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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怪症 ...

  •   出行路上,凌风作为文人,芮练作为世子,都不便骑马。于是为了不浪费物力,芮练并未多说什么,很自然安排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去程大概需七八日,他也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示,两人只像是个不熟的人的感觉。
      凌风猜不到是否芮练此时还在消化一家变故之事,便也没有追问。但想到,毕竟自己最狼狈的日子,都是他陪着度过的,才两个月的时间,此刻两人却因为身份,而如此生疏,不仅有些感叹。他便每每找些话题来聊。
      “看前方来报,东边暴动的几个村落,都是在恒水河附近。之前听闻,恒水河被两国都称为圣河,据说当年开战时,有难民逃至此河,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经决议赴死,却不想,河水突然水位下降,让一群人过了河,之后,又立刻天降骤雨,水位恢复,拦住追兵。所以,有神明庇佑之说便传开,每年夏浴节,便会有远近的村子的人,来到河边入水祈福,或者喝圣水除秽。久而久之,这恒水河周边的几个村子,便越来越人口兴旺起来,特别是恒水村,现在人口众多,是东面第一大村镇,据说那村长威风无比,比起朝中的七品官员的地位,都不会差很多;虽说名为恒水村,但现在连城墙都建起来了,俨然和一座城没有不同。”
      “你知道的不少。”
      “自然。我可是正经的御史,你忘了。”
      芮练先是有些吃惊,但随即露出那熟悉的笑容,凌风有些放心下来。
      “这次事情怪得很,暴动前方信息七日来每日变化。我们出发那日的来报,还说有乱民侵扰而致暴动。但今天刚收的报道,便说是有妖魔作乱,危害百姓,百姓才逃出城来的。按照我的经验,一般说有妖魔作乱时,一定是有发生百姓解释不了的怪事,往往可能,会有人死亡......”
      “所以,你这几天都是在想这个?不是,身份变了,看不起我这个朋友了?”
      芮练看向凌风的眼神有一瞬的惊讶,但却被他的笑意很快换上了:“如果你发现突然一日,你自小认识的父亲被另一个人杀了,那人还说他是你真正的父亲,你会如何?”
      凌风一时语塞,这个问题,的确很残忍,哪怕像看惯了生死的将军,怕也都无法释怀。而这一切漩涡中心的人,却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离开生活了许久的故乡和故人,独自默默消化一切。
      “我也许会,哭一场?”
      芮练脸上恢复了些凌风熟悉的鄙视又戏谑的笑容:“那你会借个肩膀给我吗?”
      他眼神中突然的深邃,让凌风一时无语,正当想要说点什么岔开话题时,听到远远传来的吵闹声。
      一行人,一看是大户人家的家丁。但吵闹的其中两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身份尊贵些,绫罗加身;而另一人身形挺拔,一袭素衣,一个简单发髻,却显出一股风骨。
      吵闹声越来越大,那华衣的青年竟然一拳打到了素衣男子脸上。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然敢打晕我!我,我回头找你算账!我现在要回去救爹爹!”
      素衣男子踉跄后退两步,但眼中气势并未减弱半分。他眉头一簇,儒雅的样子,说话声音却中气十足:“这次村里是恶疾,并非邪祟作乱,不是请个道士就可以解决的,你看到的只是府中几具尸体,但我们一路逃出的路上,看到的已是尸山遍野。不信,你问阿昌。”
      华衣青年不可相信的看了一眼旁边一个瘦高条随从,这时才留意到,身后的十几人都蓬头垢面、惊魂未定的样子。那阿昌也显然惊魂未定,只是哭,却一句都答不上来。
      “可是我爹爹......”
      “带你出来,是老爷临终前的意思。但即使不是,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带离那里。”
      “爹~”华衣男子瘫在地上。

      “周大哥?”
      “阿练?真的是你?你这是?”
      “我的事情有些复杂,迟点说。你可是刚从恒水村逃出来?到底怎么了?”
      芮练要走进说话,却被周大哥示意停下:“看来你现在果然随了你爹,成了带兵之人,来支援恒水村的了。如果你还相信我,那为兄要说几句:请给我等共十一人每人一间隔开的帐篷,每间相隔三尺。你们的人不许靠近帐篷,只需提供食物和水在门口,便立刻离开,帐篷中的人自取即可。你的军队,需离我们至少百尺以上,且不要和我等共用任何物品和食物。”
      凌风看着这个像是文人一般的人,当说到芮练养父乌峰时,见芮练却无半点制止之念,已觉神奇;当他命令如今是世子的芮练时,又觉好笑;但更惊讶于芮练对他说的话,没有问半句,便立刻执行。
      待一声令下,帐篷开始搭建。芮练和周大哥两人,则离开人群,到一旁交谈。即使交谈中,周大哥也一直带了面罩,和芮练相隔至少三尺以上距离。
      待每人一间帐篷搭好,一行人按令都进去时,两人也正好谈完。芮练表情严肃,甚至破天荒没有看到迎上来的凌风。而那华衣的青年,则一看到他周哥讲完,将眼泪一抹,死活要跟着进同一间帐篷。劝说无果,两人僵持很久,周大哥一甩袖子,走进帐篷,而那青年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三世子?”
      这是第一次,凌风当着面这样喊,以至于芮练听到时一愣,但立刻意识到时凌风在叫自己。
      “还真不习惯......”
      “怎么了?事态很严峻?”
      “嗯。”
      芮练干脆令全部人扎营,但是去值班营兵处交代了几句,便跟着凌风进到他帐篷中,将令他震惊的消息告知凌风。
      事情果然像他想的一般,不是什么暴民,当然也不是妖怪,当然除非是看不见的“妖怪”,否则做为战场上,看过生死和踏过血池的他来说,他自然也是不相信邪祟或者因果神佛之说的。所以,此次恒水河及周围村落的事情,他认可周大哥的说法,是为“疫”:夏浴节后没多久,陆续有人开始上吐下泻,无法进食,进而人衰弱到眼窝凹陷,皮肤干皱,同时身体不断抽搐,甚至皮肉无端撕裂,短时间内全身像被吸干一般迅速干瘪,最后像干尸般痛苦死亡,尸体泛蓝。这一行人,便是在城中近半数染疫时,强行被周大哥带离逃开恒水村的。
      华衣男子叫成意,是恒水村的村长之子。而周书榥曾是书香世家,父亲曾经在朝为官。遭战后流寇杀害全家,他则被乌峰所救,也是那时认识了乌练。但全家被杀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芮练只知道他伤心不已,只身离开家乡,不想却最后落脚到了恒水村,做了教书先生。
      “那,你现在待做何?”
      “等,等更多消息。”
      “照你所说,陆续会有更多难民逃出来,他们如果真有疫症,四散扩散,只会感染更多人。所幸司马大夫医术高超,随军前来。在大夫没有查清感染原因和救治方法之前,需将他们先封闭起来。”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已经命部队全服武装,将恒水村及周围5个村落的交通要道,今日内全部封锁,已经出走之人,也一律带到这里,这地方未来几天便是看守他们的大本营。”
      “没想到,你已经考虑至此。我这个军师,真是献拙了。”
      “这是,我和周大哥的讨论的想法。”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明珠遗落在这村镇里,真是主君之失。”凌风道,但转念又道:“但是,你对这个周书榥没有说你现在的身份?”
      “没有。不过,看来是应该再叙叙旧......”说罢,若有所思的一笑,走出凌风帐篷。
      当年芮墨和凌风跟着乌峰大战,和自己分开后,芮练一度在残忍的战争结束后,失去了目标,直到遇到才华横溢却因战争同样失去家园的周书榥。他当时还没有弱冠,但他的通透、隐忍和给到乌峰战后的休息养生的建议,那是慕强和景仰吗?还是其它什么呢?自己仿佛有了多年前凌风如何看芮墨的心情。而少年时短暂的心思尚未成型的不到半年内,在乌峰要向朝堂力荐周大哥入仕,子承父业时,周大哥却不辞而别。芮练四处打探了许久,也未有音讯,没想到周大哥竟到了离6年前大臻内战罪魁祸首的齐王所立的洋国那么近的东边村落。
      想着想着,芮练便走到了周书榥帐篷前。想起周大哥所说,便停在帐前,从善如流地按照周大哥所说,用衣服将露出的面、口都包了个严实,正巧听到帐篷内的类似吵架的声音传出来。
      “不要碰我,我们两人不知是否有感染疫病,所以......”
      “我不管,我就要碰。爹唯一做的对的事就是让你照顾我,你不要忘记!我若染了,便带你下地狱;你若得了,我便陪你一道去黄泉。”随着那个成意的声音刚落,芮练便听到帐篷内东西倒地的声音。
      难道成意又要对不会武功的周大哥动手?芮练一怒之下直接冲了进去,却看到成意正扑在周书榥身上,亲吻周大哥,而周大哥并没有反抗,反而任他发泄。
      当芮练进入帐篷时,一时三人皆惊讶。
      芮练和周书榥愣在当场,尴尬成冰般扩散,反倒是成意无所谓的立起身,转而将周书榥拉起身。他假意咳嗦了一下,语气镇定地问道:“先生说你是练都尉,今日是来帮助恒水村的,我自应感谢于你。但,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下。”
      “......我,想起有事忘记问周大哥了,所以......”芮练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心虚的必要,眼珠一转间带上了寒意,他瞪着成意:“周大哥,这小子可是在欺负你?如果是,我现在就可以令人将他杀了!”
      “你敢!我爹好歹是村长,以后恒水村的村长就是我。你敢碰我,家丁就......”
      “成意,不可无礼。乌练,他没有欺负我,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周书榥恢复了神态,耐心说道。
      “什么叫他想的那样?”成意突然转向周书榥,盯着他的眼睛;“我倒想问你,你想的是怎样?你认为我想怎样?”
      “哎,”周书榥叹了口气,正色道:“成意,乌都尉定是有需要了解疫症的问题要问才会过来。现在数千条人命当前,拖多一刻他们便可能一命陨落。他们其中不乏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朋好友,你确定要讨论这些?为师是这样教你的?”
      成意咬着嘴唇,虽不服气却不再说话,走到一旁。
      反而一番话,却提醒了芮练时间的重要,他也不好再说自己的事情。于是只能又让周书榥将前因后果重新说了一遍,补充了一些细节并一一记录后,便匆匆离开帐篷。
      他走的飞快,无数疫症的解决想法在叫嚣,芮练感觉已经头痛欲裂、胸闷不已,但却仍然不能将刚才的场景从他脑中挤出。他想要赶快见到凌风,好像凌风是他最后的可以呼吸的地方。快到时,却不想被周书榥喊住,周书榥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当年战后,我们同样面对疫症,用了救人之法。但是今日,你我都清楚不同,都尉是否会弃车保卒?”
      “得法,我会保;但若不得,我没有选择。”芮练冷冰冰地口吻,仿佛换了一个人。“但是,我会保你平安。”
      “其他人呢?你三姐呢?”
      “你是想问成意吧?到时,就看他造化如何了。来人,将周先生带回帐篷,没有我命令,之后难民一律不准离开自己的帐篷。”
      “乌练,请你无论如何,保下成意,拜托你。”周书榥拉住芮练地手臂说。
      一旁士兵看到这人不单大呼三世子名讳,还上手拦人,便大呼道:“大胆,竟然敢对三世子无礼。”
      周书榥吃惊地看向芮练,练被士兵带走时,眼神都充满疑虑。一瞬间,那眼神让芮练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凌风看着他地身影远去,转身进入凌风帐篷,却看到立在那里的凌风盯着自己。
      “你听到了?”芮练轻声问道。
      “蓉飞姑娘夏浴节后,还没有离开?”
      “看来是了。傻子,为了情伤,误了性命。”
      凌风咽了口口水,道:“没有选择,你要如何做?”
      “当年大战后,邻村开始大批感染疫症,军营前去帮忙,士兵却也被感染。正是周大哥说,宁可牺牲一村百余人,却可保下千余人甚至万人的性命,士兵们才能不被消耗。乌峰将军正在两难地最后一刻,正巧被大夫找到病因,才免去灭村的宿命。当然,当时症状与此不同,但却比这次的,轻许多,发病也慢许多。”
      “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凌风,你没有真正去过战场,亲手杀过人,所以你没有看过森森白骨和遍野尸山。你知道吗?那些在朝堂上作威作福的文官们,是踏着鲜血铺的路前行,但是他们却仍不知足。勾心斗角、贪污受贿、不务正业!我看了太多,我知道只有让自己更有权力,才能让朝堂听到我的声音。你们为什么都不理解我?”
      “我知道,弃车保卒、不可因小失大,但是我们现在说的是人命,不是一条,是至少上万条。而且,刚才周先生所说,你姐姐也仍在恒水村,你不想救她们吗?”
      “当年,我就是一念心慈,让我的亲信去隔壁村帮忙照看病人,整整三十多亲兵,因我染疾而亡。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当时,我便下定决心,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再妇人之仁。”
      “我会和司马大夫找到病的起因的,你给我多两天的时间!”
      “快点吧,如果你能找到的话......”芮练说话的神情突然像极了主君,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却又冷冷清清,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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