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破局 ...
-
颜未约和牧让娆顺利到达帝颜，联系到礼丰茶馆，安排了假身份假住址，连皇宫都溜进去几次。
牧让娆对颜未约对皇宫熟悉程度佩服得五体投地，表示住在宫里六十年的太监也不会这么个熟悉法。
颜未约难得没有借机调笑，只淡淡地望着危危宫墙语气略有些麻木道：“当年未安遭人陷害，我当时找她不及，险些酿成大错，幸好她自己机灵才化险为夷。那时我对自己说，我永不要再尝试一次那种在黑夜里茫然失措，焦急得要发疯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未安为此练了千杯不醉，而我摸透了皇宫。这几次来是看看安平帝对人手的改动而已。”
牧让娆默然，随即转了个话题：“你真的不打算让陈寂和因以熏直接参与？”
“我还是不敢。”颜未约闭目，“我相信陈寂，但是因以熏……”
“你们之前不是相识吗？他可有什么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他知道计划？”
“没有不对，他人很好，阿娆，如果是你，你会用因以熏吗？”
“不会，我连陈寂也不会用，但是我会选择在一开始避过他们。”
“陈寂心中有郁结，定以此生护未安，所以我不敢保证他意气用事会做出什么来，不如将事情真真假假告诉他。他武功不行，因以熏就是他性命的保障。我认识中的因以熏是个不会拘泥一处放纵的人，在陈寂身边也算栓住他，以免更大变数，他毕竟曾是衡王麾下。”
“变数？衡王倒台他会有什么变数吗？”
“因以熏的家族原是开国大族，至今地位崇高，但这也给人钻空子的机会，他不可能真正地弃家族而不顾。”
“若有这种假设，那他岂不是知道太多？”
“太多又如何？他们当时去的那条密道我已布好机关，没有武功的陈寂去无大碍，但是若是有武功的人再走就会受到抑制，而按理，他们是不会去清北山的。”颜未约勾唇一笑。
“这种机关听上去真耳熟。”牧让娆撇嘴。
“可不是？也算是母妃留下的杰作之一吧。”
“那你的人不会勿走那个密道吗？”
“能进清北山的人不多，我的命令是两人以上五人以下不同组别同时进入密道。每次都会有一直驻留清北山的属下混进去，他们的出现方式和身份每次都不一样，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进山有一层监视，而陌凉他们会趁势指引出真正的道路。只有叛徒才会自以为是偷偷摸摸地避开众人走看上去隐秘的暗道。”
“我的天，进个山竟然这么麻烦。”牧让娆自动离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远一点。
“唉，不对，那左帜……”
“所以我说左丘谅不容小觑，他的属下竟然发现了真正的密道。”颜未约苦笑。
“但我觉得，把因以熏和陈寂晾在一边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不告诉他们咱们出来了，让他们行医而来，我们也好看看他们可不可靠。”
“嗯，有道理……话说，阿娆，你不睡吗？”
“哦，你不渴吗？说了那么多话？”
“不渴不渴。”
“不困不困。”
“呵呵呵呵……”两人相视而笑，一脸温良恭俭让。
“唰！”颜未约和牧让娆的手架在一起。
“得了，一起去吧。”牧让娆妥协。
“是的，夫人总是要陪着为夫的。”
“嗤——”
两人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左丘谅此时正在内室，袭然依旧在一旁伺候笔墨。
左丘谅随随便便写了幅字便搁了笔，摩挲着书桌旁的古埙出神。袭然目光一闪，随即笑道：“早闻公主殿下与大人一曲定情，这可就是那传奇的埙？”
左丘谅没有笑意地一笑，淡淡道：“这是公主的埙。”
自从那次及笈礼，他和她这事就成了众所周知，连带着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埙曲。其实不是，他喜欢的，也是最擅长的，是最普通最常见的竹笛。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竟然是公主。左丘谅自失地笑笑，没办法，怎么样都会想起她。他不知不觉地走出内室，走到凉亭，伸手抚摸春风吹不暖的石栏，想着她十六岁生辰那晚——那天的夜似乎与今夜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想来，其实她没睡吧，那天他也被灌了不少酒，又替她拦了些，难免醉了没有多想，再琢磨时才发觉那时他怀中的身子有些僵硬——她在试探他，看他在两人都醉了时有没有什么举动，这个连自己生辰都不放过的女子！左丘谅眼神收回，古怪地笑了一下。
如果颜未安在场估计要不以为然，她的生辰是母妃的祭日，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不过所谓试探，倒不是她蓄谋已久，而只是听到最后的突发奇想，要不然也不会身子略有僵硬，她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袭然知趣地没有跟出来，她知道左丘谅需要独处，便收拾好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
“微臣恭迎两位殿下重游故地。”不知是不是受了回忆的影响，左丘谅声音有些冷。
“换个地方。”颜未约听出他语气的不正常，也不计较，开门见山地道。
左丘谅带他们去了其中一个没有密道的密室，直视两人，淡淡道：“不知两位有何事？”
“来看看你的计划。”
“两位终于肯信了？”
牧让娆挑眉，觉得左丘谅今天不太正常。
“是的，方才终于信了。”颜未约爽快地笑笑。
“哦？”左丘谅倒有些惊讶，颜未约的谨慎他早就知道，尤其入皇陵后，更是诸事小心，如今却坦诚相信了他这个甚至算个仇人的人。
“刚刚你看凉亭的眼神，未安说过她常在这里下棋。”颜未约笑笑，“我懂那种感觉，费尽心思换不来佳人一顾。”说完他还意有所指地看看突然觉得天花板超级好看的牧让娆。
“只是一个眼神？”
“当然不是，”牧让娆说这话时有些愤愤地，不知是为刚刚颜未约的调笑还是为话的内容，“还为了未安，她定然也愿意冒这个险，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还因为妹妹对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啊，不能乱动。颜未约有些忧愁地想。
“那就一切好说，两位前来在皇陵可有准备？”
“替身。”颜未约笑笑。
“那褚公子呢？”
颜未约和牧让娆倒是一惊，惊异于左丘谅猜出褚辞尘的存在。
“他不知道。”
“这可不是对盟友的态度。”左丘谅眼神询问而试探。
“人各有长，有些事他不宜知道。但我会通知他进帝颜。”
“所以你们需要他来时，让我隐瞒他你们在这件事？”
“不错。”
“这可以，那你以什么借口留在这里？”
“商人，岳群。”
“如此。就我所知，公主近来常常吐血，让王殿下可能解答一番？”
“以后叫我岳夫人吧，未安没事，装的。”
左丘谅大骇：“装的？她为什么要装吐血？”
“六弟那人极其谨慎，肯定会在饭食里下禁制。”颜未约眼睛略过一丝愤怒。
“那你们就有和公主通信的机会，安平帝宫中没有妃嫔，公主吐血定然要换衣服，长此以往，肯定会引起怀疑，所以安平帝一定很希望一种不用费力就能洗干净的衣服，至少是外袍，帝颜若突然有了会惹人生疑，而刚刚进来的外地人则不会。就看让王殿下有没有这种材料了。”
“好主意，这个好说，海莲早有这样的衣服。”
“传了消息进去，未安如何传出来消息呢？”颜未约问。
“五月初十。”左丘谅眼神思索。
颜未约和牧让娆对视一眼，点点头。
简单说了几句，颜未约和牧让娆就告辞了。
左丘谅笑着问左帜：“就你看来，这两人武功如何？”
“在属下之上。”左帜躬身。
“所以他们不会仅仅扮作商人，左帜，动用宫里的人。”
“是。”
左丘谅的猜测直戳颜枫珉心窝，他现在很头疼这件事，喂颜未安喝粥，喝了没半碗，勺子歪了三四次。
璃婴在旁边看着想请命自己来，但看看颜枫珉眼底浅浅的戾气只好作罢。颜未安看着璃婴的样子，又看看颜枫珉的脸色，有些好笑地一偏头，颜枫珉一愣，她淡淡问道：“陛下有何心事？”
颜枫珉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她，也不想不回答她，便想想，道：“李寺问，是个人才，尤其是在创造些什物分析些数表上，可是太过恃才傲物。”
“所以您是觉得他有损君威却舍不得这样一个人才？”
“正是。”
“他是几品？年龄几何？”
“三品。刚过不惑之年。”
“对待这种人，如果他一直是如此，就给虚职，给他特权，让他专心研究他擅长的。若是有了些成果才如此，尊重而疏远，让他明白他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是万一他就此心灰意懒。”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若是他真的就此颓废，那这人不要也罢，不值得您费心。陛下，对于我颜朝来说，李寺问做的这些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民智提高是好事，但如果步子走得太快又并不尽然，您觉得呢？”颜未约说这段话有些气喘，语气却流露着自然与上位者的气质。
颜枫珉眼睛一亮，是的，王朝需要忠诚的百姓，而技术提高必然带来越发活跃的商人，官商勾结下技术只会固定在少部分人手里，方便他们更好地压榨百姓罢了，从而动摇最底层也是最广泛的稳定——甚至皇家的统治，所以他不必把李寺问捧得太高。
本是无心地一问，却替他解决了一个难题，颜枫珉惊讶而喜悦地感叹：“娉儿，你若是男子，定是治国明君。”
“那要看陛下如何定义‘明’了，皇权稳固、国家繁荣和百姓安康有时并不一定相辅相成。何况，不是男子又如何？”
颜枫珉沉默，他突然想起颜未安是海莲直系皇族，正统继承人，若是回去，就定是女皇，他又想起四年前牧让娆的询问，忍不住问道：“当年没回去，后悔吗？”
问完之后他就自觉失言，怎么可能不后悔？她若是回海莲就至少不必被自己要挟禁锢，何必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不。”
颜枫珉大惊，眼神复杂，疑惑、不敢置信、惊喜……纷纷叠叠的情绪涌现在眼眸中，几乎要涨出。
“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情感，而且，这也是我的国家，我做不到放下一切茕茕孑立地俯视众生，做那最高也最冷的位置。”颜未安闭着眼睛语气平静。
她安静时的风华霎那间照亮这密室和颜枫珉的心——他最爱的就是她这个样子，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能流溢出骨子里的从容和睿智，爱到偏执疯狂，爱到不能自拔。
两人关系最近非常微妙，她不像一开始一样冷言讽刺，他不似初始时步步紧逼。不过颜未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颜枫珉掠夺的本性无法更改，她的吐血症状也不能突然转好。
“陛下，有消息了。”
“嗯？”
“皇商竞选衣料的商户中有两家从海外回来，有一家似乎有您想要的衣服。”
“哪两家？”
“一家是百里兄妹，一家是岳氏夫妇。符合要求的是岳氏。”
“都查过了？”
“是的，属下按照您的要求一一查过，没问题。”
“很好，让百里胜出，暗中联系岳氏事有猫腻，然后激化矛盾，三个月之后，将两个都赶出去，如果识相，就罢了，如果不……你明白。”
“是，属下这就去。”
“你怎么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出所料，牧让娆装作义愤填膺送走挑事的，有些啼笑皆非。
“我都敢在他手下眼皮底下挖密道逃出来，这点伪装还猜不到？”颜未约笑笑。
“真该让那些朝中老臣看看你现在的精明样，就没人说你放纵不懂政事了。”牧让娆打趣。
“不，我可不想做什么皇帝，我只有一个理想，那就是——”颜未约语气突然凝重，牧让娆也不禁认真起来，“——做让王王夫。”
“咳咳咳！”牧让娆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连连咳嗽，“百里家妹妹”一脸嫌弃地鄙视自己明明对人家有好感甚至有点依赖却死活不认的矫情主子。
“那么陈寂到哪里了？清北山那边可有异常？”
“还有三日左右就可进帝颜。暂时没有，一切正常。”
“此后诸事小心，你知道怎么做。”
“是。”
“娉儿，你看，这衣服可还舒服？”颜枫珉兴致勃勃地帮颜未安套上外袍。
“嗯，多谢陛下。”她淡淡道，眼底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狡黠。
“朕特意找了去过海外的商人，娉儿喜欢就好。”颜枫珉一高兴就容易忘记强迫颜未安叫他名字，颜未安听着他的话，暗暗松口气。不过好景不长，颜枫珉很快就纠正了这一“失误”，折腾到亥时末看着她睡下才走。
寅时，颜未安从黑暗中睁开眼睛，调整气息解开双臂，轻轻拿起充当半个被子盖的那件新衣，眼中精光一现，表情惊喜又夹杂着浅浅无奈，真是个刁钻无耻的位置啊。她摸上前胸的布料，身指灵巧地一弯，伸进所谓“洋货”特别的夹层，抽出一张纸条，将衣服原样放好。
拿到纸条她忍不住一笑，不得不说三哥和牧让娆非常厉害，这是她的衣服，下人自然不敢乱动，不可能去翻开夹层的夹层里面检查，也猜到颜枫珉不屑于这样做，而她穿上时撑起那里自然就能感受到有一点轻微的不同。
而且他们还知道她大概半夜时才能看，把字和记号刻了上去，供她摸。
颜未安将这不到百字言简意赅的小信“读”了一遍又一遍，那内容已经完全记住，可她还是不忍按照信上所说“好药，吃了补身体”。
这是她近一年以来第一次与外界交流，这样的信里，他们只说着计划和过程，看上去一路顺风。可她知道做这些有多难，想见三哥和想见阿娆啊，想知道他们好不好，想亲眼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历经磨难而不减豁达。
颜未安将纸条含在嘴中，一点一点用舌尖舔舐着。它苦，却不涩，恰似她此时的心情，只宜在黑暗寂静中慢慢品味。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破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