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
-
“你可有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再次于梦中重逢，岚相单刀直入地问。
此刻的他们正处于魔族的领地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仇人的信息越发难寻，两位女性不得不亲自涉足从未进入的领域，指望能从那些活了千百年的老不死手中挖到一点蛛丝马迹……
尽管事后再看，这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决定，直接让江似在那些大魔那里挂了号——而让岚相无语的是，江似用的还是那套用烂了的说辞：想找个地方安居乐业。
——醒醒，对面可是一群想要攻入人界的魔族！
群魔哄堂大笑，谁也没把这个瘦小的少年放在眼里，即使情报商人在魔域已非无名之辈。岚相感到窝火的同时，却也有些疑惑。要找一个更为妥帖的理由，对江似来说并不困难。
可她总是重复同样的话语……这就让他不禁猜测：是否这才是江似的真心话？
“想做的事情啊……”
少年陷入沉思。任谁也看不出她的舌头已经被拔了，嘴里安进了魔族用于监控的使魔。不过在梦境之中，过去的幻影并不能干扰她的行动。
“一定要说的话，是讲黄段子吧？”
岚相：“……”
江似：“要知道，我可不敢当着阿姐的面说黄段子……会被骂的。”
岚相：“你觉得我不会骂你？”
江似：“没事~你听不懂——咳，我是说！在天鹿城的这段日子，是我这千年来最愉快的时光——”
岚相：“行了，少在那里惺惺作态！跟你说真的。”
江似：“认真的啊……”
少年再次陷入沉思：黄段子还不够认真吗？
“如果是你想要的那种答案，我还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要尝试的都也试过了？”
江似心想：无论是曝光不死之身的秘密，不做任何像样的伪装，热烈地追求自己心仪的女性，还是跟他人密切来往到了负距离接触的地步……都是以前跟阿姐一起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现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与其说有什么想做的事，不如说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安稳稳地坐一会儿，看看天鹿城上空的蓝天白云……无聊的话，就找朋友们说说话，去酒馆喝上几杯。等休息得差不多，再去找份零工，积攒给老婆买礼物的钱……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
逮到机会，逗弄某个一点就着的银发辟邪！
江似笑眯眯地捂嘴，心想：这种话可不能说给岚相听~
毕竟以友人的愤怒为乐，听上去就不像人干事……然而这也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纵然时间不长，在天鹿城的这十年，却是她最平静也最开心的时光……
嗯，每次看到岚相气得跳脚，她都超开心的！
“我明白了。”
岚相兀地开口。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掩盖过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早该意识到的。”
与其说江似想要在婚礼时邀请他来，不如说她想要的是那样的生活……那才是她真正追求的事物。故而他的阻拦从未奏效——即使见不到王妃，也不妨碍她朝着自己向往的生活前进。
江似从没在他面前掩饰过真实的自己……
即使身躯只是幻梦的投影，爱意中掺杂着太多的迫不得已，所言并非全部的事实，所思受限于不死的命运，她仍对这个世界抱有最真挚纯粹的感情……而正是这一点打动了全然无知的他，令他无法抗拒地爱上对方。
……如果早些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
岚相忍不住想：如果能有更多时间，如果魔族晚些来袭，如果他不用江似来救……他们之间完全可以拥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
“所以你意识到啥了？”江似好奇地问。
“没什么。”岚相抱臂，强行转移了话题：“那只使魔对你有多大影响？”
“你说这个？”江似张嘴，直接把自己的舌头扯了出来，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很快又收了回去。“其实和正常的舌头没有区别，只有在我说出一些不该透露的情报时，它会立刻捅破我的头颅。那些魔族以为这样他们的秘密就安全了……拜其所赐，他们还挺信任我的？”
“但是你有绕过它的办法？”
“那倒没有？除非你把死遁也算作一种办法……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挺怕死的，因为我没法解释我怎么摆脱的控制，舌头为什么又长好了……
“虽然总的来说收获颇丰，让我这个外人知道了不少魔族的历史和内情，阿姐想知道的消息却完全没有着落，她的仇人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了……后来脱身也很麻烦，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知道那些魔族本来眼睛就多——结果费了我好一番功夫，把能得罪的家伙都得罪了遍……”
说到这里，少年不禁面露苦色。
虽说魔域广大，总能让她找到藏身之处，可是被那些魔族惦记的日子可不好过……她都蹲在天鹿城了，竟然还能被心魔认出来？
“所以，后悔吗？”岚相挑眉，“若非那个女人的教导，你根本不会走上情报商人这条路，更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江似小声嘀咕，“再说现在不都便宜了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这些隐秘……你们辟邪之所以对我没那么多防备，不也是考虑到我和魔族的敌对关系？”
“那倒没有。”岚相回答，“你与魔族之事，对我们来说也太过遥远。只要确定你不是他们的奸细，谁关心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等等。”江似突然打断对方。
“嗯？”
“不对啊，谁跟你说我是被阿姐教导着成为情报商人的？”
岚相皱眉：“你不是说……之所以能成为情报商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江似也皱起眉头：“可是这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是阿姐教的？不如说，她要是会这些技巧，根本用不着我帮她找仇人……”
——所以是她自己选择走上的这条路，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让我们重新回顾一下整个故事：不死的少女意外落入魔域，在经历无数惨死之后遇到了长生的女人。出于怜悯，女人收留了百无一能的少女，本欲将其教导成和自己一样的强者，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然后呢？她把少女一直带在身边。本来不指望对方派上什么用场，只要陪着自己度过漫漫长夜即可。既是相依为命，自然投入了许多情感。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了少女的才能——不光是收集情报的才能，更是将消息卖出去的才能。少女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需求，并通过满足他人的欲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少女是天生的情报商人。
同时，她又是那么依赖自己，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无比真诚地表示，愿意为自己做一切事情。
女人决定最大化发挥对方的作用，让她为自己的复仇事业服务。作为交换，女人会像之前一样保护她，彻底隐藏不死的秘密，不让少女受到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她要让少女在这个妖魔横行、混乱无序的魔域，尽情展示自己的才华……
而少女也确实做得很好，甚至比女人预想得还要好。从前教给她的生存之道，都被她用在了情报交易之中：
“既有不死之身，就不要畏惧死亡。”
“跟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交战，更要敢于豁出性命。”
“不必进行无谓的自省。这个世界是公平的，种下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他人之事与你无关。”
“何况不死之人总会剩下，还轮不到你可怜别人……藏好自己的弱点。”
少女就这样长成了魔域最妖异的花，即使受制于魔，无法自由言语，她依旧能在波诡云谲的局势中进退自如，用那条使魔化成的舌头做小伏低，悄无声息地搜罗所有可能的武器……并在最后一次盛大的欺诈中，利用几方势力的相互忌惮，挑动是非，彼此牵制，当着所有魔的面，极为漂亮地全身而退。
可是女人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从主导者落到了守卫者的角色……世人只知情报商人江似，未曾听说不死怪物的名讳。
她已经制约不了江似了。
“所以说男女情爱有什么好？不过是在各自的幻想中相视一笑……要是能做一辈子的梦或许也不错，可惜他们遇到了我。”江似发出一声感慨，“但凡双方多沟通一下，都不至于被我逮到这样的机会……”
不过真的彼此了解，大概也不会相爱了吧？
少年心想：皮囊下不过是辨不清面目的血肉，哪里比得上雾里看花的美妙。
“那你还追‘老婆’？”岚相吐槽，“你对王妃和霒蚀君不是一样的情感？”
“当然不一样，我是正经想跟人家过日子的，才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江似振振有词地说，“而且正因为我在阿姐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所以我清楚，男女之间永远无法理解……再恩爱也不行，总会有漏子可钻。”
说到这里，少年忽然笑眯眯地看向对方，弯如月牙的眼睛不禁让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夜谈。
“所以岚相，咱们还是当朋友最好~如今你也知晓我的过去，我也掌握你的情况，你不觉得这种对等的关系非常好吗？”
“……不，我无法把你当成朋友。”
岚相抱起双臂，毫不留情地否定对方。
“且不说我对你的感情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友情——你的朋友哪一个有好下场？有所求的得不偿失，交付信任的遭遇背叛，企图害你的更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难怪会有‘恶魔商人’的恶名，究竟有什么是你江似做不出来的事？！”
闻言，江似得意地笑了。
“所以我早就说了嘛~可怜我的话，你输定了。”
“哼，那你倒是不要摇尾乞怜！”
“那可不行~摇尾乞怜是我的保留技能——换言之，你可以不同情我，但你不能不让我博人同情？”
“……无耻。”
“嘿嘿~你不就喜欢无耻的我吗？”
“你……！”
“而且我以为岚相你能理解~那种把所谓的‘强者’耍得团团转的乐趣，以及即将把一无所觉的对方踩在脚下的愉快？”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不过，他们确是有共同之处吧……岚相心想：至少在胜负欲方面。
“所以，你对那个女人也……”
银发辟邪欲言又止，他不太想用“算计”这个词。
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需求，并通过满足他人的欲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仅从结果而言，江似对那个女人不是一样？
“阿姐吗？”少年歪头，“有什么问题？”
“……”
男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江似轻轻地“喔”了一声。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阿姐没有异心。虽说共同生活这么久，也不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可是那时候的我，只是单纯地想让阿姐开心……”
想看到那张总是愁颜不展的美丽脸庞，绽开最夺目的微笑……
既然她这个不死之人都能这么开心，江似心想：阿姐也该有高兴的权利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