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她徒有虚名》止枉MIST

28、割舍

　　亥时一刻。
　　“再有一刻多钟我们就可以出城门了。”夜色里一路车队不紧不慢地向城门驶去。牧让娆和颜未约撕下面皮，戴上岳群岳夫人的面具，“也不知未安如何了。”
　　“她没事，你总得让人家小夫妻见见面。”颜未约笑容有些奇怪。
　　“海莲国好男儿多了是，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牧让娆撇嘴不以为然。
　　颜未约不说话，心想这姑娘看热闹的时候倒是积极享乐，颇有“大家风范”，真到了正经的谈情说爱就不开窍了——爱情这事从来不讲什么规律逻辑本应该，不是用人品、地位、相貌等等一切来衡量的，唯心而已。

　　亥时一刻。
　　颜未安鬼魅一般消失在公主府，以比平时快了一倍的速度到了倾安宫，她呼吸着夏夜里如滚滚热浪的热风，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主子。”一个宫女躬身送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液体，苦涩的味道充满了颜未安鼻腔，她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一口喝尽，调整气息。
　　随即，颜未安一震，刚刚药水喝下，一股气流如洪水泛滥一般冲击她的血脉经脉，她觉得自己的武功好像又进了一点。同时，她也想到了什么——
　　璃婴！她不想害死人，所以药物用的只是让璃婴一天一夜不能说话身体无力附加有一刻钟思维混乱易被控制的那种，出于怜悯，她也就点了璃婴穴道而已。
　　然而……她突然反应过来，璃婴精通医术，又坚毅忠诚，能做到颜枫珉第一亲信除了医术自然还有卓越之处，她清醒过来之后会做什么？强行突破束缚！
　　颜未安知道即使如此璃婴也不可能有力气放出信号，但以她的忠诚，她死也会死在颜枫珉身旁。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任何动静，就说明璃婴没走大道，她猜到宫中有他们的内应，她肯定会走隐蔽而难走的小路，三哥他们这个时辰还没有出城，如果璃婴此时赶到……
　　“琪儿。”
　　“属下在。”
　　这是属于她的势力，从前为父皇和颜朝而存在，如今，她终于要用这些势力，颠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皇宫。
　　“亥时三刻，炸了倾安宫。”
　　“您说什么！？”
　　“就这样做，然后立刻离开去风朝找安芬。”
　　“主子这里是倾安宫啊，您真的要——”
　　“琪儿。”颜未安不容分说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外走去，“该转移的都已经转移，其余的也自在你们心中脑中。倾安宫里秘密太多，我又不可能让你们留在这里。”
　　“我们不怕！”
　　“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记得把这封信带给安芬。保护好自己。”
　　“主子！”
　　“事不宜迟，去吧。”
　　“主子！您，您保重！您一定要……”琪儿看着没再回头的颜未安一晃消失的地方，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眼里渐渐泛上泪。
　　主子……您撇下我们自己一个人，又是要做什么可怕的事呢？

　　亥时二刻。
　　颜未安看着睡得极其不稳的左丘谅，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目光是她可能这辈子也再不会有的温柔。
　　睡梦中，他的表情惊喜而不敢置信，长长的眼睫上晶光一现，是泪吗？是他的眼泪吗？还是……她的？颜未安心里突然撕裂一般地钝痛，迅速移开目光，但又马上移了回来。
　　他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唇形美好到令人心惊。她又开始害怕，害怕他今夜过后再也不会这样自然而然地笑，自己今天真是患得患失，矫情得反常。这轮不到自己担心吧，颜未安自嘲一笑。
　　她先前用被子将他牢牢实实裹住，看来他不自觉地挣了挣，被子现在退下了一点露出他一截脖子。颜未安盯住，想替他拉上去的手指一停，有些吃味地腹诽，确实是文官啊，皮肤比她都好。
　　不过这点腹诽立即烟消云散，她的目光没有继续下移，她知道下面怎么了，他的伤……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以前从来觉得红颜祸水不过是男人们的借口，可如今，她就想这么骂自己。无法补偿，只能继续伤害，然后相别天涯，相见无期……相逢成仇——知晓了今天的真相，他会恨她的。
　　颜未安算了算时辰，手按上左丘谅的肩。
　　“唔……”左丘谅直觉地想要抗拒。
　　“别动。”颜未安皱眉，左丘谅警惕性太高，她在这种情况下给他输送真气他都能有所察觉。
　　“公主……”左丘谅声音急切虚弱到让她心疼若死。颜未安目光有些呆滞，竟出了神，她不该这样的，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利用他，她不应该有情感。
　　这只是愧疚吧？
　　“是不是……不可能……在一起？”
　　颜未安身子一晃，她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干涩：
　　“有的人，生来就不值得被爱，也没有资格去爱。”
　　“不……”
　　“睡吧。”

　　颜未安猜得没错，由于颜未安对自己的药很有自信又担心龙跃宫过于严密的看守，所以特意嘱咐颜未约和牧让娆不必再去那里，而就是这一疏忽，让璃婴得以顺利逃走。不过世事兜兜转转轮回因果不断，常常福祸相依且缠乱不清，所以这一疏忽导致颜未安计划突变、许多事被迫放弃的同时也让璃婴有了浅浅疑惑，她只知道自己突然晕了，清醒之后无法说话没有力气穴道被封，之前做了什么却一点都不记得，更别提想起自己是被谁弄晕的了，很明显，来人对她没有恶意，那么这真的是来救公主的吗？那为什么自己没有被灭口？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璃婴毫不犹豫地强行冲破束缚，从密道一点一点爬到御花园——颜枫珉警惕心太重又做贼心虚，所以将龙跃宫与御花园等一些人多的宫殿角落完全隔离开来，到如今反倒害了自己。
　　璃婴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心中只剩下一个目标：爬，爬到陛下那里。
　　“嘭！”她一不留神撞到一个机关，一支短剑直插肩头，她在剧痛之下清醒了一些，陛下的赏花宴要在亥时正才能结束甚至更晚，现在离结束大概有一刻多钟，公主被劫走已经有一个时辰，但出帝颜极其困难，所以他们一定没有走远，甚至可能用疑兵之计暂时不出帝颜。
　　那么他们会去哪里？
　　公主府！
　　璃婴已经顾不得太多，她相信陛下有办法支开群臣，用尽全部力气取出信号弹，陛下摆脱大臣向她这里找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她要先告诉袭然！让她看好右相！
　　“咻！”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皇宫某处跃起，在黑沉的夜空中格外明显，颜枫珉正端着酒杯和大臣共饮，看到这“烟花”手一顿，僵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伊思迅速用眼神示意周围，然后巧妙地一侧身挡住颜枫珉的失态。
　　“嘭嘭嘭嘭嘭！”皇宫四处都出现了烟花，刚有些奇怪的百官释然，纷纷称赞陛下奇思妙想。颜枫珉终于扯出一个笑容，平了平气息，佯装困倦，早早结束了赏花宴，百官看陛下似乎不是非常愉快，以为他还在为举办此宴有愧于先帝，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就都识趣地迅速离开。
　　“哧——”自开国传承至今的御椅的扶手在颜枫珉手中粉碎成末，像是一团泥巴一般在他手心揉捏旋转。
　　“陛下！”
　　“竟然这么快？安平帝早结束了吗？”好不容易出了城的颜未约和牧让娆终于放开缰绳，让马车疾驰而去，牧让娆在颠簸的马车上一脸震惊地看向颜未约。
　　“这本就在我们的计算范围内，现在不可能有什么别的行动，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一个月后安安全全地和未安会合。”
　　“天佑我海莲。”牧让娆闭眼祈祷。

　　“有烟花啊！”“是啊好美！”街上的百姓没睡的睡了被吵醒的都打开窗子望向天空，有的甚至跑出家门，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原来美丽有时真是表象，外人看来是繁华似锦，局中人却要拼上性命，越耀眼的美景需要越残忍高昂的代价换取。

　　“驸马大人！”在角房的袭然突然惊恐地站起，她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烟花，是璃婴特有的信号弹！他们发现了！竟然这么快！袭然也忘了奇怪为什么左丘谅一直很安静，冲进黑暗的内室，张口就要大呼。
　　“嘘。”一个警告的声音响起，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一抹月光透过窗缝渗进屋内，袭然借助月光看见左丘谅床前坐着的人，一下停住脚步，一瞬间目光变换了无数次。
　　最终，她关上门，恭恭敬敬俯身道：“公主殿下。”
　　“你留在这里。”颜未安没有时间说废话，直接站起，袭然敏锐地看到她手里拿了个东西，好像是埙。
　　“您走了，驸马大人怎么办？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不需要应对，他在亥时三刻后两柱香内就会醒，他知道怎么做。”
　　“可是万一……”
　　“姑娘，我们行事没有万一之说。”颜未安竟然淡淡笑了笑，袭然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未安，她现在处在生死关头，一个不慎就会全盘皆输，她现在就站在即将分别的丈夫身边，可能此生此世再不相见，却能这样无所谓地笑出来，她，她还有心吗？
　　“公主殿下，您真的不想留给驸马大人些什么？大人对您用情至深，您就这么走了？”
　　“本就无缘，何必留什么想望？”她准备往外走。
　　“你……”袭然奔向左丘谅，又一次对颜未安的无情大吃一惊，连敬称都忘了，随即她看到这里的情况，霍然抬头看她，“你你你……”
　　颜未安一顿，完全没在意她的不敬，只有些复杂地心想这袭然对左丘谅可算是动了真心，就凭她先去看他而不是纠结于她的无情，有这样的人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吧。
　　“我，我该怎么告诉驸马大人”袭然看到颜未安坦然默认，一阵心寒。
　　“由姑娘决定。”颜未安继续向外走。
　　“你，你怎么如此无情？你知不知道大人为你做了什么？你这样轻贱他是把他当做什么？”袭然声音虽低却压抑不住地怒道。
　　颜未安终于停住，转身看她：“姑娘知道足矣。”
　　袭然一愣，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这个奴婢、妾侍，陛下安排的探子，竟然质问尊贵的公主，而且当着她的面维护她的夫君！公主，公主会怎么想？
　　颜未安看尽袭然惊恐不安的目光，眼神又在她鼻子以下处落了落，心里叹了口气，缓步上前。
　　袭然看着颜未安靠近，以为她发怒了，却又不敢反抗，只能抬起头倔强地盯着她。
　　颜未安目光有几分说不上的悲意，看得本以为自己死定的袭然又是一愣，还未等有什么反应，她就感到颜未安微凉的手指轻轻点在她额头，似乎有什么进入她的体内。然后她听见颜未安平静而微微疲倦的声音：“这点东西在你濒死时能保你一次性命，如若你用到，我希望你重新来过时可以活自己。”
　　“为什么？”袭然在颜未安即将消失在门口时终于回过神来，急急问道。
　　颜未安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是不想回答，不会回答还是没有听见，总之，她走了。
　　袭然舒了一口气，苦水在喉咙中忽上忽下，她不敢点灯，只能站立着，深深看着睡梦中的左丘谅，听到从来自持谨慎即使睡梦中也警惕如常的他口中不断吐出的名字，眨了眨眼睛，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