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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致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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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咆哮,鬼差赶路,阴气弥漫着整个酆都。
绿萤鬼火忽闪忽明。
今日葛槐椅上坐着的是尹湛。
他纵观着空旷的罗昶殿,粗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想起了遥远的以前……
尹湛:“我以后是要当冥主的。”
“冥主是什么?”
尹湛:“……”
“?”
尹湛:“人死后化为鬼魂,我便是所有鬼魂的宗主。行生死审判,入轮回下地狱,超度赎罪。”
“哦,还以为有多厉害呢,管着管那的,累都要累死了吧。”
尹湛:“是~不像你,游手好闲,闲人一个。”
“呵!”
尹湛:“?”
“我要和你平起平坐。”
尹湛:“?”
“我要去找座山,当山神!”
只记青崖悬壁,白浪扑岸。
骄阳明媚,风光正宜。
少年说要和他平起平坐。
他们拥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曾经,拥有总比没有拥有过的好……即使最后他还是失去那个狂妄天真的少年。
尹湛在尘寰间为他修了一座墓。
自他死后,他每一年都会扫墓祭拜。
自他死后,他每一日都在悔过悲痛。
尹无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站了很久,观望了很久,他的神情。
略微放下些高傲的姿态,提衣入门。
“义父万安。 ”
尹湛抬起眼皮,微微点头。
他二人聊了会儿政务,尹无晏对答如流。
尹湛问起“天元会”的事来,他问道,“之前让你捎去的贺礼天君可否还满意?”
“义父恕罪”尹无晏拱手弯腰,歉意道,“那白矢玉本是上品,不幸被一个不长眼的弄碎了,我已责罚过。”
“倒是可惜了那玉。”
尹湛有些惋惜,那白矢玉可真真是千年难得的好玉,房屋里冬暖夏凉,还带着淡淡的沁人香气。
“哪个东西弄碎的?”尹湛挑眉,不假思索,立即反应出了真凶,调侃道,“莫不是,整日缠着你的那丫头?”
尹无晏不答。
“你若是真喜欢,就收了当偏房。别再那磨那丫头了,我看她年岁也正好。”
“儿以为,儿女情长不必一定要有结果”尹无晏跪下,作辑,“世有恶要逞善要扬,安魂判罪是儿肩上的重责。”
“况且儿只当她是妹妹。”
他的话术是成熟了不少,至于是否真心违心,那就不可知了。
尹湛笑了笑。他本是想成全他和小扇子,哪知道这个义子如此的老派,他此刻也只能露出不属本心的欣慰,一笑而过了。
但是转念一想,觉察出了些不妥。
“这玉碎了也不是什么小事,何不派个人来知会本座一声?”
“想来义父……定不愿有他事打搅。儿便等义父回来再通报,前几日有事耽搁了下来,今日儿来便是要禀告义父。”
尹湛眉眼一压,疑虑尽来。
他起身,缓缓走向尹无晏。
“那贺礼你是换成了何物呐?”
“儿寻了焰金玉”尹无晏不慌不忙,幽幽道,“ 亲手造了面镜子,名为斑斓琉璃镜。”
“镜子?”
“与寻常镜子大为不同,框为焰金玉所造,白昼黑夜皆能发光,不畏水火,经久不衰。”尹无晏这话说得很是骄傲,眼里尽是昂扬之气,“天君大为满意。”
“好。”
尹湛笑着,挥手让他退下。
对于这个义子,尹湛总是有些觉得膈应,也许不是亲生吧。也许只是因为一个巧合的梦,奇怪的缘。
尹无晏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他这个孝子看着哪里都好,但就是不为人知的事啊实在是太多了。同样,他对于尹湛也是极其的膈应,甚至是厌恶。
洄氙宫在酆都外,坐落于离酆都最近的路上。
尹无晏本是自幼居于酆都,八百岁自请修建府邸于外,为与鬼将一同护佑冥府。
宫门开,清香自来。
漫天纷飞的花瓣里,他窥见了一只纤细柔美的玉手,伸指捏住了一片白底粉尖的花瓣。
因是半侧着身,修长白皙的脖子上立出清晰的筋骨,衣裳掩遮着单薄如纸般的背,系带勾勒出那狭窄的腰肢,宛若清风明月的遗世独立。
望见的半张脸,微微仰头,冷白玉霜的眼眸上垂下纤长细密的羽睫,唇上薄红美艳。
青岚风拂,苍微绝尘。
呼如长风一振,天光锦,银粉落万千。
他种的,是海棠。
少年听到步声,余光里的黑影,便扭头朝他灵动一笑。
尹无晏见那清朗的笑颜,恍惚余山神就站在他面前。彼时他就是如此慢慢拜倒在余山神对他亲厚的笑颜中,沉沦进余山神的不值一提的爱里。
他怡然自若的在心中暗道,不,他就是余山神。
余清和转过整个身子,兴然道,“我杀完了!”
尹无晏不但看到了他纯秀的容颜,完成任务回报的无邪骄傲,以及……他右脸被溅起的星星点点的血迹,另一半身子上浸透衣裳,斑驳淋漓的血红。
“可以告诉我师父在哪了吧?”
他走上前来,歪头笑着看他,“嗯?”
那片海棠花瓣掉在了地上,余清和不要了。
那片海棠,他不要了。
尹无晏不急不忙的从衣袖里掏出一瓶来,倒出了唯一一的一颗药,随意将瓶一丢。他捏住余清和的下巴,将药丸抵在他薄红的唇上,对他说,“先把药吃了。”
说完便强行推了进去,余清和也听话的张开嘴咽下去了。
与此同时,尹无晏的眉间有着无比的锋利,得意与愤怒同在。得意在长生帝君死于爱徒之手,愤怒在余清和当真对长生有着浓厚的情意。
尹无晏抚摸着冰冷的脸颊,看着少年期盼的神情。
他当然会把真相告诉余清和的,他可不是长生,欺骗利用自己的爱徒。
“你杀的那个人是长生。长生,他是你的师父。”
趁着余清和还未反应过来,一副迟钝的模样,他便轻而易举将余清和扛在了肩上,向主室大步而去。
余清和的双眼涣散了。
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泪如泉涌,最是直白
他闭上眼睛,零散的记忆扑所迷离,再张开时羽睫湿润沾着水。
“师父……”
*
他的脊背靠着冰冷的地板。
哭声凄惨,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哗啦哗啦的一直在流。
压在他身上的尹无晏见不惯他哭哭啼啼都样子,扬起手将又要落下手掌时,余清和扭过头害怕的紧闭上了眼。
迟过一瞬。
他掰过余清和的脸,使劲捏住他的下巴,朝着左右两边扇了几掌。
“啪、啪!”
白皙的脸很快出现了淡淡的红晕。
他勉强止住了哭声,但眼泪却越发的汹涌。
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睡去时是黑的醒来时是黑的,永远都是黑夜。
红湛的眼眶流出晶莹的泪水,眼睛漫上水雾,委屈得让人很想怜爱。
但是很不幸,他遇上的是尹无晏。
那粗糙宽厚的手掌掐住余清和纤细的脖子,好似他只要轻轻一用力这个赢弱的少年就会失去生命。好在他每次都会掌握好力度,在快要窒息时放开,然后在来一次。毕竟,他不会让余清和轻而易举死去的,他要余清和生不如死。
“咳咳……”
余清和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咳嗽。
他瘦得就像是一层薄薄皮包着白骨,肩处的胛骨生生突了出来,墨发铺满了后背,沿着背沟而下,细窄的腰肢下交叠着细如竹竿的腿。
如饿狼的目光盯上了他的细腰,重重的掐了上去,激的余清和一痛,咳得更加厉害。
“呜呜呜,咳咳……”
他继续加大了力度,那本就没多少肉,掐得都快要给他生生扯了下来,红得醒目。
少年顾首,放在地上的手微微往上抬了抬,悬在空中一小会儿,却又放下了。
“你是不是还在想他?”
“他都死了,你亲手杀的!”
之后,尹无晏又将他翻了身……
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疼。
“真是贱啊!被孤□□成这样还敢想别的男人?怎么,就喜欢违背人伦常理的?”
“烂货! ”
椭圆的纸盖扒拉着地板,长长的划痕一道接着一道。他每一次想往前爬,尹无晏都会把他拽回来。尹无晏很不喜他那玉雕般的手用来抓地板。
不喜,便毁。
他乐忠于毁掉所有关于余山神的事物。
“千鹭。”
门外候着的千鹭应声,端着烛台,整理了下衣裳,挺胸抬头敲门。
“进。”
尹无晏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茶杯,冷冽的目光瞧着他。
他有些疑惑,直到再走上前,烛火映照到了地上的人。他被惊得吓了一跳,烛台差点就翻了,赶忙用地上的衣裳遮住了大半的身子。
“殿下,有何吩咐?”
*
余清和的双手被铐在了刑凳上,双膝曲地,嘴里用一块朽木堵上了,鬼侍一脚踩在他的脊梁骨上,他疼得弯下了腰。
他抽泣哭啼的,心胸像被堵着一样。
“呜呜呜呜……”
一帘竹夹,十根短钉。
“啊呜!”
与血肉连接处又用蘸刷刷上了一层薄薄的秘油。
“啊啊呜呜呜……额啊!”
时辰一到,往外划,又取一小瓶将里面的白粉用一小勺舀于中间,拎起前头往上一仰,短钉落地。拿出一铁夹子,夹而掀开。
“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
一双纤手被折磨的血肉模糊,难堪丑陋。
鬼侍马虎的给余清和消了炎撒了点药粉,用纱布一缠了事。
“嗙铛!”
门被关上了。
又是留他一个人。
少年蜷缩起身子,身上只盖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在黑夜与寒冷里瑟瑟发抖。也许是太难受了,他都感知不到是疼还是冷。
他肯定是在骗我……
对不起……我太想您了,徒儿,太想您了。
窗外有风声,犀利又恐瑟。
师父,有风声,您听得到吗?
听得到的话,能带我走吗?
他收留我,欺辱我……我的左耳听不见了,今日十根手指甲盖,全被他揭了。我不知道他喂了我什么,他诱导我去杀您。我不知道他还会对我怎么样,我会一直撑到您接我走的那日。
风能将我的思念告诉您吗?
师父,带我走吧。带我,回到,您的身边。这一回,我一定不再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