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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Track08 吞下流泪的豆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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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不完美
你会不会
逃离我生命的范围
想着你的滋味
我会不会
把这个枕头变得甜美
想起白天的约会
忘了晚上的咖啡
只怕感情如潮水
远离我梦中的堡垒
一个人失眠全世界失眠
无辜的街灯守候明天
幸福的失眠
只是因为害怕闭上眼
如何想你想到六点
如何爱你爱到终点
--陈奕迅《全世界失眠》
第二天,陈靖言起得很早。太阳还在窗外打鼾。
下楼去的时候,发现宣臣窝在沙发里面,拿一支绘图铅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早"阿言冲他摆摆手。
他放下笔,等待陈靖言走到他身边。
"我们去吃豆花。"说着拉起她的手。
虽然昨夜他们有过亲吻,但是当新的一天来到,她从梦中醒来,梦境却远没有停止,仍旧让她手足无措。
她本想问他要不要叫路易莎同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岛区的空气很新鲜,他们并排走在小路上,宣臣又笑起来。
"怎么?"阿言偏过头去,看着他被日光晒得柔软的发,他的轮廓那么清晰,深深地戳在她的心间。
宣臣忍着笑说,"想起你昨晚骑车的模样。"
阿言嗔怪地推他一把,他反而把手揽上她的肩头。
豆花铺子已经冒出美味的热气等在那里。
阿言拣门口的位置坐下,他们是店里唯一的顾客。老板娘走来招呼的时候,认出阿言。
"你是……送货姑娘!"
阿言点点头,笑得很腼腆。
"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老板娘的国语说得磕磕绊绊,"上次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今天的豆花,我请客。"
宣臣探寻地望着陈靖言。
"那年同姑妈来度春假,我曾经帮老板娘外送豆花。"
"就是骑那辆单车?"
"我骑很快的。"
宣臣伸出大拇指夸赞她。
老板娘送上热气腾腾的豆花,宣臣尝过,伸出手扯扯阿言的耳朵,"果然美味。"
"男朋友?靓仔喔。"老板娘冲阿言挤一挤眼睛。
阿言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她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成为她的男朋友。昨晚的夜色迷离,她来不及回味。
她始终追逐在宣臣的身后,等待他不经意地回望。他却始终顾自地迈着大步前行,阿言跟不上他,在他身后叫苦不迭。
直到他突然停下来,回头将她扯进怀里,她便忘记问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跟随。
可是,爱情往往道不出缘由。我不爱你的时候,即便你为我摘下星星,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等到相爱的时刻来临,你变成乞丐露宿在街心公园,我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你寻获,并爱上你。
"喂,"宣臣敲敲陈靖言面前的桌子,"豆花凉了。"
他的手指是她见过最美的,这双手仿佛天生便是用来拿起画笔,绘图人生。
陈靖言突然扑向宣臣,用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肩头,嘤嘤地哭泣。苦恋之后的人,总知得来不易。也更易动容。
宣臣拍拍她的背,不明就里地安慰她。
走出豆花铺子的时候,老板娘在身后含笑同他们作别。
宣臣和陈靖言走在大街上,她抹着眼角的泪水问道,"我刚刚是不是很丢脸。"
他摆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点点头,"嗯。"
往山顶的小径上,总有停栖的鸟。
阿言不喜欢鸟,但也不愿惊扰它们。
宣臣突然拖住她的手,两人侧着身子,躲那鸟很远,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却还是把鸟儿吓得拍起翅膀飞走。
树丛里隐约可以看到一间蓝色喷漆的砖房,墙壁上画满涂鸦。一头公牛与穿着二十三号球衣的乔丹对峙。
是一间杂货铺子。
"进去看看。"
宣臣拖着她走进去,里面的商品堆满货架。卖一些食品。
"唔,有玛利亚饼干。"宣臣松开陈靖言的手,指向面前的货架,"老板,要十袋饼干。"
老板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矮胖男人,头顶有一片地中海式秃顶。他手忙脚乱地取下十袋饼干,抬头的时候,刻出三道深深的抬头纹。像极了一只垂死挣扎的老虎。
宣臣在促狭的小店面里转了几个来回,仿佛没有多余的斩获。
地中海男人为他包好饼干,询问式地挤着抬头纹望着他。
"有没有脱脂牛奶和谷物麦片?"
"有的有的。"老虎又踱到另一侧,拿过谷物麦片,包装盒上染了许多灰尘,他捉起袖口在上面擦拭,然后递给宣臣。
"只有这个牌子的吗?"
"岛上都只卖这个牌子。"他咕哝着说道。
付过钱后,两人走出蓝色砖房。老虎坐在柜台后的矮凳上心满意足地点起钞票。
向别墅返回的时候,阿言问他,"刚刚没有吃饱吗?"
宣臣用拎着袋子的手扯一下她的耳朵,没有回答。
路易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修剪手指甲,看到他们二人,眼里掠过一丝惊讶神色。
"做什么去了?"她放下指甲锉,透过长刘海审视阿言。
宣臣甩着袋子走到她面前,"喏,你的早餐。"
路易莎打开袋子来看,"是玛利亚饼干!在哪里买到的?好久没有吃过,我实在爱死这味道。"她说着便跳到宣臣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在面颊上啄一下。
阿言将刚脱下来的鞋子大力丢在地上表示自己的不满。
宣臣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对她说,"是路易莎的话,没有关系的。"女助理的手依旧攀在他的脖子上,像一只懒猴。
路易莎听他这样说,放下手臂,睨着陈靖言,用眼神发问。
"我们……"阿言嗫嚅,又望向宣臣。这时候,他应当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告诉他的女助理,他们已经在交往,不是吗?
可该死的,他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他惊喜地买下全部的玛利亚饼干,竟是为了讨好这个粘人的母猴子。
路易莎就好像一只被猴王临幸的母猴子,意气风发地栖在树杈上向她投去胜利者的鄙夷目光。
恋人间的距离应当如何计算,不是拥抱时,而是挣脱了怀抱之后的渐行渐远。
宣臣终于开始闭关作画。
这些天来,他寻到了新的灵感。
恋人一旦忙碌,阿言便如局外人一般,只能够远远地看着,始终无法靠近。他放弃了晨昏,省去了一日三餐,甚至不再出门来呼吸清新的空气。当然,也冷落了陈靖言。
每日的工作餐都是路易莎送进卧室的。
阿言曾试图干预,那母猴子只说,你不懂他的嗜好与秉性。
她说的对,除了罗喻的红酒焗蜗牛,阿言不知宣臣究竟爱吃些什么,习惯用什么品牌的画笔,睡觉时又是否打鼾。
想到罗喻,不知她同安翊童发展到何种地步。阿言只是赌气,不想率先拨一通电话给好友,仿佛这一通电话便意味着让步。
她写好两张明信片,一张是给宣臣,另一张是写给自己。
可是,她连宣臣的住址都不知道。又不想去问路易莎,于是只好骑上银白色单车,来到岛上的邮局,将两封明信片寄到自己在北京的家。
明信片上用红色马克笔画上半只桃心。两张明信片拼在一起,刚好是一个完整的心,那是她的心。
阿言寄过明信片,又来到半山腰的花店,买一束百合。
岛上的原住民大都很友好,不介意阿言举着一架相机,用幽深的镜头记录他们的生活点滴。
她预备在五月份的专栏告诉她的读者,她终于和男士版的同一篇页码恋爱。
岛上的春早过内陆。棕榈树已经繁茂地遮出荫蔽。煦暖的微风像是宣臣的笑容,时刻将阿言环绕,她闭起双眼,张开手臂,享受他绵长的爱意。
北京的春也要来到罢。
写字楼里,或许已经换了盆栽。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情愿回到打印纸与漂亮女模特的照片当中去。即使在这里见不到宣臣的面,也感受到他的气息时刻相伴左右。
可是返程的日期迫在眉睫,她终于理解主编所说的"需索无度"。
是的,她渴望更长久的假期。
夜晚的海风夹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阿言褪下鞋子,抖落沙粒。蹑手蹑脚来到宣臣的房间门外。
他坐在地上,脊背靠着床沿在瞌睡。
阿言蹲到他面前,看着他生出胡茬的脸庞。眼前的宣臣,像一个可爱的叫花。阿言微笑着想到。
宣臣微微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阿言,吓了一跳。
"睡到床上去吧。"
他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多人说,男人刚刚转醒的那一刻,才会展现最无邪而柔软的表象。
此时的宣臣,像一个在课堂上打盹的孩子。
孩子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不睡了,准备把它完成。"然后伸出手来掐一把阿言的脸颊,她的脸似粉团,透着羞涩的绯红。"怎么了?"
"假期用尽,明天我便要回去了。"
"唔,"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太久,小腿生出麻痹的感觉。"那明天我和路易莎搬到酒店去住。"
"不要!呃……我是说,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的。画还没有画好吗?"阿言探身想要看向他的油画,他悄悄将画掩在怀里。
"还需要两三天的样子。"
"那么在这里完成吧,我在北京等你。"
"嗯……"宣臣皱了皱鼻子,像是小孩子的撒娇模样。"明天我去送你。"
"不要了,你早些完成才好!"
早一刻完成,才可以早一刻脱离母猴子的魔爪。
阿言穿起夹趾凉鞋来到海滩上,耳机里面播送着陈奕迅的歌。和海浪拍岸的声音混淆,像心底声嘶力竭的呐喊,却叫人心安。
她搬出车子骑上去,向着岛上的一间音像商店。曝露的脚趾在晚风中瑟瑟发抖,蹬起车子却更加卖力。
音像商店还没有关门,音响放大陈奕迅的声线。
"请给我正在播的这张唱片。"
吃肉包的店员从货架取下CD递给阿言。
她拆开封套,借店里的原子笔写下一行话,"给我爱的Matt·Xuan"
然后带着这张崭新的唱片返回那爿海湾。将它埋在沙滩当中。阿言期待自己与宣臣中间有足够的默契,足矣让他发现沙滩里面的玄机。
想了想,又将唱片挖了出来,埋在别墅前的一方土堆里面,露出一角,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第二天一早,阿言偷偷地离开别墅,乘船来到香港岛。
虽然是下午的飞机,但是她一定尽早离开,留一个背影的余韵给宣臣,这样,他便会更加怀念她。待他回到北京,才会迫不及待地同她见面。
她在街边的莉莲蛋挞买下一罐咖啡和一盒蛋挞。独自坐在街心公园,看一群绘画班的小朋友对着一座喷泉写生。
阿言想着,宣臣小的时候,是否也如他们一样,背一只花花绿绿的小书包和画板,拎着水壶来到公园,一棵树,一座花坛,便是他的童年。
她忍不住露出微笑,一口一口吃下蛋挞,甜蜜的口味回荡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