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岁晚

4、少年意气

　　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萧南光。谁知那厮愈发胆大起来，说道：“谢煊已经得了父皇的旨意，除羽林军中郎将，看来谢家果然是人才辈出？公主是谢家人，难道不开心吗？”
　　我正欲发作，萧璇玑和谢瑄两个人骑着马奔了来，“小乖”在前面一点，似乎颇为不满。谢瑄骑着一匹枣红马亦是膘肥体壮，看起来气宇轩昂。我直了直脖子，两人在我们面前停下来，萧璇玑抿了抿嘴唇，一双凤眼在温和的日光下闪闪发亮，叫人不敢逼视。谢煊向南光点点头，只说：“大殿好。”目光逡巡在我身上，只是冷冷地笑笑，我心中愈发不忿，刚要拂袖而去，只听见璇玑柔声道：“瑶瑶不是要看骑射吗？孤与谢煊马上便要比试一番。”我想了想，固然谢瑄很讨厌，但是我还是很乐于见到萧璇玑胜了谢瑄的。谢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见我这副模样立刻便知晓我心中的想法，只是勾起一丝嘲讽地微笑。我不去理他，笑吟吟地看向萧璇玑：“璇玑，你一定要赢哦！”
　　萧璇玑的面孔正如同喝了甜酒一般，微微地有些发红，眼睛亮亮的，不过依然板着面孔：“知道了。你就在这里好好站着，别到处乱跑——光，你看好她。”萧璇玑转头看看萧南光，萧南光笑了笑：“是，太子殿下。”
　　一时之间，他们两个之间似乎被春风吹过了一般，一个紫衫一个红衫，眉宇之间又有几分相似，一个霸气美艳，一个温柔孱弱，都是美人尖上的人物，叫人看醉了。谢瑄目光之中扫过一丝鄙夷，我长着双手叫璇玑抱我在马背上，璇玑皱着眉毛，似乎有些为难。；一旁的谢瑄漫不经心地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我冷哼了一声正要反驳，萧璇玑双手将我捞上马背，蹙着眉问道：“你要说什么？”
　　我白了谢瑄一眼，伏在萧璇玑的耳边说道：“好好教训那个王八蛋。”萧璇玑撑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粗野的话，你从哪里学的？”我眨着眼睛望着萧璇玑：“要是你赢了，我就喊你一声璇玑哥哥，怎么样？小璇玑？”萧璇玑愣了愣，实在觉得这个建议不太好，于是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要是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想也没想，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只要赢了那家伙，我便答应你。”萧璇玑满意地笑了起来，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就像一只吃饱了的懒猫。他将我放下马背，夹了夹马肚子便于谢瑄往一边去了。
　　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萧璇玑实在是不够厚道，又诳了我一会儿，万一他又让我抄写《女则》、《女戒》，我怎么办呢？萧南光只是含着笑意，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我以为他身体不适，便说：“南光哥哥，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一同求取父皇，让你和璇玑一样骑马？”
　　萧南光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多谢你，瑶瑶。”我面上一红，萧南光，你不必谢我啦，我只是也像骑马而已，应该是你陪我去求父皇才是。怀着对萧南光的一丝愧疚，我很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萧璇玑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下暂时把对我的监护权转给萧南光，若是我在旁边生出什么事端那便对不住他了。

　　很早很早之前，萧璇玑和我便知道有萧南光这个人。
　　虽然说舅妈是宠冠六宫的天下第一女子，但是也不可能与时间为敌。萧南光的生母琳夫人是舅父在潜邸时的旧人，素来有些宠爱，偏偏在舅妈进宫之前便怀了身孕，生下萧南光。据说，萧南光出生的时候身子极虚弱，便像个小老鼠一般，也不知也得活养不活，萧南光虽是个药罐子，却平平安安地长大了，直到萧璇玑的出生，夺走了宫内大多数人对他的关注。舅妈也在那个时候意识到，原来还有萧南光这样的人，此后宫中便再无皇子出生。对这个问题，所有的人都保持着缄默。
　　第一次见到萧南光是在一个下雪的晚上。我坐在舅父膝上看着舅父批折子，舅父真是个爱玩的人，一边逗我玩，一边漫不经心地披着折子。萧璇玑则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矮案前看着书，我朝着他挤眉弄眼，他也不看我。
　　建康的冬天虽然很寒冷，却极少下雪，这天却下起了雪珠子，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就像千秋节放的烟花。舅父见下雪了，便停了笔，牵着我到窗边看雪，又叫萧璇玑不要再看书了，萧璇玑虽然从小个性便是一板一眼，但是这个时候也是个毛头小子，见到下雪了，兴奋地仿佛整个脸都抽搐起来了。
　　舅父脸上也有愉快地笑意，询问身边的黄门，太液池可有结冰。一群小黄门奉命跑去太液池，又冒着雪跑回来，人人的嘴巴里，鼻子里都冒着白雾，说是太液池上竟然冻得牢牢的。舅父便来了兴致，吩咐我和璇玑着大氅和蓑衣斗笠，一起去太液池破冰钓鱼。萧璇玑穿着蓑衣的样子很有意思，活像一只刺猬，被我笑话了很久。

　　舅父领着我和璇玑到了太液池边，刚准备走到冰上，便看到一个穿猩红大氅的哥儿站在池边，舅父一下子便站住了。萧璇玑站在舅父身后，脸上冷若冰霜，依旧是什么表情也无。我们一行浩浩荡荡，那哥儿显然是吓住了，活像那个呆若木鸡里的那只木鸡。
　　舅父对那哥儿说道：“南光，你怎么在这？”
　　太液池上晶莹剔透，活是个冰雪之国。萧南光裹在猩红大氅中的身子瘦削而淡薄，冰面上映着一团团红色的影子，叫人觉得难受。
　　萧南光瘦削地仿佛一咳嗽整个肺都能咳出来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卷而上翘的睫毛上凝着缓缓飘落的雪花。他在舅父面前跪下，声音平静而温柔：“父皇，请让儿臣与太子殿下一起受师傅教导。”
　　彼时，萧南光不过七岁，他那种镇定而又温柔得蓄着无限力量的目光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心头一滞。我望了望萧璇玑，他脸上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地表情，仿佛冰雕美人一般。
　　宫中太子五岁拜师，学习为政之道，其他的皇子的学业都是有掖庭安排，可是，在这样的宫廷中，萧南光是可以成为被忘记安排的那一个的。
　　舅父沉吟了一会儿，和蔼地说道：“光，与璇玑、瑶瑶一起去冰上玩耍吧。”
　　雪缓缓地落下，萧南光很是谦卑地对着小他两岁的萧璇玑作了一揖，面含春花：“太子殿下请。”
　　萧璇玑点了点头，看不出情绪，他垂着眼，绕过行礼的萧南光，牵起我的手：“瑶瑶，小心滑。”
　　我感到他的手，很热。

　　马球赛开始了。周围渐渐围上来一些宫眷，有些品秩高的女官不便观看，便将团扇掩了面孔，露出一双美目来。场上，谢煊一身华丽婉媚的紫衣在风中烈烈飞舞，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得紧，萧璇玑更是嚣张，一身大红色的骑服就像一团火，烧得那些宫眷们眼珠子就快要落下了。有轻浮的小宫女扯着衣上的香囊往场中扔去。萧璇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极为得意。我冷哼一声，还是一国储君，却如此地轻佻……
　　发令官宣布开球，谢煊球杆轻轻一勾，已将金络八宝装饰的彩球勾去，萧璇玑凤目微微一挑，驾着马便追了上去。谢煊毫不示弱，他一向都是颇爱炫技的家伙，驾着宝马，扬起一阵黄色的浮尘，眼见要将彩球打进去，萧璇玑横在了谢煊的马头，明黄装饰的马球杆一挑，球儿轻轻巧巧的打了滚，一方的少年们赶上来，将球往谢煊一方的门带去。萧璇玑朝谢煊笑了笑，极有风度地驾着马像场中驰去。
　　不到一个时辰，萧璇玑的队里的儿郎们已进了□□球，萧璇玑自己倒是进得很少，谢煊进了六球。眼看到了时间，裁判官举了手，示意比赛结束。萧璇玑徐徐地策着马，在场中兜着圈子，兜兜转转到了我这里，南光依旧是一副温良恭俭的表情，萧璇玑的额发散落几缕，晶莹的汗珠粘在发上。
　　他从马上俯下身子来，说道：“萧北瑶，要不要上来？”
　　有这样好的机会，我当然便不会放过。连忙大声说道：“要！”见我答应地爽快，又因赢了谢煊，萧璇玑脸上也难得露出一点点柔和地表情，将我拽上马。马鞍子是特制的，极其柔软，他双臂绕过我身旁，紧紧地将我箍在马鞍上，我不自在地扭一扭，便被他呵斥道：“坐好。”我好欺负地说道：“好——好——”萧璇玑赢了谢煊是我最为得意的事情，至于被萧璇玑吼上两句，那也是十分之可以忍受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在乎。
　　谢煊沉着一张脸。我咧开嘴，坐在萧璇玑的马上，然后狠狠地瞪了他几眼。谢煊冷冷地撇过头去，我央求萧璇玑骑到谢煊面前，这样我就可以狠狠地鄙视一下那个斗败的跋扈公子谢煊，可是萧璇玑显然不吃这一套，自顾自地将我又在萧南光身边放下，然后说道：“今日斗姆殿有宴饮，你不要误了。”说罢，驾着马便出了场子。

作者有话说

　　从世博回来了 元气大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