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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炼狱 ...

  •   这两天中,已经陆续有帐篷中的人开始腹泻不止,肌肉痉挛。有一个症状进展快的,肌肉突然不明撕裂,他的呻吟声像是夜里的鬼魅索魂,百尺外的凌风好像都听到了,也传到了士兵们耳中。
      面对未知,士兵们开始出现了惊慌和议论。但一律被芮练遏制,立下军令状,再有任何私语,便领杖50。
      忽冷忽热,这是症状的开始。不幸的是,成意也开始有了症状。但是当芮练派人去带离周书榥时,他却淡淡的说:“罢了,当我欠他的。还一命给他吧。你们如果硬要带我我,我就带他一起离开这里!”继而带好面罩,继续低头照顾缩成一团的成意。成意眼中并没有笑,狠狠瞪了周书榥一眼,默默抱住被子,将自己裹紧,与周书榥隔开距离,不看他。
      芮练冷冷地听完士兵通报,将被子狠狠摔在地上,却也没有再下令带离周大哥。
      司马大夫全身防护,毅然决然的上前检查、问症,从开始到重症等人,一一细看一遍,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又一队士兵到了大本营,被芮练安排一队队推着火油,前往几个村落。这些士兵们,不是都尉府由芮练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们被派去将从村里惊慌逃脱的人就地安寨;开始还顺利,但不到半天时间,人越来越多,士兵们便将他们重新逼回村中,甚至关上了城镇的城门,在外面落了锁。门里哀嚎和求救放行的声音,久久不绝,直到慢慢消散。整个大本营气氛都异常到了极点,没有人见过如此安静的军营,士兵们也都不再交谈,像是人人都在为生命祈祷一样。
      所有人,都在等锣鼓声。
      很多普通士兵,虽不知道具体面对的什么,却也大概猜到一些,对芮练都颇有微词,甚至有人开声嘟囔,但立刻就被芮练军仗伺候,直到打到血肉模糊才停止。
      两日转眼就到了,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山去,将人间最后的一丝暖意都抽离。山鸟林虫好像都知道明天会是一场人间浩劫,而隐去自己存在的声音,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仿佛在预演着地狱会是如何诡谲一般。
      “陆凌风,司马大夫非要进城去,但还没有传回音讯吧?两天时间的确短了些,但是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便不会再有人逃蹿出来了,恒水村及周围村落,总两千三百余户,这便是全部损失了。”
      “你知道,你做这个决定,士兵会怎么想你?百姓会怎么想你吗?”
      “不然,你以为父王为什么让我来做这个差事呢?”芮练如清风般淡淡地说出来,却像是一记惊雷。
      “你是说主君为了削你军中威信,不惜......”
      “他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他毕竟是你父王,刚刚你们亲子相认,相信他不是有意为之,你不要钻牛角尖。”
      “你当我亲娘淳妃如何死的?不就是因为父王宠爱符妍芝,她便可以后宫横行!因她刚小产,心情不好,便可杀了皇子,也可肆意对妃子下手。即使这样,父王竟还不忍废她!我不怕告诉你,我一直是主君的人,每次借故去北都城,都会私下会见主君。而每次,都是那符妍芝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接我进去,我竟觉得她如母亲般亲切。想想自己一直认仇为母,我就觉得可笑!”
      “什么?”
      “哦,你是惊讶我是主君的人,还是惊讶母妃怎么死的,芮墨没和你说清楚?可能他也不相信吧。但我信。”
      “但是,你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不就坐实了残暴不仁、嗜血如命之说了?之后骂名,你如何承受?5个村子的人命,你如何承受?”
      “他当年的一时随心而至,付出大臻四分五裂的后果。这两个月,他有一件事说对了,就是做主君,不可随心所至。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像他一样,封城,尽烧,三姐也怪不得我,怪只怪她自己因为儿女私情,跑到这个被诅咒地地方!”
      “对,还有蓉飞姑娘。她待你至亲至善,她是无辜的,也没有参与乌峰对你的......你忍心她死在异国他乡吗?”
      “呵呵,这个问题,好巧不巧,我刚问了周书榥。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竟然说,看来成意的症状并非此次的怪疫,而是家人离去加上奔波劳碌的刺激,才会发烧了。不过,就算真的成意得了此疫,他也会陪着他。最后客死他乡,只要身边还有可以牵挂之人,便一生不算太失败......你们都对,你们都有眼中景、心中事、梦中人,即便死在异乡,连蓉飞都有谢胖子陪着。可我呢?如果我死了,谁会牵挂我,我能牵挂谁?”
      “你这是借题发挥。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如意,便迁怒于他人,便要毁了他人!”
      芮练猛地回头,表情狰狞地盯着凌风,但转而又笑了,笑得很邪魅:“你说对了,我本就不需要和谁比可怜,因为,我是世子啊~”
      芮练走近一步,从腰间摸出一份卷轴和一个药瓶。他脸上的笑收了回去,眼中的满满是苍凉之意。芮练边说,边将药瓶中的粉倒出来到杯子中,缓缓搅动着那杯茶:“让我放了一城的人,好啊。别说我不听你的,像你那墨哥哥一样只把你当孩子。我这人,为人考虑的很,现在我就给你来选择:选和我共度良宵或者你喝下这上瘾的药,我就给他们机会。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再喝一次,一旦再次上瘾,这一辈子再戒,就难了。你觉得,芮墨看着你形容枯槁,是否还会喜欢你,是否愿意与你一生?”
      “乌......芮练!在都尉府时,正是正义十足的你,帮了当时的我?我虽然没有承认,但早已当你是朋友,所以才愿意一路陪你。虽然一直没有说,但是我其实羡慕你的通透和直爽,那是一直在北都城的人不曾有过的。你并非靠强取豪夺,靠心机手段的掠夺之人。”
      芮练撇了一眼凌风,笑了。他递过一份卷轴,上面是一封密文:“这个你肯定知道,芮墨写的‘与你太子之位,还我自由一生’,他想和你远走高飞,以为扔给我一个顺和殿,我会乖乖接下吗?”
      “我们助你登太子之位,你保我们平安离开,无人叨扰。你不是求仁得仁?”
      “他与我,论从前,是看不顺眼的人;论现在,是夺嫡对手。凭什么,你觉得他的提议,我要欣然应下?我为什么要他痛快?况且,”芮练看向凌风,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圈,低声道:“我不管他的选择,你呢?你要怎么选?”
      “你说真的?”凌风握紧拳头,死死盯着芮练,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玩笑的样子。
      “快点,还有不到3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这就是我的选择。”凌风莞尔一笑,明媚灿烂,将那药酒一饮而尽。
      即刻和之前药酒喝下去苦苦的不同,这药不苦,下肚却立刻腹痛难忍。凌风强忍着没有倒下去,但汗珠一颗颗掉下来。
      芮练冷冷地看着凌风痛苦的样子,没有开心,却更冷了:“看吧,你如果真的信我,那就会知道,如果你不同意,我绝不会强迫于你。所以,你们都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但你知道吗?不是5个村子,是6个。两日前有一批躲过拦截的难民,跑到本来无疫症的村路,今日那个村落又感染了数百人。如果明天不做着恶人,定会有人绕开守卫逃走,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月,北国再无良人;而一旦北国受难,洋国必然来犯,届时又将横尸遍野,大臻一战便死伤数万人,这三四年刚恢复生气,有了通商,忘了仇恨。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了。骂名......我来担......”
      冷风神色痛苦地拉住芮练的衣袖,想要说什么,却被打断:“怎么?现在想要骂我不守信用?还是想要求我?”
      凌风眼中露出怜惜:“不,我信芮墨,所以不会让你背着骂名;但我也想要信你,所以才不愿给你一个假的希望,即使我知道:你的药并非上次的致人上瘾的毒药~”
      这下轮到芮练吃惊了:“你信芮墨,不给我背骂名?你知道药是假的,为什么?你是如何......”
      正在此时,锣鼓声响起,这是司马大夫有了治病之法的号角。
      号角很远,所以不够嘹亮,但却如同光昼,划破深夜地黑暗。刚才还静如鬼城地大本营,突然传出了一阵阵欢呼声。大家纷纷撩开帐篷,走了出来,看着东方号角地方向。
      芮练刚才决绝地脸上闪过惊喜,但转瞬又不见。他走了出去,对众人发号:“去恒水村看看。”

      慢慢开城,芮练竟见原本乱作一团、互相厮杀的人群安安静静等待司马看症。而司马大夫此时竟然只是给他们一碗碗地水喝而已。
      “草民让人将水烧熟,再凉却后,水里加了点盐巴,仅此而已。但足以一天内控制脱水及之后病状恶化,十之八九可治。”司马大夫将面罩一拉,对芮练道。
      听起来儿戏一般,这些人中,已经没有了之前惊恐绝望地神情,虚弱但眼中有光和希望。
      “谢司马大夫,谢世子赠药!”此起彼伏地赞叹声中,芮练才感觉到阵阵后怕,九死一生后地虚脱感一下袭来。但很多人看着他,指望他,他不能倒下。
      芮练缓缓走在村民中,看着大劫后狼狈地恒水村。一条条敞亮地街道和气派地楼宇,仍然昭示着它曾经地辉煌,而不到一个月而已,士兵们正在搬抬地一具具尸体却不断提醒着,它见证了如何黑暗和绝望的夜晚。
      “乌蓉飞?你没事?”
      蓉飞一脸惊恐刚刚恢复点样子,看到来人,一下扑过来抱住芮练。
      “太好了,谢大哥没事,不然......”
      原来,这个惊慌是因为谢大哥,看来他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没事,我们都来了,你也赶快去休息。司马大夫去找你,专门给你看看,以防万一。”
      “虽然,我没有理由再让你叫我姐姐了,但是很感谢你为我和萱月保留了将军府。其实,我很开心这次是你来,真的很开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真的!”
      “还好没到那一步......而且,你还是那么聪明,也谢谢你不怪我。不亏是,我的......三姐。”
      “记住:将军府,无论我们,还是阮颜,谢哥,叶叔,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正在芮练正在复杂的感情中,却纳闷蓉飞为何刚才还豁达的劝解自己,此时却抛下自己就跑了时,看到凌风走了过来。看来三姐很需要时间来忘记过去。自己呢?
      走过来的凌风,虽然嘴唇还有发白,但一看竟是已经无恙。
      “你不该来这里!疫症究其起因未定,这里还是有感染风险。”
      “你是世子,都不怕。我是你的军师,怎么能不来?”
      “你......”芮练气也气不起来。
      “我才应该说你小气才对,竟然给我泻药吃......”
      “你怎么知道的?说吧?”
      “我说了,我是你的朋友,也是感谢你曾经拉过一把的人。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即使你曾是主君一派的,但是现在你的身份,是芮墨的弟弟,是北国的三世子,是凌风的好朋友,我是不是该信你?”
      芮练仰天一笑,却差点鼻子一酸哭出来,于是赶快又问到:“这疫病怎么治好的?”
      “如何治好,我的确不知。但是我知道,墨云在我们走后,一直关心这里情况,他想要助力我们,所以秘密也在派八方之能人志士商讨疫症。结果竟然真的遇到了一个知道如何解疫症之人,昨天,司马大夫便是和他一起入的恒水村,为的就是一试此法。”
      “看来,在驭人上,我永远比不上哥哥;在读心上,我永远比不过你。你们果真是天造地设。但是,你不觉得委屈吗?如此抱负和智慧,只因你们两人要一起,便要脱离这权力中心,便要放弃一切名誉地位?”
      “看来,在诛心上,我也比不过你。”凌风淡淡一笑:“本来,我们想要的东西就不多,能抓住一个,还是最重要的那个,便够了......”
      芮练不由得停住脚,看着凌风的身影在朝阳下拉起的长长影子,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加入主君的阵营。当年大战前与芮墨他们的相识,他知道了强大是什么样子,看到凌风就是这般仰慕的看待芮墨的,所以他便立志要变强。
      所以,当时送芮墨去南国,就是为了分开芮墨和凌风;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是秘闻的主人翁;甚至,为了让芮墨和凌风当时开埠无法立功,自己还亲自将那有上瘾的药不经意间给了凌风。如果凌风真的戒不掉,自己已经打算好会让凌风一直在都尉营,亲自照顾他。
      芮墨和凌风是否知道自己曾经在这里面做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去问的勇气。自己欠了芮墨又一次,看来能做的,除了成全,别无他法。

      临行在即,凌风去到刚回到村长府邸的周书榥。
      “果然恒水村人才辈出,富甲一方。这村长府邸,我都以为是学士府了。”
      “陆大人慎言,若不是知情,还以为你暗示我们目无主上,占地为王了。”
      “好。其实周大哥,我也叫你周大哥吧。我还要多谢你提醒那泻药之恩。”
      “小事,举手之劳。只是我相信,他,本质不坏。”
      “其实,周大哥不必对朝堂如此灰心失望,以你的才华和睿智,加上三世子如此依赖你,相信你仍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不亚于令尊。”
      “但如此,我就要离开村子,离开一些人。而我不愿。这种事,我以为陆大人会懂。”周书榥莞尔一笑。
      “周大哥如此才智,我便不再多说。不过你当日说的事情,是否真一切属实?”
      “家父为史官,当时一切都不曾逃脱他的笔尖。而种种不可记,也被他当故事讲给还是孩子的我的弟弟听,不过他不知道我也偷听到而已。后来,我知道救我的乌将军竟然是杀我全家,只为为主君保密的凶手,自认没有本领报仇,便仓皇逃走,落魄行至此地。我当时真的有想过投奔洋国吧?但最后却被可笑的仁义道德局限,如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那关,最终差点自缢于此。还好当时成意误打误撞救了我,也是这个村,慢慢解了我的心结。所以,我一不愿再回去,二不愿再记起。或者得遇你,便告诉你,你若助他,成功解了这个节,我便真的可以忘记了。也可以真的对一个人再无保留......”
      “什么无保留?对谁无保留?”成意新任村长,每日忙碌不停,却一停下来就要找周书榥。
      周书榥眼底一笑,温润如玉:“小气鬼,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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