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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起云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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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新元年五月廿日,湘王颜贤返回封地时突发急症,不治身亡。
消息传来之时,左丘谅看着一身素衣的颜未安轻轻放下了一枚棋子淡淡道:“第二子。”
“第二子?”左丘谅下黑棋的手一顿。
“驸马觉得,父皇待我如何?”颜未安笑得非常浅,不仔细捕捉根本看不出来。
“先帝待公主极好,可称得上是皇家异数。”左丘谅又是一顿,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公主的意思是……先帝并非正常离世?”
“父皇去世前为什么没有传召我呢?”颜未安声音很冷,“看上去谁都没有传召似乎合情合理,但他们都不真正了解父皇。他们低估了父皇对母妃的感情。”
“那公主意下如何?”
“不如何,这里没有女子说话的地方,我想凭朝中力量做什么不切实际。”颜未安的话已经说得再直白不过。
“湘王出意外……公主似乎没有感觉。”左丘谅明显感到颜未安对这个二哥并不怎么在意。
颜未安挑眉看他,似笑非笑,“告诉驸马也无妨,毕竟和你也有些关联——我这个二皇兄啊,聪明很有限,手段确实最下做的,并且屡次三番地不知悔改,记得及笄礼那个琉璃鸟吗,那里面可净是些断子绝孙的‘好东西’呢?”
左丘谅一惊,那琉璃鸟一直随颜未安成亲挪了过来,只有一次“不小心”被她的侍女打翻过,之后好像是有些变化……原来那便是两人在暗中的一次交锋吗?还有三年前她酒醉隐晦提到的事,原来竟还有湘王手笔。表面憨厚可亲的湘王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的吗?皇家无情,竟已至此!
“我想保住的也能保住的只有三哥而已,不是我放不下他们过去的伤害,而是我无能为力。所以驸马也别指望我会伤心。”颜未安若无其事地落下一子。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左丘谅摇头,“只是公主今日说得比以往多了许多。”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遮掩不过是心虚而已。”颜未安一顿,“我赢了。”
左丘谅叹息一声,慢悠悠地收拾着棋盘,也微微笑着说:“是,公主又赢了。”
定新元年五月廿三,齐王颜钦贪腐大案揭起,按颜朝律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颜策将判颜钦死罪时,他母族方家拿出免死金牌,然而此次贪腐案恶劣影响太过,齐王府上下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帝颜,方家全部财产充公,方家人走投无路也只得离开帝颜。
消息传开时,颜未安仍在下棋——她这段时间好像就没怎么做过别的事情。
“弄巧成拙,”颜未安摇头,“芬儿,去把阿六叫来。”
左丘谅抬头看她,“阿六是齐王的人?”
“何止,我这府里可是热闹得很,看心情随便挑个罢了。”
“公主殿下。”阿六说话声音怯怯喏喏的,他排行第六,现在还未成年,因而还没有名字——也不知颜未安当时用数字命名时是不是料到了这般结果。
“阿六,走时把这个带给齐王,”她及笈时齐王送她的风铃在手中因为摇晃而发出动听的乐声,“和他说,这上面的曲子很悦耳,可惜本宫……不喜欢。”
阿六眼圈发红双腿发颤,还是被安芬扶着才没瘫倒。
“还有,”颜未安本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却在他离开前又想起来一般补了一句,“和他说,沉默是金,这样就已经很好。”
待阿六走后,左丘谅轻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颜未安假作讶然,“驸马竟不知道吗?”
“齐王和方家贪腐其实不值一提,真正贪腐严重的是湘王,很明显湘王的死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对齐王下手,一石二鸟。但是——”左丘谅也不遮掩,“公主为什么要将风铃还给齐王,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那些曲子吧。”
“据传齐王已故的母妃最擅器乐,而我很少在众人都在时演奏乐器,所以他送的其实都是他母妃喜欢的。”
“公主怎么知道的?”
“三哥听过。”
“可是我记得丽妃是晴妃案的凶手之一?”
“是如此,但她是被胁迫的,在做那件事前就已留好遗书。”
“所以公主才会对齐王有所忠告?”
“这件事齐王不知道,他出于愧疚对我并没有太明显的设计。”
——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那公主为什么要告诉我?”左丘谅突然身子前倾,勾起浅浅的笑。
颜未安不语。她能说,因为她在他这半个帮凶处寻到了一些……可以托付的安全感吗?
定新元年五月廿七夜,因以熏找到正在收拾行囊的褚辞尘。
“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在公主身旁?”褚辞尘忙得连抬头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公主派我给你送信。”因以熏气喘吁吁,“你要做什么?”
“公主还是发现你了?我要回帝颜,先帝驾崩了,她很危险。”
“先看信吧,我一路连马都没下。”
褚辞尘劈手接过信,因以熏暗暗骂了一声“重色轻友。”
“胡扯。”褚辞尘脸色一变,“公主说自己会回海莲国但不继承王位,这么低级的谎话也来骗我,她现在很危险。”
“你怎么知道?”因以熏不解。
“我了解她。”褚辞尘推门就要走。
“公主让我不要回帝颜。”
“也好,赌约就此结束。”褚辞尘挥开因以熏阻拦的手。
“她好像也不让你回去。”
“我不是她属下,我要回去。”
“等一下,我记得当年你说公主希望你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如今你想好了吗?如果没有,你去,就是拖累她。”
“我可不是去拖累她的,我是去把她追回来的。” 阳光下褚辞尘白衣衣袂猎猎,他信誓旦旦,翻身上马。
“哎!等等我陪你去!”因以熏愤愤撇嘴也驭马追上。
“你去干嘛?”
“保护你!就你这糟烂武功——反正我也闲得很!”
被骂了一声,褚辞尘的笑容却真诚得多了。
定新元年五月三十,仍赖在帝颜的衡王颜笃外出时不慎卷入江中,救上来之后双腿已废,衡王自请前往封地衡地养伤,新帝准。
此时朝中已有流言说颜策暴虐善妒,容不得他人,迫害得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不堪为人君云云。
定新元年六月初三,新帝宣念晴公主入宫觐见。
“公主且慢。”左丘谅突然叫住将要出房门的颜未安。
“驸马?”
“公主……我……有些心慌。”
“驸马为什么心慌呢?陛下和三哥关系不错,小时也很得我母妃关照,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可他毕竟……”
“那些事,谁做的,想必驸马比我清楚。”颜未安语气不变,微笑着看他。
左丘谅却没听见她的暗讽一般,突然跨步紧紧抱住颜未安。他搂得那样紧,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颜未安呼吸困难,只觉得身周全是他干净而清凉的气息。
“未安。”
颜未安一怔,这是左丘谅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驸马?”她微微挣扎。
“叫我的字。”
颜未安又是一震,感到左丘谅用下颏蹭了蹭她的脖颈,她心头突然软了软,轻轻道:“少宥。”
“嗯……”此时左丘谅松开颜未安,颜未安才诧异地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被逼进了房间的死角,而左丘谅正在双手撑着墙壁,低头深深凝视她。
“怎么了?”她一如往常地笑。
左丘谅眼底略过懊恼,夫君如此靠近,她却一点也不羞涩!换句话说,她根本就……不爱他。
“驸马……唔!”
凉凉的唇覆上来,颜未安彻底愣住了。
左丘谅此时也是混乱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敢大不敬地吻了她。
这一吻毫无技巧和章法,但颜未安大脑一片空白,感官也似乎不存在了,因此并未察觉到左丘谅的生涩。
“抱歉。”
左丘谅终于放开颜未安,他低头不太敢直视她,语气和气息一样凌乱。
“那……告辞。”
颜未安发现左丘谅的脸似乎比自己的还红些,也慌乱起来,不由得夺门而出。
左丘谅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见过皇兄。”
“念晴,你来了。”
昔日活泼的太子已经不在,颜策此时眉头紧锁,眼底布满血丝,见到颜未安紧绷的脸色才微微松弛了一下。
“皇兄有何事?”
“念晴,朕近来非常不安,今日大臣们又明里暗里指责朕暴政残害兄弟,可朕没有!”
“我知道,皇兄,我相信你没有。”
颜策这才露出点笑来:“念晴相信朕?”
“是的,皇兄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直很相信。”
“可是为什么皇弟们一个个都……”
“皇兄,”颜未安突然凑近他,用气音悄声道,“只能是你身边的人有奸细了,不过皇兄,你真的没有怀疑过谁吗?”
“不会!”颜策瞪大眼睛,但也在用气音说话,“六弟他母妃家族势微时都是朕在照拂,他不会是这般忘恩负义的人!”
恐怕不止如此吧,但颜策也算是矬子里面拔将军,算是几人中少有的重情重义了。
“皇兄,皇位和性命,你更看重哪个呢?”
“当然是性命!若非占了个长子的次序,这位置怎么也不会轮到朕。”
这话颜未安倒是信的,颜策更多是被他强大的母族推着走,确实并不是个太热衷于权力的人——主要是他的脑子也不太允许。
“那皇妹教你一个不做皇帝的好办法,不到威胁性命之时不得启用。这可能在明天,也可能在几十年后,但我更希望皇兄你一生用不着。”
“为什么?是什么?”
颜未安抿了抿唇,“御书房龙椅后的第三排书架有本书叫做《颜朝秘史》,轻敲三下就可以进入暗道逃出去,但这个密道只能用一次,也就是说皇兄你没有实验的机会,必须在生死关头才能启用。”
颜策震惊得瞳孔紧缩:“第二次机关就会坏吗?”
“不,”颜未安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会进到一个全是水银的屋子。”
“可是念晴,这些你如何知道?”
“父皇在我十四岁时说过,他也曾说过这个密道会在临终前告诉你——但如果他没能说成,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但父皇驾崩前并未传召过任何人。你的意思是……”颜策大惊,差点喊出来。
“所以皇兄更要多加小心。”
“假设真有那样一天,朕的母妃他们……”
“不会有事,皇兄被诬陷的原因不就是害人太多吗?那后来之人定会假惺惺地故作仁德。”
“可是念晴,那条路也是你的退路吧,朕用了,你怎么办?”
“没事,”颜未安心头一暖,“我自有办法。”
“当真?”
“当真。”
“念晴,多谢你,幸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颜策长舒了口气,展颜微笑,“朕以前对你多有——”
“皇兄,不必说了,”颜策不是普兴帝,颜未安不会由着他剖白“罪己”,“你永远是我和三哥最敬重的大哥,这不算什么。皇兄无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未免让人生疑。”
“还是念晴想得周到。回家去吧,驸马等着你呢。”颜策如幼时同她玩闹一般拍拍她,看上去已经彻底对她放了心。
颜策这关总算过了。
颜未安走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不知何时,引路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颜未安脚步一停,自知今早不详的预感并未出错。
来得比她料想得还快,有些人真是……等不及了啊。
“停,本公主有办法在你们弄晕我之前自裁,” 她笑意中带着讥讽,“我和你们走。”
风似乎静了静。
随后,十几个蒙面人突然出现,手上绳索眼罩等等无一不有。
“得罪了。”
颜未安唇角弧度不散,全身立刻被包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她被人打横抱起,不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