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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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岚相宁愿不知道答案。
那是距今约一千年的时候，人界有一名叫“穆狩”的大妖收集魂魄炼制尸魂之器，尽管功败垂成，提炼魂魄的方法却随着他的事迹传到了魔域。彼时的江似已经跟阿姐离开了巨鲸上的城市，不带一丝留恋地继续复仇的旅程。
她们找到了下一位仇人，一个深居崖底、如同血肉之山的庞然大物。与丑陋外表不相符的，是对方精细却也阴毒的手段。在被阿姐毁去魔核之后，它的意识化身催动无数触手，紧紧捆住了这个再生能力比它还要强大的女人。
“桀桀桀桀……□□上灭不了你，可是——灵魂呢？！”
大魔在自己的魔核处做了一些布置。若是敌人靠近自己的核心，对方的灵力就会被锁定；如果敌人击中了自己的要害，禁术就会自行发动，其中就有提炼魂魄的秘法；届时方圆百里所有生灵，都会从□□到灵魂尽数湮灭。
虽然在渐渐无法移动的时候，它就料想到了这一天；然而它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两个人族手里——其中一个还是纯粹的拖油瓶！
无所谓了，一起死吧！！
女人瞪大了双眼，第一次发觉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她。无法挣脱束缚的她扭过头去，发出困兽一般的尖叫：“江似，快逃——！！”
“你们逃不掉的！！桀桀！！！方圆百里都是我的攻击范围——”
在魔物的怪笑声中，一个卷轴忽地砸到女人头上，蓝光消散后，女人和卷轴都不见了。
“……”
“传送卷轴了解一下？”
少年笑眯眯地摊手。因为魔物的轻视，她现在还可以自由活动，甚至能在对方眼皮底下做这种小动作。
——然后她就被触手击穿了肺部，叉在半空中，血流不止。
“你把那个女人弄到哪里去了？！！！”
大魔暴怒，声音震耳欲聋，连带着触手甩个不停。剧烈的疼痛侵蚀了江似的神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吐出的是血沫还是脏器碎片。
“你、猜……啊……”
将死的少年还在挑衅。
答案是辛商城——如果卖东西的商家没有骗她的话。
正因为江似身上还有这样的逃生利器，阿姐才会让她跑路。但是卷轴只有一个，以当时的情况，她们根本不可能一起使用……
本来还担心阿姐因为她的擅做主张发火……江似心想：现在倒好，什么也不用思考了……
针对灵魂的攻击……阿姐畏惧，她又何尝不怕？那时候的少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存活，只知道阿姐一定会死，所以毫不犹豫地把求生机会让给了对方。
禁术发动之前，重伤的少年就已经断了气。
在那之后，女人魔怔一般找了过来，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憩，剩余的时间都在不知疲倦地寻找江似的踪迹。
岚相不知道她在废墟上挖了多久。不过一眨眼，她就从端庄优雅的美人变成了蓬头垢面的疯子，四处都是她挖破手指流出的鲜血。直到寸丝不挂的少女在一旁软软地喊了她一声，女人才抬起自己浑浊无神的双目。
喜悦终于从她心中升起，两人紧紧相拥，场面温馨得灼伤了辟邪的眼。
等她们再次回到辛商城，江似才知道，已是十年过去。
“所以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阿姐对我好，我就要对她好~而我对她越好，她也会对我越好……”
重新全副武装的江似，再次找机会溜到了岚相身边，得意地叉腰。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阿姐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银发辟邪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就是你教给北洛大人的、攻击灵魂的方法？”
“……准确地说，是其中一种？”江似歪头，“哎呀，不要岔开话题啦！你也是时候承认——”
“你想让我说什么？”岚相冷漠地打断对方，“我有眼睛，看得见你展现给我的东西。”
事实上，在睁开双眼、回到现实的时候，他就发觉了自己的可笑。只因为跟自己对话的是他所认识的江似，他竟然妄图改变对方的观念，从而改变对方的行为——可那些都是早已发生的过去，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且——连当事人都不觉得有必要改变，他在那儿替江似操什么心？！
不过退一步讲，有些事也是他想当然了。不论身为情报商人的江似有多么牙尖嘴利，想要用言语煽动他人，都要有机会张口才行——她实在太弱了。仅靠自己根本无法在魔域生存……无论如何，那个女人至少保护了她。
所以，要想让对方离开那个女人，至少也该找到一个更好的去处……不然就只是不负责任的随口一说。
岚相不得不承认，他想不到那样的去处。即使自己不会利用江似，可是对方活跃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他的年龄，他无法守护对方那么长的岁月……换做别人，即使是他，都能立刻想到利用江似的方法——让她去死，替别人去死，替自己去冒死亡的风险。
……至少那个女人没有利用江似的不死之身。
大约是不死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岚相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
“既是唯一的选择，好坏也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最好或是最坏……毫无意义。”
总归都是无法撼动的历史……无法插手的过去。
银发辟邪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有多失落，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大猫。
“岚相你……不会是遗憾我们相遇得太晚了吧？”江似颇为惊讶。
“……！”
“不会吧，我猜对了？你——”
岚相怨恨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面对几乎默认的银发辟邪，少年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换做平时，她肯定会放声嘲笑。可是真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就连她都觉得落井下石不合适了。
“那个……”
“闭嘴。”
“……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是不说话为妙。”
“别这么说嘛……”江似软声抱怨，“你看，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全部过去的人，也会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所有事情的人，就连阿姐都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不过你的话，应该说‘妖’才对？
“咳咳，总之就是，没有必要惆怅啦~如果你我相遇在更早的时候，大概我都不会想跟你成为朋友吧？”
“……为何？”
“真要说原因的话——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老而不死是为贼？”江似自嘲道，“其实在我们刚相遇的时候阿姐就说过，只要我永生不死，就注定与恶人为伍……
“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存在，善良的妖、甚至有怜悯心的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他们在一起的话，换做是谁都不会变坏吧？然而他们总是死得很早，不，应该说，正因为他们死得早，才没来得及变坏……
“漫长的时光，足以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而那时的我太过幼稚，加上小姐姐的事，根本接受不了生命短暂的存在。只要有阿姐陪着我就足够……哪怕我已经隐约意识到，阿姐并非真正的不死……”
不过，她连毁人家园这种事都做了，怎么就不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回？
只要闭上眼，捂住耳，不去看，不去听，就不会去想。她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比起千年以前，我也变了不少呢~！”江似忽地笑了起来，当着对方的面伸了个懒腰。“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我还挺莫名其妙的，竟然会把一双耳坠看得比眼珠子还要宝贵……如今远远看去，就只是随处可见的宝石耳坠罢了。”
少年收回视线，无比温柔地望向紧跟着她的银发辟邪，望向那双只会注视自己的绿色双眼。
”幸好，遇见你的……是千年以后的我。”
岚相不知对方在庆幸什么，又在高兴什么，来不及回话，便看着江似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女人。
她们是最亲密的家人，也是最默契的拍档……在一起的时间少说还有几百年。
放下偏见之后，即便心有不甘，岚相仍然承认，那个女人确实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照顾着江似……谁也不能否认她的感情。
然而这不代表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错的……那个女人的爱，沉重得令人窒息。哪怕出于善意，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依旧充满精神控制的意味。她不准江似重蹈她的覆辙，无法忍受对方犯跟她当年一样的错误，更不能接受对方忤逆自己……
即使她在人间总结出来的经验，并不完全适合生活在魔域的江似，她也要求对方全盘遵守。
“阿姐都是为了你好。”
那个女人总是平静地说。
二人独处的时候，她总会不厌其烦地重复曾经发生的过去，关于自己如何被人们视为怪物：同龄人白发苍苍，她却青春依旧，还怎么杀都杀不死……关于自己如何被人们虐杀：绑着巨石沉塘，架起来用火烤，一刀一刀切掉身上的皮肉，然后万箭穿心……
“即使不会真的被杀死，这种无穷无尽的恶意也非常可怕……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她还会反复说起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经历：那时的她被人们圈禁起来，不给一点水和食物。因为饥渴陷入疯癫，用尽全身力气去破除那该死的结界，无果……最终因为守卫的怜悯，在她开始解体的时候打开了结界……然后那个人就成了她的腹中亡魂。
“所以江似，千万不要在我受过重伤的时候靠近我……还有，记得按时吃饭。”
再来就是女扮男装的理由，便是岚相都听了不下三遍，不知道那些已经模糊了的、无法读取的记忆中还有多少重复的片段……
不怪江似对她的过去如数家珍，每次说的都像亲身经历一般……被人耳提面命那么多次，便是蠢货都能一字不落地重复下来，何况几乎过目不忘的情报商人，早就将这些深深地刻进了脑海……
然而江似总是微笑地将一切照单全收，岚相甚至在她脸上找不到不耐烦的影子。仿佛对方就是她活着的意义……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在天鹿城，她完全没有遵守那个女人的教导？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