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
-
天鹿城，王宫后花园。
江似愕然看着银发辟邪，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
虽然这些年跟对方小打小闹不断，时常在对方的底线左右横跳疯狂试探，可是江似从没想过，岚相会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她本想跟对方好好告别的。
名为巫炤的存在给了江似新的启发，她这才发现自己从未涉足梦的领域。
要是有人问起梦的信息该怎么回答？情报商人不该留有这么大的盲区，她需要足量的知识填充自己。
可是这样的想法也挺好笑……她已经没必要做情报商人了啊？
该说是对于未知的好奇心呢，还是一种奇异的直觉？江似总觉得梦里会有自己一直探寻的答案，关于自己……关于不死之身的真相。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去找那个巫炤的，且不说对方是远古时期的人，对于梦的认识应该颇为有限；听北洛说，这是个几千年都没洗澡的家伙……还用不知道积了多少尘土的手袭击了她老婆！老婆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不可能对敌人和颜悦色！！只是怜悯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家才没有出手罢了！！！
而且那样满怀仇恨、令人毛骨悚然的魔鬼——即使北洛口中的他还未造成大面积杀伤，江似相信，那一天也不会远了——除非是老婆的要求，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这种家伙对上……！
反正又不是只有巫炤才了解梦……江似心中已经有了更好的方案。
——那就是身为魇魅的老婆！
开玩笑，梦的事情不问她问谁！鹦鹉学舌的北洛吗？！
所以一切都在那个瞬间决定了。
她会离开天鹿城，把自己制造的糟糕局面远远甩到身后。她会借着辟邪王的承诺踏上新的旅程，也不奢望王的诺言能有更大的作用。这个世界是那么宽广，她完全可以跟老婆在外面找到属于他们的新天地——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岚相要说这么伤人的话？
为什么要否定她的一切？为什么要说她人尽可妻？
“……所以你觉得我谁都可以？”江似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说我——我对老婆是谁都无所谓？！”
少女一副遭受背叛的模样，让岚相极为动摇，但他仍然梗着脖子道：
“难道我说错了？”
——当然错了！
那是她立足此世的唯一意义，是她继续前行的唯一方向！！
怎么可能是那种随意的感情！！！
可是岚相显然不能理解老婆对她意味着什么，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即使她跟对方说了那么多老婆的事……！！
说起来，他不是连自己拥有不死之身的事情都记不住吗……！
那就用岚相也能听懂的话来说吧？江似冷静地想。
“……对，对！岚相大人金口玉言，怎会不对！”少女兀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正如你所说，我是朝秦暮楚，反复无常，最无定性！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今天与你为友，明天与你为敌；今天能给你天鹿城提供情报，明天就能出卖你辟邪全族——”
“你敢？！”
岚相又惊又怒。
“我为什么不敢？哈，我有什么不敢的？”江似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岚相，你不是最了解我了吗？当初没少花功夫调查我吧？
“说起来，辟邪王提到的不归域……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岚相脸色一沉，他当然知道。
当初还是他调查清楚，然后汇报给王上的！
江似饶有兴致地继续：“在我去之前，那是个繁华热闹的城市，以一棵参天大树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是黄沙之中最为梦幻的绿洲。来人皆不思归，无数商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带来无数的稀世珍宝和奇闻轶事。但是在我去之后，不归域就从魔域彻底消失了。我亲眼看着中心树解离崩塌，民众在逃离之前就一片片死去，曾经的雕梁画栋全部化作断壁残垣，那真是末日一般壮观的景象……
“所以岚相，你说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归域可比天鹿城大多了。”
“……”
银发辟邪咬牙，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真要说起来，不归域之事，也是个老套的故事。
世人只看见不归域的繁荣，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一族的牺牲之上。那一族应该是远古时期的某支人族，因为血肉中存储的大量灵力而成为巨木的养料，每个孩子的出生都是为了献祭，绿洲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白骨。直到某一代，一位母亲怀着仇恨与恐惧，拼死送出了一个孩子——
也许类似的事在以往也发生过，但是这个孩子注定不同。因为他有一个孪生的兄弟被留在了不归域，而他们通过梦连在了一起。
所以虽然身处异地，兄弟俩却从小分享了各自的生活碎片。
这个幸运的孩子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亲人的期盼，然后在兄弟身死那天，知道了自己原定的命运。在那之后，他没有选择远走高飞，没有选择一个他的亲人做梦也想拥有的人生，而是在数十年后回来，向不归域这个庞然大物复仇——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江似。
江似得知他的遭遇，好心告诉他许多消息，帮了他不少的忙，指引他见到那座城的最后一任城主……直到不归域毁灭，那个人与城中的权贵一起埋葬在黄沙之下，那一族的秘密消散在风烟之中，也不见江似得到什么。
然而在岚相找到的一个记忆碎片里，还是少年打扮的江似如此说：
“报酬？不需要那种东西。只要你的大仇得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让我能够继续相信，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
“曾经有人告诉我，复仇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正义。既然作恶的是他们，受难的是你们，那么复仇就是你天然拥有的权利。你可能不知道，不归域残害的何止你们一族？巨大的财富背后，是无数埋葬在黄沙之下的枯骨……或许是习惯了以他人为代价的兴盛，类似的恶行做得非常顺手呢~
“当然，我也知道你的顾虑，和那个恶魔商人做交易，绝对会遭受不幸……然而死去的恶徒不会张口说话，不会告诉你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不论结果如何，我自认没欺骗过我的每一位客人。就看这事怎么说了~
“其实你也清楚，世人眼中，你只是个企图毁灭不归域的疯子……事成之后，我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情报商人。不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个世界总该有人去做正确的事……
“至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哈哈，更好的营商环境算不算？其实我没想那么远，只是想让一个人高兴……以及赶在覆灭前，最后利用一下不归域的价值？”
如果不是岚相查到了这些，他也会跟其他妖族一样，把江似当成无事生非的歹人。
“一切都是不归域咎由自取。”
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后，辟邪王这般盖棺定论。
现在想来，王上那时候应是想到自己和北洛，所以才对这个恶名在外的异族格外宽容。天鹿城的辟邪们没有排斥她，岚相更是从未把对方当做真正的坏人。甚至在心底，对这位不请自来的朋友，他已经有了几分认同。
是以岚相怎么样都想不到，弱小无助的少女，有朝一日会对他露出致命的獠牙——
“你不会对天鹿城出手。”银发辟邪隐忍道，“你不能这么做！”
“严格来说，我也没有对不归域动手。”江似笑道，“你知道的，具体的事情又不需要我干？”
岚相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没有理由害天鹿城……！”他挣扎着说，“你不是……”
曾经笑着说喜欢这座城市，因为这里是老婆所在的地方——
“！！！”
岚相猛地清醒过来。
江似所说的“老婆”，已经不是王妃了！
“哦？”
江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或许岚相没有注意到，不归域的最后一任城主，同样是她的朋友，她的顾客，曾经信任她的人——
所以害一个地方的理由？不需要啊，只要别人有就可以了。想要攻占天鹿城的妖魔可不少，只要有利可图，商人就有出手的理由。不归域不就是这么覆灭的吗？
公平、正义……只是促成悲剧发生的说辞罢了。即使它们存在，那也不是她的公平，她的正义……
而且，其他地方就罢了，唯独天鹿城，她的确抱有“仇恨”的情感，她的确拥有“复仇”的动机……
作为江似个人，她确实有害天鹿城的理由。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岚相。”江似柔声道，“关于我阿姐和……一个毜族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