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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炉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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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姐的大力撮合下,没过了多久,方漱荷和李庆力的婚期就定下来了。
她的戏已经基本杀青,便做起了待字闺中的少奶奶。闲来无事,便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把自己交给了李少爷,那个文弱的、说话也轻声细气的作家,而是交给了精明能干的兰姐。听说他的剧本常叫他母亲拿去高价卖出去,他暗地中反对兰姐像卖肉一样卖他的作品,却总是被兰姐一脸不耐烦地打发过去。
“这麽说来,他倒是有些个像张冉。”她曾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这样对着那位赵小姐说,自从上次之后,她们两个就成了深交的好友,赵小姐目前在一家公司做打字员。一方面漱荷感谢她对她的提醒,还有,她觉得她们二人性格爱好相似,“不过李庆力幸运,有个好母亲。懦……文弱一点也是应该。”
赵小姐沉默着,没回应她的话。方漱荷并不想这麽早就和以后要日日相对的人站在对立面上。也就不再说什麽。
而后几天漱荷有意让自己忙起来,四处采购自己结婚的嫁妆。之后有一日,她正有些吃力地提着一大袋的衣服路过自己公寓旁的那条小河,却在无意间撞见了一对“野鸳鸯”。他们隐在暗处,茂密的树丛里发出簌簌的声响。
“阿媚……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办法。我的母亲一定要让我娶方小姐,那些鲜花礼物都是她安排的……”
“我知道……我知道……”
那些隐隐的舒缓的抽噎在她耳里听来竟然如此刺耳。阿媚,她的记忆力不差,赵小姐的全名是赵媚。漱荷在那一瞬间只是觉得可笑,她和那位李庆力李少爷之间的婚姻本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毫无爱情可言,且交易的双方是她和他的母亲。但他的心之所系却是赵媚!那个靠她接济,靠她托关系才找到工作,完全不懂得处世之道,只知道眼前挥霍的傻妞。这样一个女人,想来兰姐也不会容许她进李家的门。
漱荷觉得自己受到了结结实实的侮辱。
她提着袋子不声不响地放轻步子离去了,回家的路上她一路盘算着怎麽处理这件事。隐忍显然不是她的性格,她亦不会像没教养的街坊女子跑去闹拆散人家有情人,她只关心自己怎麽才能赚进最大的利益。
过了几日,方漱荷穿得妥帖整齐地上门拜访兰姐。兰姐自然很热情地招呼她,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坐下来,从挎包拿出一叠她特意请私家侦探拍的照片,扔到兰姐面前。
“这……”兰姐瞬间就变了脸色,不知道该说什麽,眼里有尴尬愤怒的火光。
漱荷却立刻抹起眼泪哀哀道:“兰姐……你也看见了。我虽出身贫苦,但、但也不是这麽叫人轻贱的呀!我母亲说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我就算是不嫁,也绝不能找个心有别人的男人!所以,这次我来是退婚的……”
“哎小荷你别这麽说,别哭啊……这孩子!看他回来我怎麽教训他!”
“兰姐,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并非是李先生的错。但这婚,我看还是作罢吧……请兰姐多担待着,报纸还未登出,一切还还得及。”她抹净了眼泪,一动不动地看着兰姐。兰姐暗自盘算着:这照片相比底片还在方漱荷的手上,假如自己不允她,说不准她一气之下便把这些照片公之与众,那李家的面子可算全倒了。
“唉,既然你这麽坚持,我也……也算你和我们家没这个缘分吧。”说着兰姐便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漱荷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的确打算若过不了兰姐这关,就把照片登出去,和他们一拍两散。连忙安慰她道:“哪里?是我没有福分,我还要好好地谢谢您,兰姐。以后若有什麽好的片子,还要请您帮我多多瞧着,虽说不能高攀您家的门,却还是能为您多赚几桶金子的。”
经过这一件事,叫漱荷是彻底看淡了感情婚嫁这几回事。一心一意往自己的事业上拓宽发展,几乎日进斗金。在这一帆风顺的情况下,却突然出了一件叫她如何也不能立刻接受的事。
——母亲死了。
她赶到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的乐宁巷,心下有着微微的惘然,却丝毫没有悲伤,也没有原来那样深刻的怨恨。助理已经帮她推掉了三天的日程和拍摄工作,帮她订好了往返的票子,甚至还好好地安慰了她一番。若那个年轻的小姑娘有时间好好抬头凝视一下她的脸,就会发现她始终都没有流泪,也没有痛苦的神色。
漱荷留在乐宁巷打理着母亲的后事,多少便也听说了母亲的死因。本来麽,她就是不会相信凭着她母亲的性子,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到头来,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她将这段时间漱荷给她寄来的钱,全都花在了一个平庸的饭馆厨师身上。到了后来,那男的却是骗着她的钱,背地里跟他同乡的一个表妹享乐着,甚至还霸占了她的房子。漱荷母亲死前的那段时间,据说过的十分潦倒贫穷。
弄清了这种种,方漱荷先去了母亲的坟头烧了几打厚厚的纸钱。有人说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安静地坐在那里,低低含糊地念着:“你说你为什麽不好,偏偏为了一个满身贱骨的臭男人。不光赔了钱,还赔了一条命。你不是同我讲,这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可完全信的麽?怎麽会……”后来,再没人在乐宁巷这块地方见过她。她只是派了个私人律师来,一场官司把那个男人和她的表妹整得一无所有,最后那两人似乎是一起投江了罢……
方漱荷抽着鸦片,眯着眼吐着烟圈,神思恍惚。末了她像是不再多想地摇了摇头,对着她旁边的年轻男子风情万种地笑了一笑,极尽妖娆。那是她现任的发型师,同时也是男伴,但更多人说他是她的面首。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除了拍戏,就是往歌舞场边一坐,喝酒抽鸦片,和不同的年轻男子旖旎地调笑。一时间,她凭着狼藉的名声和妖媚的脸频频出现在报纸上,人人都知道她的放浪形骸。
“阿森,你爱我麽?”她醉眼迷蒙,有些含糊不清地酌起一杯酒,笑着伸手去抓眼前看不清的幻影。
“当然。”那个造型怪异的男人扭身坐在她旁边,嬉皮笑脸地说道。漱荷其实有些弄不明白他为什麽要把自己扮成那个怪样子,不过麽,不是有句话说,搞艺术的人总喜欢把自己扮成艺术品。而她只要做那个欣赏者就好。
“哈…哈……”她一时酒喝的太急,有些被呛到。却蓦然边咳嗽边放声大笑,眼神陡然之间冷了下去,“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半点真心!说的话全部都是用来哄我们这些女人的!一朝得势,便会踩着我继续哄别人!你当我这麽傻吗?你当我不知道吗?”
阿森被她这麽厉声地叫喊惊了一下,酒也醒了些,有些奇怪地问:“怎麽了……你这是怎麽了?”是,他的确是从她身上捞了不少钱,难道她今日是要与他撕破脸吗?
“怎麽了?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所以……你滚吧,给我滚吧!”漱荷跌跌撞撞地扶着桌子的一角站起身来,摇晃着走出歌舞厅,一边走一边笑,状似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