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青厢

2、立冬

　　立冬之前，江玉的亲事已经办完，江府的本意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随便挑了个良辰吉日草草嫁出去了。
　　江玉出嫁已有半月，周老夫人总是担心江云一直惦记这件事儿，每天想着法儿逗她开心，更是隔天派人送来一堆珍宝，眼看小仓库越堆越多，她决定去周府报个平安。“
　　“现在正是车路拥挤的时候，街上也热闹些，不如我们骑马出行，顺便去街市看看，如何？”琼香见江堇宁神采恹恹，担心道。
　　江堇宁瞬间来了精神，“好啊”
　　其实她并没有见过集市的样子，算起来，她六岁随着周老将军习武，然后在战场上征战八年，立下汗马功劳。
　　十四岁因伤解甲归家，今年大概是16岁了吧。在江家的这两年，似乎只做着一件事，做一个真正名门闺秀。江夫人从不让她出门和参加各种宴会，或许是嫌她会丢了江家脸面吧，又或许出自其他各种原因，反正，今日是她第一次去集市，所以，必须要重视起来。
　　其实她的底子是很好的，凤眼微微上挑，明亮又娇媚，鼻子俊俏高挺，一颗灵动小痣镶嵌其中，肤如凝脂，面若芙蓉，身材高挑，即使是未施粉黛，放在京城也十分出挑。长相看上去偏灵动，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潇洒肆意，

　　琼香向来办事雷厉风行，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把小红马牵来了，她也已经梳妆完毕。
　　“小娘子，现在去吗？”见她没有要走的样子，琼香不禁开口问道。
　　“上次外祖母送我的那株白梅开花了，香气清甜，我想给外祖母摘几枝。”江堇宁边轻声嘟囔着，边向门外走去。
　　只见周围白雪皑皑，院侧一株梅树耸立着，雪白的花开满一树，看起十分雅致。她伸手折下几支含苞欲放的梅花，轻轻拢成一束，再紧紧攥在手里。
　　出了府门，外面果然如琼香所说般拥挤不堪，毕竟金安是梁国的国都，也是各国经济来往的交流中心，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是要稍微繁华一些。

　　到了周府，江堇宁侧身下马，琼香在后面紧跟着她，走进堂中，将梅花藏于身后，想着给老夫人一个惊喜。
　　没想到，在里面还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个身量极高的男子，身着黑衣，缎面上似乎用金线绣着几条龙。梁朝重水崇黑，这黑色乃是帝王佩色。其实，江云还是有一点害怕这位帝王的，当年，她在边境驻扎时可是狂得很，作为大熙的青年将领之一，掌管一万铁骑，根牢地固。自认为无人可敌，可这位青年帝王只用了短短几天就从根本上压制了她，彻底灭了她的狂气。
　　江云大脑停滞，再也不敢看他，但要是不说话，这位小肚鸡肠的男人又不知道怎么怪罪她，江云想了想还是试探道“陛下万安？”
　　男子并未吭声，一动不动，好像一只…门口的石狮般肃正。
　　皇家的事还是不要掺合为好。堇宁想着，放下梅花，飞一般地逃窜了。
　　就在她踏出府门的一刹那，周老夫人踏入了正堂中。“这怎么有束白梅？”她拾了一束插入瓶中。
　　“方才似乎是江家的女儿带来的。”梁衍旁边的侍从应声答道。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老身那外孙女，自幼顽劣胡闹，让陛下见笑了”说罢，悄然观察了一下旁边人的脸色，似是无意地转了话题“怎么？您素来杀伐果断，偏偏就在关于太后的事上迟迟犹豫不决。”
　　“孤想了许久，她愿意去那孤寒之地，便由她。她想为那人封侯，也由她”
　　梁衍轻敲桌案，眼神隐晦，让人捉摸不透。
　　“陛下所想，自是好的。”周老夫人附和道。
　　“姑姑，孤不知如何做了……”梁衍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要说些什么。
　　周老夫人叹了一声气“陛下，普天之下，您说一别人绝不敢说二。您所做之事，都是天意，皆无需他人理解，老身不希望你走先帝的老路啊”
　　你要知道，坐上皇位的人，不配拥有亲情这种东西
　　待他离去，周老夫人立即拿起笔筏准备写信寄往远在西北驻军的丈夫和儿子。
　　如今六国争霸，正值乱期，权臣拉帮结派，亲王野心勃勃。周家作为四大世家之一，必然要先给众臣表明立场，一部分周家军也要留在京城，以防不测之祸。

　　乾清殿内正烧着龙涎香，正殿金碧辉煌，素有威压。
　　“陛下，江娘子属实是奇怪，可否调查一番？”男人一旁的内侍低头探道。
　　“毕竟是掌管过虎符的人，容不得半点马虎”矜贵低沉的声音自男人口中说出，似乎是无数次用这种声音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江堇宁纵马回府，远远地看见柳姨娘挺着已显怀的肚子站在门口。
　　“小娘子”柳姨娘眼见她渐行渐近，笑着喊道。“妾身派人为您熬了甜汤，一会儿派人给您送过去”
　　“姨娘冷不冷啊？”江云偏头问。
　　柳姨娘见江云这样说，以为计划成了大半，也不枉她这几日献茶献水的殷勤，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要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多谢小娘子关心，只要您能高兴一点，妾身受点寒气也没什么的”
　　“奥”江云意有所指的说“我知姨娘好意，只是姨娘这么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亲和阿娘苛待你呢。”一句说完，江云抬眼看了看柳姨娘逐渐惨白的脸，不禁莫名的痛快。“母凭子贵，柳姨娘应该明白吧。这胎若是一个男胎，那姨娘可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最后一句话是江云附在她的耳边说的，所以柳姨娘听的真真切切，东风把这句原本轻飘飘的话变得响亮，直至完全占领了她的内心。
　　凭什么那个贱人生来就能当正室，凭什么我生的孩子要叫她母亲，最终还不是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两个娘子。
　　柳姨娘一动不动，绣着华贵金纹的袖口被她抓出了无数褶皱。“芳儿，去偷偷找个精通腹中辩胎的大夫来府里。”她悄声吩咐道。
　　“小娘子，您为何要……”琼香感到十分不解。
　　“咱们这位柳姨娘野心大得很啊！我不过是给她添了一把火罢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算盘落地更让人失望的呢？”
　　琼香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按姨娘的意思办，那个大夫定要是我们的人。若是男胎，那便留不得了。若是女胎，那便说是男胎好了”江堇宁轻飘飘地说道，似乎是在说一件小事般轻巧
　　傍晚，夕阳自远处绽放，炫烂无比，就连地上堆着的白雪都映上了光彩。坐在梅花树下的秋千上，手捧一卷诗经，津津有味地看着。夕阳的光芒照在少女的身上，有种超脱凡俗的美，让人觉得她本该如此光芒万丈。

　　天色渐渐暗下去，少女合上书卷，向中堂走去。过了一会儿，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苍白又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