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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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怅地望着金黄色的原野，江似突然感到十分后悔。
亏她当年还嘲笑岚相，篡位都敢正大光明地孤身入宫，生怕辟邪王不一刀解决了他；如今她倒好，人还在王宫后花园，就敢大声密谋怎么颠覆天鹿城……
啊啊啊，越活越过去了！
尽管周围没有任何侍卫，仅凭岚相一只辟邪，就足够捅她个透心凉。事实上，她离死也只差一步，被紧紧攥住衣领、提在半空的时候，江似甚至都能感到岚相体内翻涌的妖力和沸腾的杀意。
但他最后还是把她扔了下来，低吼着让她滚，别给他杀她的机会。
唉……江似幽幽叹息。
虽说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未免做得太难看了……
如果真的想报仇，江似不会告诉任何人阿姐的事。
故事其实很简单：在她的毜族姐夫因辟邪而死后，阿姐孤身一人去往天鹿城，然后跟始作俑者的初长老同归于尽了。
简单得甚至让人反应不过来……这就是不死之人的结局？
就这样轻轻松松、没有引起一丝波澜地……结束了？
尽管最终确认是在事情发生的两百年后，江似终于踏上了这片属于辟邪的土地……原以为辟邪们会对不死之身有所耳闻，或者能发现一些阿姐留下的痕迹，可是他们从未听说其他的不死之人，甚至连初长老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阿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比起悲伤、痛苦，憎恨……果然，还是虚无更多一些。
所以江似完全没想过复仇。尽管她是真的为阿姐的死亡而悲伤，为阿姐的离去而痛苦，心底某处也憎恨着辟邪的傲慢和无情；可是阿姐早就为那个毜族抛弃了她，严令禁止她跟来天鹿城，并且成功报了自己的仇……
对于已然得到安宁的阿姐，她有什么立场复仇？又有什么必要复仇？
而且她在这座城生活了十年，也不是对这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她最好的朋友生活在此，曾经爱慕过的女子也会保护这座城。即使不为和平之类的崇高理想，江似也希望他们此生无虞。
所以之前说的那些，完全是误导岚相的……但凡对方多了解一些她的过去，或者仔细分析一下她的言行，都会知道她并不打算对天鹿城做什么——她太弱了，预告只会让她从一开始就失败。
江似知道岚相一定会怒发冲冠，然后什么也不想。因为他不能理智地看待天鹿城的威胁，无法忍受心爱之人的背叛，难以面对与她为敌的可能。
可是她没有想到……岚相会恨她。
按照常规套路，此刻的江似就应该准备跑路了。刚刚在城里大放厥词，把自己整成一个危险分子，一旦哪个辟邪跟玄戈通报，她就算玩完了，底牌全无的她甚至没法死遁；而等岚相冷静下来，也有可能把她抓起来打断手脚，然后囚禁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要知道，因爱生恨的男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他恨她哎？
江似周身一阵战栗，内心却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这当然是极为糟糕的局面，谁都不想面对强如辟邪王族的敌人，更不愿意和曾经的朋友反目成仇。可是江似突然发现，只要岚相心里恨着自己，只要他的脑子里想着自己……
他就只属于她。
无论自己身在何处，无论他们相距多远，他都是她一个人的宝物。不会因为任何别的生灵抛弃她，永远都用那双绿瞳追寻着她。
恨比爱要更为强烈。
但是怎么想都很奇怪吧？！江似猛地抱头：为什么她要给自己树敌啊！！还有，辟邪可是会裂空的，根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的啊！！！
而且，真的敌对的话，她就不得不考虑怎么给岚相设陷，将曾经高傲的银发辟邪彻底击垮……
啊，如果岚相也是不死之身就好了。
“瞧瞧这是谁？一位在魔域消失几百年的传说人物，上次出现还是在不归域……”
一个男声打断了江似的思路。她抬起头，看到一身白衣的魇魅。
标志性的三点痣，一双狭长的凤眼，即使化作人形也难掩那种邪异的妖性。
“我以为你早就无声无息死在了某个角落里呢，江似。”夜长庚意味深长地说。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夜长庚。”江似慢慢挂上职业的微笑。
说来奇妙，江似和这位性格恶劣的大妖，有着非常神奇的友谊。
一开始是夜长庚主动结识的她，那时江似名声还不显，所以不太理解对方找上她的意图。但是熟了之后，江似发现对方非常好懂，是个几乎没有原则的大妖，而按照阿姐的说法，他是个小人，还是一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弱者，所以完全不介意被她们利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这份友谊就一直存续到了现在。
不过现在，江似突然意识到，对方和她老婆是同族。
而且，他跟老婆似乎还有些过节……怎么回事来着？
“本来还想问问你那女人去了哪儿，看你这幅打扮，我想也不用问了。”夜长庚说，“真令我意外，鼎鼎有名的情报商人竟然是个女人？”
“我想你来这里，应该不是来点评我的装束？”
“确实不是，你是男是女跟我都没关系。不过看在你我过往的交情，我建议你带那女人赶紧离开。”夜长庚好心道，“当然，你也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等待一场盛大的好戏~”
还在回忆过往的江似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要对天鹿城下手？”
她暗暗有些吃惊。
“我确实想，只可惜，这回动手的不是我。”夜长庚回答，“借刀杀人，也是你惯用的手法了~”
“哦……？”江似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在她印象里，夜长庚虽然喜欢设那种阴毒狠辣的局，但是在目标的选取上比她还要谨慎，绝不会挑那些他惹不起的家伙，从而引火烧身。莫非他跟天鹿城有仇？还是投靠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而对方想对天鹿城下手？
江似是真的好奇了，情报商人的本能促使她去冒险。
“既然如此，加我一个？”
“你？”夜长庚笑了，眼神戏谑地扫过少女身上的服饰，那件镶金的灰白衣裙明显属于辟邪一族。“我看那些辟邪对你颇为礼遇，这对声名远扬的你来说也是很难得了。怎么，你就这么回报他们？”
“为什么不行？不归域不是也待我如座上宾嘛~”江似不以为然，“锦衣玉食可收买不了我，你知道我体验过更好的。”
“的确。”夜长庚顿了顿，“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在这里观赏不也一样？”
江似挑眉，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在天鹿城呆了不短的时间？你难道不好奇，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姐姐去了哪儿吗？
“她被辟邪杀掉了……然而城里的那些辟邪却不知道。”
先前忽悠过岚相的说辞，用来糊弄夜长庚，可以说绰绰有余。
毕竟悲伤是真的，痛苦是真的，憎恨也是真的。
尽管江似不打算复仇，不过心底里，她也确实有过毁灭的想法……毁掉一座城太容易了，只要精准找到它的弱点，然后轻轻推一把，无论多么坚实的堡垒，都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那样甜蜜的诱惑曾经无数次摆在她的眼前，江似清楚其中的滋味。
所以她知道，夜长庚不会怀疑自己。他更不会想到，自己正谋划着利用天鹿城的辟邪坑杀面前的魇魅——
江似想起来了，夜长庚有她老婆的声音！对方曾就此事炫耀过，说霒蚀君想从某个大妖手中保护一些人类，他便趁人之危，以极低的代价换来了“声音”……
好家伙，这是给她送礼来了！
而且夜长庚还想害天鹿城——她可以通过出卖对方洗清自己的嫌疑，回去跟岚相和好！！
江似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谢谢，夜长庚，你是我永远的朋友！！！
她十分热情地问：“需不需要我把城里的布防给你画出来，方便你们更好地下手？！”
夜长庚抖了抖手臂，莫名感到一阵恶寒。
“算了吧，我不需要知道这些。”
“真可惜，我还想跟你谈一笔大生意呢。”江似叹气，强压住自己的兴奋，问：“这回动手的是谁，什么时候动手？”
“你肯定听说过，碑渊海的后起之秀，大天魔赤厄阳。”夜长庚说着，忽然转过头来，“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人，等你见了就知道了……估计他会对你有些兴趣，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二~”
“一旦谈成，就要分你一些好处。”江似接道，“主动提出帮忙，几乎不像你了？”
“不要这么刻薄，我也是偶尔会发发善心的~”夜长庚笑着说，“倒是你，一如既往地深谋远虑。在这方面，我是自愧不如。”
“你指什么？”
“当然是你在那只王辟邪身上下的标记，别不承认。你早就算好今天了吧？”
“……”
江似笑而不语，没想到自己这一手还能被解读成这样。
虽然很可惜，那个标记直到最后失效都没有发挥作用。不过她至少知道了，北洛在人间遇到过夜长庚。
“时候不早了，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位大人。”
看来是没办法把他骗到城里了。
“我还有东西落在城里。”江似不动声色地说。
直觉告诉她，夜长庚的好意也仅限于最开始的提醒。如果真跟对方过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而且，她似乎不该说阿姐已经死了的事……要是夜长庚想对她做什么，她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得想办法回城。
这么想着，江似发现夜长庚收起了笑容。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位大商人，什么时候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了？”魇魅转了转手腕，似有威胁之意，“奇珍异宝你什么没见过，身外之物，等城破再来拿也不迟。那些粗鄙的魔物可不懂什么贵贱，不会拿了你的宝贝的。
“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跟我去见那位大人吧。”
“那件宝物的价值可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我是不担心魔物偷拿，它们也偷拿不了，可是一场兵灾下来，万一有什么磕的、碰的，我会心疼。”江似垂下眉毛，“怎么，你不信任我？莫非你认为我会跟那些辟邪告密？”
“……我当然相信你。而且你现在告密也来不及了。”夜长庚慢吞吞地说。
“其实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知道怎么绕开那些守卫，不会被发现……我只想去找我那件宝物。”
“这就让我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冒险？”
“是整个魔域独一无二的珍品。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
夜长庚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
“也罢，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动作快些，魔族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
江似心中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向天鹿城走去。
几步之后，她听见夜长庚问：“她不会趁机溜走吧？”
一瞬间，江似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手抓紧，心脏狂跳，几乎克制不住转过头的冲动。
她急忙用法术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惜——
一个如破铜锣一样难听的声音说：“当然不会，她还想叫几个辟邪战士过来围杀了你，夺取你的‘声音’呢。”
江似转过身，看到了充满杀意的魇魅。
“……该死的。”
她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后就被撕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