就自说自话把座位换到他旁边。
　　念生根本没留意旁边坐得谁，倒是记住了许奕冉是坐他左前方的位置。
　　下课的时候，许奕冉偶尔会坐到念生前一排，回头找他说话。
　　“最近在看什么书？”
　　“看小说。”念生扬了扬手里的电子书。
　　“哪本？好看吗？”
　　“没你好看。”念生面无表情，视线没有离开电子书，故意逗许奕冉。
　　许奕冉笑起来，她听惯了赞美，但是徐念生这张帅气的脸说出的赞美，格外受用。
　　一旁的清澄听了，白了念生一眼，咕哝道，“哪本小说，这么遭罪。”
　　“叫《我遭罪的同桌》。”念生还是面无表情，开着玩笑。许奕冉被他逗得花枝乱颤，清澄更是来火，抢过他的电子书自己看起来。念生不喜欢与人纠缠，就没再理清澄。
　　许奕冉看出来清澄喜欢念生，她也喜欢，而且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三人的状态并没有什么变化，许奕冉虽没有停止撩拨念生，却始终不愿先开口表白。倒是清澄和念生电子书抢来抢去的闹出了恋爱的传闻。
　　念生根本不在意这些传闻，下学期他就要出国了。一向给予他厚望的父亲在他高中时就安排好了出国留学的事，虽然他有心想招惹许奕冉，但一想到要独自出国，就提不起太大的兴致，每天只想吊儿郎当地混日子。
　　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想成为钢琴家，一是他喜欢弹钢琴，二是为了弥补母亲为了养育他，牺牲自己梦想的缺憾。
　　可惜造化弄人，念生和他父亲的梦想全都破碎了。一夜之间，徐家败落，念生连大学都无法再继续读下去。
　　此后，以简为榜样的许奕冉再也没有在念生的世界里出现过。
　　陆清澄，却自始至终陪伴着念生。

　　十一点半的城市静谧无声，大部分的窗户都熄了灯，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睡得着。
　　念生没有睡意，坐在钢琴前，寻思着录哪首曲子发短视频。清澄坐在床上刷手机，手机里播放得都是和“聂小倩”相关的视频。
　　她越看越气馁，斜眼瞄向念生，见他坐在琴凳上发呆，没由来地就觉得他在想“聂小倩”。
　　“弹一首《倩女幽魂》咯！”清澄嘲讽地说。
　　“哎，你有完没完。”念生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倩女幽魂》倒是个好主意，于是他放歌打算扒曲谱。
　　手机里熟悉的旋律刚响起，清澄就跳起来。“真的弹啊！”她叫道。
　　“你不是让我弹吗？”
　　“你气死我算了！”清澄钻进被子里，假哭起来。
　　念生暂停了音乐，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只见清澄仰面躺在床上，正瞪着无辜地大眼睛望着他。
　　“不许喜欢别人！”清澄娇嗔地把念生拉向她，吻了上去。念生被清澄一拉，失去重心，扑到清澄身上。他伸手撑住床沿，欲挣脱清澄站起来，但一想到今天接二连三地得罪清澄，他又收回了手，身体顺着清澄的吻，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