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她徒有虚名》止枉MIST

29、倾毁

　　“璃婴，怎么回事？”
　　颜枫珉看到属下抱来的奄奄一息的璃婴，声线忍不住地颤抖。
　　“陛下，璃婴现在无法说话没有任何力气，似乎是爬着从密道过来的。”
　　“无法说话？去龙跃宫的人呢？”
　　“回陛下，还没有回来。”
　　“朕亲自去！”
　　“陛下！龙跃宫的隐卫全部失踪！”
　　“全部失踪！？那其余人没有任何发觉？”颜枫珉突然站起，脸色难看宛若死灰。
　　“陛下，御林军说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陛下，属下也是。”
　　颜枫珉看着竟然同样一无所知的暗卫，心一寸一寸冷下去。
　　“陛下……”伊思看到颜枫珉表情，犹豫了一瞬，“她……不见了。”
　　“朕知道。”颜枫珉反而平静下来，“找到隐卫了吗？”
　　“回陛下，没有，皇宫太大，密道太多，对方非常高明，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朕还是低估他们了……”颜枫珉扶住额头，闭上眼睛。
　　“陛下，要不要先查倾安宫和公主府？”
　　“不必，若是她的选择，她不会去公主府，她知道那里有朕的人，如果不是她选，那她更不会去公主府。”
　　“那用不用封锁城门？”
　　“不，如果是他们，出帝颜不是问题，朕要先知道前因后果，再有目标地行动。”颜枫珉没有睁开眼睛，他始终认为，颜未安依旧不能动，所以定是让王的人救继承人回海莲。
　　五月初十，他说，给她最后一次信任，那时他还为她的配合沾沾自喜，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果然是最后一次，昔日轻飘飘的威胁，一转眼在今日一语成谶。
　　娉儿，你竟真敢逃了出去！
　　“陛下！御书房失窃！定新帝遗物遭窃！”
　　“陛下！他们在月锦宫！还活着！”
　　“叫醒。”颜枫珉看着一个个瘫倒的隐卫，再也掩饰不住戾气，这些都是他千里挑一的绝对精英，怎么会无声无息被人全部骗到月锦宫？还有，他们为什么救了娉儿还要销毁定新帝的东西？御书房和龙跃宫相隔极远，他们是一起的吗？难道他们跟定新帝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左丘谅剿匪时留了几个来救她？难道是左丘谅的计划……无数个猜想在心中翻滚而过，颜枫珉脸上的阴云越来越深。
　　“陛下，叫不醒。”伊思为难地摇头。
　　“去，包围公主府，说宫中有刺客向公主府去了，特此去保护重伤的右相。”
　　“是。”伊思领了命，有些奇怪，不是刚刚才说不必去公主府吗？
　　颜枫珉目光有一丝狰狞，无论如何，既然和定新帝有关，那就是他左丘谅的失职，管有没有他的事，他难脱罪名！

　　袭然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自己衣服弄乱，步伐略有些不稳地打开内室正门，对外面吩咐道：“来人，搬一桶热水来，大人要洗浴。”
　　“是。”此时的左帜装扮成了仆役，有些奇怪地看着袭然，他今晚一直被左丘谅派在公主府外围以防万一可以接应公主，也就没怎么在意内室，刚刚在里面的一直是袭然吗？这……不太像主人风格啊。
　　“右相大人！有刺客！我等奉诏前来保护右相大人！请您开门！”公主府外一霎之间人山人海，为先一人一边撞门一边装模作样地大喊。
　　袭然刚想退回去，听到这雷鸣一般的刀剑嘶喊，又转头一看依旧沉睡的左丘谅，毅然走出内室。
　　睡吧，驸马大人，您已太过劳累，接下来的事请由我来。
　　但她走得实在太急了，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内室中有一处，黑影格外浓重。

　　“姑娘，您一人可以吗？”公主府中央突然出现了百十余人，上到幕僚侍卫下到仆从婢女甚至浇花烧柴的小杂役都在，他们无一恐惧惊惶之色，个个摩拳擦掌，似乎拿起根棍子就可以杀出去。
　　“还没严重到如此，别这样惹人怀疑，我一人足够了。”袭然没有停顿，此时没有惊异于左丘谅的势力，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样的严密警戒，公主殿下不仅来去自如还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什么昏迷不醒日日吐血？什么憔悴虚弱不得动弹？她明明就是武功超凡脱俗演技登峰造极！
　　“右相大人正在休息，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这样吵吵嚷嚷别打扰了百姓。”袭然在公主府门口笑道。
　　“好。”伊思目光一闪，挥挥手示意属下们安静继续看守好公主府，和袭然走到一边。
　　“怎么回事，主上怎么把你派了出来？”袭然急急问。
　　“有紧急事情，”伊思瞟了一眼袭然眼神有些古怪，“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我，你说呢？”袭然装作窘迫的样子，脸红得在黑夜中也看得见。
　　伊思有些尴尬地皱眉，打消了对袭然的怀疑，偏偏头点点皇宫的方向，“长话短说，是这样——”
　　“轰！”
　　宛若所有的天雷聚集在一起，地崩山摧一般，一声巨响炸裂在半空，震得所有人晃了晃。
　　此时，亥时三刻！
　　“轰！”
　　与此同时，一声完全可以被忽略的声音从公主府内室响起，除了匆匆赶来的左帜，没有人听到，左帜顿时呆立在内室门口，表情无法形容。
　　“哧啦！”一片妖艳的火光亮得夜空霎时如白昼，惨白，血红！
　　“啊——”“天呐——”“救命啊——”“天神发怒啦！”皇宫附近的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冲出家门，四处乱撞。
　　“别慌！大火离这里很远！回去！都回去！”士兵们被长官勒令着安抚百姓，将他们赶回家中。
　　袭然和伊思在一片耀眼的火光中看清彼此的脸，脸上是一模一样的震惊。

　　“那里！倾安宫！怎么回事？”牧让娆霍然跳起，若不是颜未约拉着，大抵会把马车顶撞个窟窿。
　　“我猜她也会把那里炸了，倾安宫秘密太多，不能让安平帝知道。”
　　……其实不必如此决绝的，不过未安这么做，定有她的理由。颜未约呼了口气，不再说话。

　　“安宫走水了！”“啊啊啊啊啊救火啊救火啊！”“逃命啊！”宫中比街上更加乱，百姓们只是被这巨大声响吓到，并没有真正看到什么，而宫里的人却是真真切切看到曾经荣极一时百花朝妍的倾安宫轰然倒塌崩毁，废墟在烈火中熊熊燃烧，那种近在咫尺的亡命感，让人恐惧到完全失控。
　　“倾安宫！”火光映得颜枫珉脸色愈发惨白，“先救火！派人安抚百姓！尽可能减小伤亡！”
　　“陛下！火势并不严重，倾安宫外围好像有防火机关和措施，大火只在倾安宫正宫燃烧，但是很难扑灭。”
　　“别救了，”颜枫珉突然道，“让它烧吧。”
　　“陛下！”
　　“它不会伤到别人，她只是为了销毁她自己的一切，该停的时候，它会停的。”
　　颜枫珉这一串她指意不明，他的亲信却听懂了，只好躬身离开。
　　颜枫珉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大火会在什么时候停？在它烧光该烧光的东西的时候。
　　娉儿，果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可笑朕刚刚还在骗自己你是不知不觉中被人带走，你不是其中的参与者！是你啊！你的计划，你的行事风格，你的手段！毫不掩饰！除了你，谁还会这么残忍又留情？除了你，谁会这么决然地毁掉自己的东西却又留着敌人的命？
　　你宁愿玉石俱焚，也连一点属于你的东西，不肯留给我吗？
　　娉儿，你好狠的心！

　　左丘谅此时惊醒。
　　“发生什么了？”他察觉到不对，看着正在他身边的左帜。
　　“安平帝发现，包围公主府，袭然姑娘出去周旋，正在此时倾安宫被炸。”
　　“嗯，她的风格。”左丘谅笑笑。
　　左帜奇怪地看着自家被严严实实裹住的主子，淡淡道：“哦，还有，倾安宫被炸的同时，公主府也有不大的轰鸣声，刚刚属下去看，发现公主府以及附近的密道都已经坍塌，被封死了。”
　　“你没看到公主？”左丘谅笑意不散，并不意外她这么做，她这是怕安平帝发现这些密道对他不利，所以干脆炸了。
　　好歹也算得上关心自己，不是吗？
　　“没有，完全没有，”左帜脸色讪讪，“属下全程只看到袭然姑娘从里屋出来。”
　　左丘谅笑容一僵，“你说什么？袭然一直在里面？”
　　“是的。”左帜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左丘谅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毫无血色，他语气依旧平静，他却莫名觉得这其中已经翻滚起滔天巨浪。
　　左丘谅不敢置信地看他，不可能，袭然怎么可能会让他晕倒而忘记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可能，不会是她！
　　“大人！您，您醒了？”袭然好不容易劝伊思先去安抚百姓，匆匆转回来看左丘谅，左帜立刻消失。
　　“你见到公主了吗？”
　　袭然一停，公主，又是公主，她的一生是不是都要和她有关？心思百转千回，她不过淡淡道：“是的，您屋里那时突然没了声音，奴婢一急冲进来就看到公主，拿着她的埙。”
　　“她可有说什么？”
　　“没……有，她立刻就离开了。”
　　左丘谅突然问不下去了，但挣扎了一番，他还是试探着问：“然后呢？”
　　袭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疼而冷，恰似她的心情，“奴婢，奴婢僭越，当时，奴婢顾及您的伤不敢挣扎，请，请大人降罪！”
　　一个响头磕下去，袭然的心也在这一声中啪的一声碎了，她不敢看他失望的眼神，那会让她心疼得失去理智，会让她痛苦得想要死去。
　　可是不能告诉他，她不能让他因此再去冒险，赔上一切去求那不可能的事，公主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那些自责折磨以及所有后果，请让她来承受！
　　左丘谅麻木地拥着被子，盛夏夜，竟冷得砭骨。他知道，她那时没有走，她全听到了，呵呵，多么讽刺！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的目光呆滞而空茫，毫无意义又很巧地落在身侧，“怎么回事？”袭然霍然抬头，听着他声音里强自压抑的期待，强迫自己僵硬地低下头回答，声音断断续续，“奴，奴婢怕主上的人发现，所以就擅自做了决定。请大人责罚。”
　　“责罚？罢了……你去歇着吧。”左丘谅竟然笑了笑。
　　真是从巅峰坠落深渊，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他看向盛开正好的荼蘼花，浓烈的香气此刻刺鼻锥心。
　　公主，你说你宁愿如此，你说你宁愿像荼蘼花一样戛然而止，渡这飞来横祸晴天霹雳也不愿逐步走向落败，这样可算我与你作陪？
　　那也罢，这结果我……接受。
　　“奴婢告退。” 袭然再也听不下去他心若死灰的声音，踉跄着站起来，逃一般地回到自己的屋里，还没等深吸一口气，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左丘谅站起来，他总觉得自己身周有她的气息，耳畔是她的低语，在哪里？在哪里！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他的目光定格在书桌上，突然一顿，那里，有一支毛笔的位置……不同寻常。
　　左丘谅顺着笔尖的位置缓缓看去，那个方向，不远处，是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府邸，王……忘。
　　公主，这就是，你留给我的话吗？
　　“噗”的一声，左丘谅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皇宫。
　　颜枫珉凝视着渐渐消失的火焰，手指攥紧，既然他们给了他一个定新帝余孽的台阶，他为什么不顺着下？看来让王还是恼恨左丘谅，故意给他制造点麻烦，实在正合他意。不过颜枫珉还是太过自负，没有想明白两者弯弯绕绕的关系，其实这是颜未约他们定下经左丘谅同意的权衡之计，以便左丘谅日后日子好过些。
　　颜枫珉刚反应过来要降左丘谅剿匪不力的罪，就得到属下传报右相病情恶化，直接晕了过去的消息。属下战战兢兢地看着连遭打击的主上脸色铁青，不由得低下头去。
　　颜枫珉怒极反笑，晕了！晕得真是太妙了！
　　他终于自食其果，有气没地方发，又不敢明目张胆去找颜未安，只得以倾安宫被烧为由派出自己的精英大肆追捕“可疑之人”，方向渐渐朝着海莲与颜朝边境前去，似乎完全忘记了定新帝“余孽”是在崇南关起家这一回事。

　　安平二年六月初九，倾安宫毁，御书房失窃，疑为定新帝余孽所为，帝大怒，以雷厉风行之势安抚百姓，追捕凶孽，又下诏于皇庙自省，罢朝十日，敬以告上苍，保我颜朝安宁。

　　第一卷，颜朝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