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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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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枫珉语无伦次地威胁颜未安的时候,颜未安是清醒的。
璃婴和左丘谅猜测得不错,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是与那个海莲皇族的传国手镯有关。
颜未安一直有一种生来即有的感知,即是她生在颜朝是有特殊的原因。这点感觉无从说起毫无根据,却像是植入了她的血脉一般根深蒂固,时刻拖着她在悲观的深渊里不知所措。
而自从戴上手镯之后,她总觉得揭晓的时刻越来越近,为此她愈发小心,步步为营,如今的情况在她预料之中,但却还是来得有些突然。
——大概那一夜悲恸至极导致她的心脉振动,手镯有所感应,于是成为契机迫使她陷入了梦魇一般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发现自己清醒却动不了的同一刻她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一段段文字。那时颜未安还不知道,这段话会彻彻底底改变她人生的轨迹。
“我女娉,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时想必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海莲的使者不出意外也会来找你。
落笔之时我已经时日不多,当然,这与所谓宫斗和皇位继承无关,你娘亲我还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况且,莲氏直系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女子,那群太医的诊断就是胡扯,但是,如果此时你父皇仍在,这段话就不必告诉他了。
你可能对我有很大的疑惑,很抱歉,孩子,我不能看着你成长,不能给予你母爱,所以我留下了只有你能打开的暗门和密室,尽我最大可能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你,而不仅仅是众星捧月下不由自主的公主——你须要明白,高位者的辛劳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地位,而被捧得以逸待劳才真是将自己的主动权交给了旁人。
但绕是如此我也知道我亏欠了你,这份情感不是其他任何东西可以弥补的,孩子,我不求你原谅,我本就是一个残忍的娘亲。下面,我还将更残忍地对待你。
海莲开国女帝曾偶得一块奇石,它的一部分就是传承手镯,自古以来是我海莲直系皇族的象征。它很神奇,也很危险。它与佩戴人的血液息息相关,佩戴人会拥有与奇石相同的神奇效果,比如血脉受到手镯保护,手镯不取下来,性命无忧,就算肉身消亡意识也会以别的形式存在,如我现在这般有些类似,又比如手镯只能由佩戴人自己取下,即使被强行卸掉,也会以别的方式回到持有者身上,相应地,离世前很容易拿下手镯,手镯同时会将给予的效果收回。
海莲皇族从前太过依赖手镯,导致血液维系越来越紧密,所以多少代传承下来,如今即使不是身体崩盘前拿下手镯也可以瞬间毙命。其实这种做法对身体有损,加之曾有几代痴迷皇位追求正统,同脉结亲,血脉劣势加大,海莲国直系皇族岌岌可危。
开国女帝晚年深知此事,无数次后悔锻造了此手镯,奈何儿女已成气候,暂时看不到诸多弊端,也贪恋高位和尊贵,故此,女帝留下了些许文字封印起来,寻求哪一代清醒的后人解除这个桎梏。
而很不幸的是,我这几代发现,问题的源头,也就是那块因在女帝征战时起了关键作用而被尊为开国圣物的奇石有比祸害莲氏更可怖的危险,或许殃及的也不仅仅是海莲贵族,只是能在海莲找到的线索几乎已经都找到了,只能向外寻求破局之法——这也是我出走的真正原因。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因为我怀上你之后便感觉到你是几代以来最健康的一个孩子。
我其实并不是像海莲人所说的那般,人无完人,越华丽的外表下或许是越残酷黑暗的现实。我的身体正是海莲皇族有史以来最弱的一代,我的母皇就是无法忍受身体折磨而自我了结,据皇族秘史记载,很多对外宣称寿终正寝的海莲帝王其实都是因为积年痼疾而自裁,我母父去世得早,我被迫从小就得到极大的权限,这些东西早早知晓,故此生来对帝位无甚兴趣,有时间都用来钻研手镯,当然,封印不是那么好解开的,手镯也不是那么容易留下文字,尤其是封印历时太久,我解开它就已元气大伤。
孩子,如果你是在我留给你的东西下成长,那么你对权力应该不会十分在意,莲氏在位已久,是该有所改变,这件事你娘已经无力做到,只能抛给你了。
未遇到你父皇时我在各处越寻越绝望,想过干脆一生不育就此断了血脉或许也算完成女帝的遗愿。然而你父皇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可能——遇见我也算是他的孽吧,因此你残忍的娘亲还是因为不找到真正方法断子绝孙也无用而生下了你——就因为这点微小的希望。
我的孩子,对不起,你注定做不了闲散享福的公主,注定要承担起皇族的重任,你注定不得不走向既是你本不该走也是你本应走的路。你注定要为你不了解的故乡付出代价,乃至性命。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无法料想你会有多艰难,只是我确实无用,虽已尽力,但还有太多需要你自己摸索。
容我再恬不知耻地说一句吧,女儿,在你在我腹中踢我的第一下时,我就有奇妙的预感,你能做到。
我的性命将失,匆匆写下这些语无伦次的文字,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这段话,我真的宁愿你做一个无知无忧的公主,可是这不可能了,我与你父皇的性子都断不会培养出一个没有责任心的孩子。
另外,据我所查记载的漏洞猜测,莲氏一脉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一人存活,这人如何我也无从再知晓,但或许能成为你的助益。
我女娉,你的娘亲一生为海莲而活,亏欠了所有人,特别是你的父皇,可我仍不抱希望地希望你能幸福。
说了许许多多废话,写下的每一笔都很艰难,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我还是不舍得留你一个人独自面对,故将真气等悉数灌注于此,届时你自会知道如何利用。
只是不知道能否见你一面了。
孩子,你要保重。”
整篇信的字体明明完全一样,颜未安还是深切地感受到最后一句话的深情和悲哀。本以为娘亲去世多年自己应该足够平静面对这些,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地想流泪。
娘亲在密室里留下的墨宝多是轻松活泼的,即使再严肃的内容也能叫她描绘得生动真切,故此她幼时总是觉得娘亲就在看着她陪着她一般。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娘亲如此痛苦的笔触。
她多想隔着时空握住她的手,告诉娘亲还请宽心,她不怕那些无望的使命,实际上,她从小被架在云端,总是茫然而无趣地活着却找不到意义,而如今有了一个明确的甚至是正义的目标,她高兴都来不及。生为皇室本就无安宁之日,又何必说对不起和亏欠?!
她又恍然大悟,之前她一直以为横亘在心底那些没由来的绝望预感是有关争权中的身不由己,最后果然应验在了颜枫珉身上,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换个角度看,此处也不是绝境——还有比这远远要难的坎在等着她呢。
心情激荡间,颜未安感到体内有一股气息上窜下跳,向着她的各大经脉奔腾而去,醉酒后体内的各种不适也在一点点消失,颜未安反应过来,这是手镯的调节,同时也是她的血液与手镯的进一步联系。
颜枫珉回来时她恰好从那段遗言中解脱过来,她心中冷笑着听颜枫珉甩袖离开,又感受到随后进来的璃婴悲悯而复杂的目光,不禁又哑然失笑,她知道璃婴在感慨那段对话里颜枫珉对海莲的含糊其辞,其实就颜枫珉而言不找牧让娆是对的,自己这个状态不知要多久,而牧让娆不可能知道海莲皇族直系的秘密,找了也是白找,不如先将人稳住。
“还是没有任何变化?”颜枫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没有。”
“璃婴,你三日后去公主府找袭然。”
“是。”璃婴看着颜枫珉略有僵硬的脸色恭顺退下。
颜枫珉吐了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替颜未安梳头、洗漱、喂饭,但这次,他无法喂进去——他根本撬不开她的嘴。
颜枫珉并没有因此不悦,“娉儿,这可是朕期许许久的喂饭方式,你可算是要满足朕了。”此时不能动弹的颜未安突然感到一阵危机感,她清晰地感受到颜枫珉的气息在逼近,遭逢大变而面不改色的颜未安此时也想要骂人,不由得气血上涌,在颜枫珉的唇距离她的唇不到一指的距离时,颜未安的唇角突然往外流血,颜枫珉被那抹艳红惊得一震,立刻起身,脸色由红转青再渐渐恢复正常,他平了平要冲天的怒气,然后出门喊璃婴进来。
“怎么回事?还是没有呼吸?”
“是的,皇上,公主殿下除了脉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为什么会突然吐血……奴婢也不清楚。”
颜未安有些诧异,她完全能感到自己体内气息和血液的活动,内力甚至还在飞快地修复和提升,为什么璃婴和颜枫珉都看不出来?又是手镯的作用?
“皇上,奴婢建议您暂且不要让公主进食,公主身体处于静止状态,您喂进去公主也无法消化,不进食反而能保证公主身体自我调息,说不定就能慢慢好转。”
“实在荒唐!这算什么?难道朕一辈子就要看着娉儿这样?”
“皇上,奴婢看公主的身子能坚持一段时间,不如您去找找褚辞尘?”
“……先等袭然的消息吧。”
“是,奴婢告退。”
颜枫珉紧皱着眉擦去颜未安唇角的血,第无数次地喃喃诘问:“看到左丘谅有了别的女人就这么难过?他值得吗?嗯?娉儿,他值得你如此折磨自己吗?”
颜未安在心中无奈一叹,可怜又要连累到左丘谅了,她真的不是因为左丘谅纳妾而如此,更何况左丘谅跟袭然根本就没什么——和他同居三年,颜未安对左丘谅再了解不过,那是她的床,左丘谅那晚翻身进床后发出的声音分明是坐着的时候才能发出的,他坐的地方也恰好是她平日睡的地方——
那还是风平浪静的刚同床时,两人都很拘谨,只好在黑暗中闲聊。
颜未安偶然提起自己不喜欢太过柔软的床,奈何父皇总是太宝贵她,觉得床软得如在云端才是舒服。左丘谅知道后第二天就想了个方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她睡的那一侧床就硬了些,左丘谅还曾兴致勃勃地给她演示过,猛地坐上去会有奇特的声音,像是古老的木头在低吟,按他的话那叫“岁月的声音”。
是因为相处太久了吗?她会这样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和他一起时琐碎的小事。
颜枫珉照旧得不到任何回答,他无所谓地笑笑,“就算那样也没有用,你逃不掉的,娉儿。”
颜未安心中一凛,若是以前她还可以慢慢悠悠地和颜枫珉靠时间,挑最好的时机逃出去无所事事,如今,她肩负着皇族使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命呜呼,分秒必争,如何再和他这么斡旋荒废下去?当务之急是能和三哥取得联系,但谁能保证三哥没有遇到困难?他和牧让娆的人手能否担当此任?她并不希望拖累他们,她更想逃出去后让三哥和牧让娆一起回海莲,天高皇帝远,颜枫珉也管不着。而她自己就隐居起来破解皇族之密。
还有颜策和褚辞尘,也不知此时如何了,不过现在担心不到这个,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多事情压到一起,颜未安又一阵气血翻滚,被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