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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辞去 ...

  •   “四年,我终于又回到这里。”
      “不,你是第一次来帝颜,陈公子。”
      褚辞尘站在陈氏医馆的顶楼看着较四年前更加繁荣的帝颜街道,心中滋味难言。
      “公主府在那里。”因以熏指着一个方向,对褚辞尘说。
      “人们并没有因为某几个人的离开而改变,他们依旧生活如常,他们祈求的不过是平安顺遂,可是所谓被羡慕着的人却要承受那痛苦使命,颠覆着天地高权,费尽心思惶惶度日,真是莫大的讽刺。”褚辞尘看着那个方向,前言不搭后语地感叹。
      “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公主拒绝的前提下还要坚守那个誓言?你明明不喜欢这些的。”因以熏转头看他,目光复杂。
      “公主于我不仅仅是誓言的约束,更多的是多年的情谊,我们像亲兄妹一样,如果是你,你相处十多年的人有难,你会不会帮?”
      “可是你不适合,如果没有公主,你应该……”
      “没有如果,没有应该,”褚辞尘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已经下了决心,不会后悔也绝不更改。”
      “那你想没想过,如果你被发现安平帝会怎么对你?”
      “不过一死,我已比父亲有所进步,也无愧于去见他。至少……至少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褚辞尘转过身来直视入因以熏的眼睛,“以熏,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犹豫有所顾忌的。”
      “我……或许是进了帝颜,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吧。不谈这个,你作为陈寂的名声已经传扬开来,安平帝如果真想救治公主定然会私下来找你,你可准备好?”
      “早已如此。”

      “陈寂?医术如何?”颜枫珉看着伊思皱眉问,“他来帝颜做什么?”
      “回陛下,他是陈氏医馆的当家,在各个分店轮流坐堂,一路从西君城到帝颜分店。民间称他是百年不遇的神医。风评极佳。”
      “背景?”
      “不出山的风岐道人的弟子,但属下找不到风岐道人的信息。”
      “璃婴,去探探此人医术和武功。”
      “是。”
      颜枫珉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冷笑,若是真的名医最好,若不是……
      “陛下,此人医术甚于奴婢。基本没有武功。”
      颜枫珉不出意料地点点头,又问,“医术较之褚辞尘呢?”
      “也更甚。”
      “哦?”颜枫珉坐直,随即想了想,不语。

      十日之后,该试探的也试探完了,颜枫珉扮了个富商,带着他重病的“宠妾”求医。
      褚辞尘这几日照旧坐堂,按日子也好离开了,这天上午正在心焦该找什么理由留在帝颜时,“噔噔”敲门声响起,他没由来心头一跳,立刻抬头——只见日光下进来两人,上了年纪却依旧英俊的中年男子,和他推着的轮椅上面黄肌瘦却依旧看得出好姿色的妙龄少女。褚辞尘手一颤,他知道,那是念晴公主。
      或许是因为十多年的相处,他不仅是她的兄长、朋友,也是她的独家御医,他对她太过了解,哪怕有虚假的面皮掩饰;或许是因为日日夜夜的祈祷以及那深深的执念;或许只是因为她的一切他已铭记刻骨入髓。所以褚辞尘一眼就认出她,这一眼跨越了四年分离,跨越了御花园最后的一次对话,跨越了她和他。
      若不是因以熏悄悄提醒,褚辞尘几乎要失态,他极快地回过神来,和颜枫珉扮的中年男子对了几句话,便直截了当地搭上她的腕脉。
      褚辞尘偷偷抬眼看颜未安,她一直低垂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样子,褚辞尘怕自己忍不住,只好专心把脉,然而不到一瞬,他的手又是一颤,这次颜枫珉紧紧盯着他,因以熏也无法掩饰,颜枫珉一挑眉:“陈公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还有她的胃,她的胃……
      “夫人为什么脖颈以下不能动,在下不才……看不出,不过,夫人的胃部,实在是——在下只能尽量开个方子慢慢调养了。”颜枫珉颇有些狐疑地看看褚辞尘,颜未安从余光瞄着即使带着面具也能感觉到此时沮丧的褚辞尘,心里歉意地笑笑,没办法,她改变了自己的外在脉象,就连褚辞尘也不可能看得出来,看来他表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好了,三哥瞒他瞒得竟然这样深,以医为傲的尘哥哥此时该有多么难受?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既然如此,请您的药童送到巷南这个宅子里的后院吧。” 褚辞尘为了能接近颜未安,早在最初就有个送药上门的规矩。所以颜枫珉熟门熟路地说,递过一张纸。
      “好的。”
      等人都走了,因以熏悄悄问:“公主真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样吗?”
      “是,不过我觉得这既然与海莲有关,海莲又怎么会为难自己的直系皇族呢?说不定公主可以自行控制?因为公主除了胃部和身体虚弱之外看不出什么不对。”
      “你确定吗?”
      “不太确定。”
      “无论如何,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这也是约公子的目的。”
      “嗯。那我去准备。”
      “我去四处看看。”
      “好,一切小心。”

      一刻之后,颜枫珉笑意盎然,明媚中带着诡异的狡黠。
      同时同刻,颜未约脸色铁青,手中瓷杯无声化为粉末,牧让娆一声低喝:“混账!”
      是夜,接到消息的左丘谅躺在颜未安曾经躺过的床的那一边,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世上最经不起颠覆的人心啊——公主,承诺是不是本就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

      第二日傍晚,“药童”因以熏端着药罐快步走向纸条上的位置,刚出门没几步,他拐了个方向。他走得很急,以致额头上都出了微微的汗。
      “以熏!”因以熏差点将药罐掀翻,僵硬地转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从这里走?”
      “这里人少,我怕药洒了。”因以熏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褚辞尘,语气正常。
      “哦,我突然想起这药太苦,她胃不好,不一定喝得下去,我给她准备点辅料。”说罢便要解开盖子。
      “别,这,这灰尘这么多,你冒冒失失地打开罐子……”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褚辞尘白他一眼,在因以熏腾出手来阻止前已经掀开盖子,低头准备加辅料,随即一愣,
      “不对,这药的气味……”
      “嘭!”因以熏一掌劈晕了褚辞尘,也不管他,便要走开,突然一声低喝带着破风声传来:“叛殿下者,死!”
      “嘭!”因以熏猝不及防,也晕了过去。
      同时,在另一条路上,已经有人早早将药罐送到,并向着这里来。
      “因以熏!”褚辞尘从昏迷中醒来瞬间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一下跳了起来,大声吼道。
      “公子稍安勿躁。”一个有力的手掌按下他,“请看。”那人指指前面,褚辞尘看到被五花大绑低着头也晕过去的因以熏,顿时大惊,转头去看按着他的那人,是他去皇陵见到的那个护卫。
      “这……”
      “在下乃岳公子的属下,您来帝颜这一路都在暗中保护您。您或许还不知道,六日前,清北山皇陵一侧突然山体坍塌,约公子和牧姑娘就在其中,牧姑娘侥幸逃出,而约公子……下落不明。”
      陌凉努力抑制着愤怒,面部肌肉却在隐隐抖动。幸亏主子早早出来,他们谁都没想到安平帝竟然猖狂到敢制造这样的事故还放出口风说是主子伤心太过得病而死,甚至借此为清北山附近百姓的安全从此隔绝这一区域。好一个冠冕堂皇忧国忧民的理由!
      好在替身都是海莲国人,有自身秘法,性命无碍。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有所折损,替身也是落得一个失明,一个腿部残疾,更何况这无疑给救出公主又增加了难度,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主子这次打算让褚辞尘彻底长个记性。
      “怎,怎么会这样?!”褚辞尘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惊呼。
      “那就得问问您的好友因以熏了。”陌凉冷笑,一掌拍醒他。
      “辞尘——你一直——”因以熏武功不错,醒来后立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褚辞尘。
      “寻因,你到底做了什么?”褚辞尘截断他的话,眼神惊痛。
      “我……”因以熏无言,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向安平帝告密,说陈寂就是褚公子,所以多疑的安平帝才会将公主带到这里,相信一个不知来路的神医。你还告诉他三殿下的计划和密道,安平帝派人偷袭,偷袭不成便直接炸毁了他们的住所。安平帝怕三殿下出事的消息传到公主那里,而你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和褚公子性命,所以和安平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从褚公子那里偷到了类似致幻药的方子下在公主的药里,然后你打算编个理由带走褚辞尘。以上我说的,对不对?”陌凉在旁边一口气说了一串,语气却一样的波澜不惊。
      “你……都知道了还问做什么。”因以熏苦笑,不否认。
      “为什么,寻因?你当年肯为了一个赌约去在公主府里潜伏三年,你肯为了朋友抛弃自己的家族,现在为什么又要背叛我们去帮助安平帝?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褚辞尘痛心疾首,语气都在颤抖。
      因以熏霍然抬头看向那曾经对他饱含信任而现在变得冰冷而痛切的眼神,突然笑了,然后轻轻吐出一个字:
      “呸!”
      “你!”
      “我!别再他妈的跟老子说你过去怎么样你曾经怎么样,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我现在就是个叛徒!叛徒!你奈我何?啊?”如果不是陌凉的精铁链子,因以熏八成就会跳起来,褚辞尘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一圈,生生退后一步。
      “怕了?呵呵,我就说嘛,你个文弱书生只知道逞强,哪里还有什么胆气?就和我娘一样,生生从正室被人逼成了妾,还怨我,怨我不上进,好啊,她现在知道不念些酸诗不装清高了,知道追求名利了?知道整天哭哭啼啼地问我因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她教的吗?现在就来怪我?你,你们都一样,她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却不知道没有那男人的默许别的小妾怎么可能爬到她头上?还有你,救那个什么公主?她都有男人了!还是两个!说不定正和亲哥哥处得欢呢你凑什么热闹,装什么英雄——”
      “住嘴!谁允许你这么说公主!”陌凉一声大喝。
      “恼羞成怒了?还不止这些,你没看到颜未约都把你当工具让你一个不会武功没有心机的进帝颜?傻子!都是傻子!可我还要救你们这群傻子!”
      褚辞尘脸色煞白,这些,他从来不知道,他试探着问过寻因的过往,可他总不愿说,他从未想过明亮开朗的寻因竟然还压抑着这样的情绪。
      “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当时又要义无反顾,难道你一直都是安平帝的……探子?”褚辞尘喉咙干涩,声音也很冷。
      “是啊,那又如何?”
      陌凉将一块玉佩甩到因以熏面前,“说谎说得连真相都忘了吗?”
      因以熏瞳孔震惊得放大:“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们这里?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在下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样做什么都半途而废的人。”陌凉嗤笑一声,“说你孝顺你不堪逼迫离开寻家,说你重友你背叛了褚公子不知多少次,说你不孝你假借赌局巴结褚公子和衡王、背叛友人多次又是为了你娘,说你不重友你还确实为了他放弃衡王甚至一度打算抛却自己的家族和真实身份,如此摇摆不定,寻公子,你每天早上醒来还能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使命决定吗?”
      “公子,您先——”褚辞尘像是说不下去,但陌凉看懂他的意思,住了口。
      “因……寻因,你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向安平帝通风报信吗?”
      因以熏冷笑:“这还不明显吗?前几天安平帝的人发现了我,用我娘威胁我,我总不能舍亲救疏是不是?哈哈!你们这些伤害我的人还要我保护!”
      “懦夫才会为自己的疯狂找借口。”陌凉冷冷道。
      “我懦夫?”因以熏声音尖利,“没错!我是懦夫,可就是我这个懦夫毁了你们整个局!听说牧让娆没死?现在是不是也如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海莲?褚辞尘,赶紧逃命去吧!人没了,你的公主救不成了,现在走还来得及,安平帝知道药没送到肯定会找我的,那时你就走不了了!”
      “不,药送到了。”陌凉突然笑了,“我们在你出门后便找了人假扮你,又找人引着监视你的人跟着假的因以熏走,然后再暗中指引本来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你的褚公子走了近路截到你。”
      因以熏此时已经麻木,没有太大反应,倒是褚辞尘,狠狠一震——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原来他的每一步都在别人掌控之中,可笑他还想接近公主,他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没有捉摸透!
      “那又如何?你还是不能否认你们让褚辞尘当出头鸟的事实,你们这些没了主心骨的人,还能翻起什么浪来?”因以熏大声嘲讽着。
      “听说寻家一年前有个庶子在外游历时不幸遇难,遗体都没剩下,如此,便让这传言成真吧。”
      “哧——”刚刚还出于癫狂状态的因以熏顿时僵住,他清晰地听见自己身体被贯穿的声音,却已经不知疼痛,他没有去看杀死自己的人是谁,最后一点意识中他竟有着自十岁以后再不曾有过的放松——
      这样也好,这一生太过挣扎,到此刻,想发泄的发泄了,那些不能对人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他终于……解脱了。
      “约公子,牧姑娘。”褚辞尘没有看倒下死去的因以熏,而是苦笑着对杀了因以熏的两人微微躬身。他今日终于明白,谨慎而智慧的人行事,不会有一丝不确定和侥幸,而他在其中,就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委屈陈公子了。”牧让娆道。
      “以后叫我们岳公子,岳夫人吧。”颜未约点头。
      褚辞尘这才将目光转向正被陌凉拖走的尸体,有些失神:“我是不是一直都是个累赘?”
      “只要能回到正轨就不算什么。陈公子请随我来。”颜未约将褚辞尘从暗室里带出来,褚辞尘一看又是一阵苦笑,密道的出口正在他医馆的后室,可笑他竟一直不知道。
      出来之后,颜未约反而不急着带他去做什么了,先笑问:“陈公子日后打算怎么办呢?”
      “离开。公主说得对,我没有能力应付这些阴谋诡计,在这里也是被人利用,不如离开,何况安平帝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嗯,尊重您的意见。事不宜迟,我们立刻为您安排。”颜未约说罢就要走。
      “等一下,你们就不问问公主的情况吗?”
      “陈公子请看。”颜未约笑了,将他带到他坐堂的桌子前,洒了一把沙在他桌前的地上,一些沙子顺着地板流了下去,有一些却留了下来,正好组成一个字——“去”
      “这是,这是公主留下的?”
      “是的,这是海莲皇室独有的武功之一,没想到未安已经练成。”牧让娆心情很不错地道。
      “所以公主她……”
      “已经没事了,海莲有一种秘法可以改变脉象,所以你看不出来。”牧让娆继续说。
      “原来如此,公主也希望我离开,那我这就去准备。”褚辞尘没有表情,说着便向外走。
      颜未约和牧让娆对视一眼,颜未约叹了口气缓缓道:“陈公子,您知道为什么因以熏始终要护住您吗?因为您是唯一一个给予他全部信任的人,我想未安也是希望您一直如此,不被阴谋诡计抹去这份赤诚,才劝您离开,您能明白吗?”
      褚辞尘的背影似乎晃了晃,半响后,他仰头,轻而坚决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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