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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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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初宁觉得自己至今为止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当年没有听父皇的话早早去娶那个念晴公主。
他是不会说他本来也挺感兴趣的,只不过是因为他深知娶了个公主做太子妃后就得规规矩矩没法玩了所以能拖一年是一年,而且,让一个势均力敌的国家的公主还是最盛宠的公主做皇后,那就肯定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最初的兴趣,是源于他父皇。
说起来风朝和颜朝结交的原因也很草率——他父皇微服私访时和护卫偶然走失迷了路跑到风颜边境,获同样微服私访出来游玩的普兴帝和晴妃——呃好吧,倾王——指引找到大路,三人边走边聊,父皇极其欣赏这对夫妻,愿互为亲家,不过据父皇回忆,倾王不知怎么就扯开话题,直到找到他的护卫后才互通身份。父皇对普兴帝和倾王一直赞赏有加,他也就对两人的女儿有点好奇。
但仅仅是有点,皇宫中养出来的女子,大概也就争宠心计登峰造极而已。
年少时第一次去帝颜出使时风初宁小露锋芒,他曾在帝颜皇宫大道前朗然大笑,当时笑得恣意,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背后有人在注视他,后来他推测那是三皇子颜未约。
那次,他只远远地见过念晴公主一面,看上去和各国的公主没什么不同,可他莫名觉得有些激动,激动什么?自然不是看到美人激动的,而是有种不可言说的热血沸腾感,不过他觉得自己一定感觉错了,他怎么可能看着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姑娘被激起早已灭干净的热血?
实际上,风初宁为他的这点轻视付出了于他来说最不可能成为代价的代价——骄傲。
风初宁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年发现凭页书馆是因为听说那里的书质量特别好闲得无聊去看看才觉出端倪的。这实在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当然后来他又一次改口成“上天给的缘分”了。
那时候安芬刚刚到风朝,交接出了点问题,好巧不巧他那天去了,被逮个正着。
他知道安芬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那么率性的女子为给自己主子造成麻烦懊恼得只想去死,还好有他刺激她——什么?你说他就是罪魁祸首?对不起,风都风太大了,你刚刚的话已经被吹走。
风初宁第二次出使颜朝是为了躲避烦他的花花草草们并吓唬吓唬安芬的。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所以想看看什么样的主子能教出这么有趣的人,顺便讨问讨问该如何掌控这个小姑娘。
然后……风初宁果断打消了拿她主子逗弄她的念头。
念晴公主这女人……太可怕了啊。
一路上话本子的内容八成是她,他自认为自己在风都都没这影响力。然后他就打听到了她一连串身份——颜朝祥瑞,海莲皇族直系,颜朝史上最盛宠超品公主,开国大族嫡子正妻,那嫡子为了她一开始连功名利禄都不要。
风初宁听到这些时不过不屑笑笑,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要,那只是用来糊弄百姓的,基本上不要的最后都会拿回来。被利用而逆来顺受,念晴公主也不过如此,安芬说不定是普兴帝训练出来保护公主的。他果然还是更感兴趣海莲国能给他带来什么。
后来遇到定新帝,听到他说念晴公主怎么保住他的性命时风初宁也没有很惊讶,小聪明是个后宫女子都有,否则活不下去——而且把保命通道给了这么个人,至少眼光是不太行。
再后来,就是看到安平帝为她准备的夜明珠花,他就又多了分鄙夷,虽然明哲保身没错,可是这样哪里像她那个倾王娘亲了?
不久,风初宁终于见到了八卦男主角左丘谅,聊过一会儿后他觉得此人别的不说演技是一顶一的,怪不得公主会放弃青梅竹马选了他。
对公主彻底改变印象是在夜宴毁花一针和那个赞许而嚣张的眼神,在那一刻,他才惊觉,年少时期那种热血沸腾感诚然是对的,这个公主确实可以让他重新找回指点江山对弈公堂的凌云壮志和兴奋激昂。再看那左丘谅,风初宁开始怀疑安平帝是不是在找虐,当时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配到一起。
订了协议,回到风朝,不久后,听说念晴公主逃出来了,他没有震惊,她逃不出来才奇怪。
没几天,安芬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时他笑着对自己说她说得没错一时兴趣而已,但是他不由自主地天天想她,想起那个智慧狡黠却又忠诚坦率的小姑娘。
海莲不对内陆开放,消息无从得知,风初宁也就彻底失去了安芬的消息。
然而这种记挂,到他有了第一个妃子,到他纳太子妃,到他登基,到他后宫三千都未曾断绝,他只要见到女人就想起她,见到书馆就想起她,见到那条路就想起她……
再次知道念晴公主的消息就是悲剧了,这时风初宁才隐隐约约终于明白她那样的人又不报仇也无心高位不求爱之所爱为什么会一直如此隐忍蛰伏。
他从帝颜礼丰茶馆派来的人那里知道了左丘谅的事时正刚刚下朝,眼前深宫许许,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烦。他这种性格的人,明明和安芬很像,却要被禁锢在皇宫中,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安平帝、左丘谅、念晴公主、安芬无不有自己明确的目标一生为之奋斗努力哪怕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即使如此,他们的人生也是有意义的,至少临死之前能够有所回忆。而他,有个足以在乱世搅动风云的脑子,生在了太平天下,一辈子无波无澜,实在无聊至极。
百无聊赖的风初宁带着信物协议联系颜未约,偶然得知念晴公主和左丘谅的孩子在海莲而左丘谅一次没有见过,又得知了事情始末,他竟然开始难受。他收回说他们的人生有意义的话,如果有意义的代价是这样,那他宁愿碌碌无为。
如果他没猜错,从近期左丘谅表现来看,他很有向安平帝揭开一切然后随公主而去的意思,难道真要他一生见不得自己女儿一面?
风初宁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给予这一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
结果不出他所料,风初宁接到消息后沉默良久,那一夜御书房的灯亮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
两年后,风朝凌宁帝崩,享年四十二岁,无子嗣,其弟接位。
凌宁帝在位时间虽短但功绩卓然,为风朝百姓所深深爱戴,引为传奇。
风初宁死了吗?怎么可能!他看过了太多悲剧别离,厌倦了束缚虚伪,终于决定放下一切去寻找他心之所向——那个他永远忘不了的小姑娘。他不信公主会把安芬带到海莲一去不回,所以只要在内陆找就可以,那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再也不要错过放手,他要把握住自己应有的幸福安乐。
“你终于肯出来了。”
风初宁在风颜边境一个不知名山路的岔路口突然停住,默了默,才轻笑道。
“是的。”他身后树后转出来一个人,淡淡道。
“你到底还是在意我的,否则怎么会出现在风颜边境?”风初宁还是不回头,可是带笑的声音却掩藏不住。
“有些东西总是这么奇怪。”那人语气无奈而感慨。
“我曾经狂妄无知,而如今终于明白,你可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风初宁难得有了些不确定,他知道她的自尊,所以不确定她是否愿意接受,这样一个经受过红粉胭脂,肮脏皇家的他。
“我愿意。”
风初宁听到这句话霍然回首,眼底似有烟火盛放,他张臂抱住向他奔来的,他的“小姑娘”——
安芬。
“怎么突然就想通了?”风初宁惊喜得失去说话的能力,半晌才蹭了蹭安芬的肩膀轻问。
“你把当年那个条件给了驸马。”安芬闭着眼睛回答。
“听上去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风初宁笑笑。
“所以为什么?”
“我第一次见左丘谅是谷光三十七年那次出使,安平帝把他当挡箭牌推给我解释,当时我问他也认为公主找不回来了吗?他说,‘臣这一生都不会这样认为。’”
安芬一震,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她却觉得心酸到不可自抑。风初宁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淡淡道,“你也觉得震动?我当时也是,不知怎么就开始同情他。之后我又看见他眼神飘来飘去,那目光想躲又贪恋,后来我才发现他看的是念晴公主,说实在的,虽我为你抛弃皇位却也觉得他这份情,我赶不上。”
“公主值得。”安芬吸了次鼻子。
“你也值得,只不过是我做得不好。”风初宁笑,又蹭了蹭她,“所以我决定好好补偿你。”
“得了吧,四十多的人了搞什么情话?”安芬推开他。
“这又怎么了?”风初宁露出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惊慌”表情。
“我想起来了,我嫁人了。”
安芬等着风初宁暴起,结果他只是玩味地看着她,目光……像极了她与他初见时他戳穿她计划时的目光。
“你丈夫天/阉?”
“啊啊啊?”安芬一愣。
“我都闻过了,和以前一样。”风初宁不怀好意地笑笑,等着她脸红恼羞成怒。
不想安芬也没有什么反应,眼神思索,淡淡道:“嗯,可以理解,毕竟闻了这么多年。”
风初宁的脸一下子黑了,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闻了?我不是连子嗣都没留吗?好吧,就闻了一点点——那谁不得逢场作戏啊?我容易吗我?不过风皇帝向来脸皮厚,偏头目光嗔怪,看得安芬一身鸡皮疙瘩:“梅子都熟了啊,好酸,好酸。”
“……”算了,安芬被某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取胜的人搂在怀里郁卒地想,这是当初驸马、三殿下、安平帝都要忌惮几分的坏种,虽说主子好像没忌惮来着……主子不能和一般人比,在下区区主子一个属下自然斗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
十日后。
“风初宁。”
“嗯?”
“你曾说风都的门永远为我敞开,这话不错,霸气,今天我把这话改了改还你,我的门也永远对你敞开。”
风初宁眼神亮亮,却嗤之以鼻地笑道:“什么啊,这能比么?光是家门怎么够?还要你的人,你的心——”
“安姑娘你可回来啦!哎呀,那小子烦死我了啊!”一个大嫂煞风景地冲了出来,直扑安芬。
风初宁依旧笑得开心,安芬却亲眼看见大嫂在平地上突然摔倒,她恼怒地看这个小心眼的人一眼,一边扶起大嫂,问道:“您没事吧?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还不是那个老是追你的阿明?自从知道你不见了天天过来质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去哪了啊?不过啊安姑娘,要我说阿明那汉子也不错,长得好能干活还读书,放在城里也是个抢手货,而且你看他追你追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嫁啊,你这个年纪还不嫁不知道别人都说你什么呢!”
“说她什么?”大嫂滔滔不绝,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登时一震,抬头。然后……然后就语无伦次了,“亲天啊……我们这地方也会来这么好看的人吗?”
“您还没说完呢,别人说她什么?”
安芬抱头准备鼠蹿,风初宁一用敬称八成没好事,完了完了,赶紧逃。风初宁一把抓过想要逃走的某人,一下避开想要抓住他袖子的大嫂的手。
“呃……”
“我们回家吧,回家吧,你回来什么就都好了。”安芬秉承一颗怜悯之心抱住风初宁的胳膊讨好地笑。
“是吗?”
“嗯嗯嗯。”安芬卖力地赔笑。
“好吧,既然娘子都这样说了,那我们单独好好聊聊,就不叨扰这位大嫂了。”风初宁利落地起身,扶也不扶又要摔倒的大嫂,拽着安芬就走。
大嫂还在眩晕状态,下意识大声问道:“你谁啊?”
“她夫君!”风初宁迎风大喝,抄起安芬的膝盖一溜烟就蹿没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哪个是她家的,安芬无奈地揉腿想要从他怀里站起来,风初宁却不许,开口时声音危险:“那个阿明你明明可以让他死心的吧,为什么不?”
“呃……”
“我去杀了他。”
“别,”安芬立刻认怂,这话别人说她可以不信,风初宁不行,这人就是个无风自动都能动起台风海啸的主,“他是三殿下从前的属下,那是我主子哥哥的人,我怎么能乱动?”
“你主子哥哥现在和那个牧让娆好着呢哪有空管他一个属下,他这是教的什么人这么没素养?”
“芬儿,你回来了!”一道风呼啸而来,在院门口高声问道。
风初宁挑眉,安芬无奈点头。
“嗯,知道不能乱闯,还行。”风初宁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绝对与人为善不弄死他了,唉,朕真是越来越心软了。
安芬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声地翻了个大白眼,回复道:“承蒙明兄关心,我无事,还请明兄回去吧。”
“别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她有我担心行了。”风初宁施施然搂着一脸别扭的安芬出来,语气温和,眼神凌厉。
阿明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惊了:“你你你你,风风风风……”
风初宁倒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自己,飞快地把他的话堵住:“你才疯了,话都说不利索还想别的?该干嘛干嘛去,我和我娘子也要该干嘛干嘛了,好走不送不谢再见再也不见。”
阿明再笨也看出点了什么了,半哭半笑地一边退一边对安芬说:“芬儿啊,这样的男人不可靠啊,你要是哪天后悔了被欺负了我还等着你啊——”
“嘭!”风初宁把安芬拉回了屋猛地关上门,风雨不动的风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了,这位哪是个追人的架势?分明是个念经的老和尚劝人出家!
安芬扑哧一笑,心中温暖。
是夜,阿明在屋中提灯写信,白日的悲愤婆婆妈妈尽殆,此刻他目光平静温和,嘴角笑意微微——
“……果为凌宁帝,二人情真意切,主上尽可放心,公主殿下可安息矣。
此为宫总支最后一信,望主上、陛下与小主人康健幸福……聊以此言,倾属下感恩之意。”
“宫总支,宫明,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