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青厢

1、及笄

　　江堇宁自小与江南的顾家小公子顾颐定了亲。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髫年之时，由于顾夫人和阿娘是手帕交，两家便时常来往。幼时，他身着白衣在梨花树下舞剑，她便看着他，从不移步半刻。他去书房温书，她便紧跟着他，叫他哥哥。长大后，她听说他的夫人要知书达理，更是放下心爱的长枪和小红马，硬是学了三个月的大家礼仪。可是，眼看便要嫁给他，江堇宁竟一点欣喜也没有。
　　及笄礼当天热闹非凡，江府中庭的梨花树下摆满筵席。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来观赏，因为宫中当今皇后是江堇宁嫡姐，所以宫中也派人送了金山似的大礼。江家小女的及笄礼一时间也成为了京中的一段佳话。
　　江堇宁今日穿了一件青色云纹曲裾，乌发挽起云髻，眼眸似荡漾着秋水般泛着光彩，肌肤如玉，光滑白净。明眸皓齿，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似田野里盛开的矢车菊般柔和。她环顾四周，四周人山人海，宾客满堂，朝中大臣正襟危坐，可以说是给足了江家面子。
　　江堇宁端坐正堂，等待上簪。一个女子，上了簪，嫁了人，为家族的利益而奋斗，度过漫长的一生。
　　甚至，从小就没有自己的意识。
　　江堇宁并不想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
　　这样，等及笄礼过去，她和顾颐的婚事也要尽早提上日程。不过，她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要在众人面前，让两人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丢掉脸面。
　　于是，众人看见一个侍女模样的丫头冲过来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江堇宁的脸色转为苍白，漂亮的眸子也变得十分阴沉，看不出任何情绪。接着伸手理了理裙裾，起身向侧房方向走去。
　　梁国上流贵族向来以评论别人的家事为乐，更是自古以来用来拉近关系的一种陋习。瞧见江云的脸色，不少人皆已猜出江府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席间众人神色各异，官员夫人们大多持有不屑或是嘲讽的心态，小姐们则大多端的是好奇的神色，江夫人则感到心惊而又担忧，向江云的方向跑去，宾客们见状也纷纷离席，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一个干净且占地颇广的庭院。
　　大家心中都隐隐觉得这婚事怕是不成了
　　江云站在主屋门前，轻轻扣了扣门，房内安静至及，没有一个人应声。旁边的侍女见状，提前一步把门推开，只见一男一女共躺一榻，相拥而眠。众人皆深吸一口气，那个男人正是顾小公子，可女人竟是江府的庶姐－江玉。顾夫人更是气得直接晕倒在地。江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见此情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得微微发抖。周老夫人看到外孙女这样，心疼得很。转身命令身旁的侍女拿了一桶冰水倒在两人身上，夹含着冰块的冰水倾洒下来，榻上的两人同时被刺骨的冰水惊醒。
　　盛春时节，气候逐渐温暖，大雁乘风归来，太阳光照在庭院中的柳树上。
　　暖而刺目的阳光照进屋内，发出顾颐起身看了看身旁柔若无骨的女子似菟丝花般依附在自己的身上，惹人怜惜，再一抬头，便看到了门外挤着的人群。
　　他不禁后悔自己昨夜的冲动，于是奋力将女子的素手挣开，紧张得一袭冷汗自额头冒出，让他感到极度不适。顾颐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衣女子，试图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可是结果令他失望。江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漠得像个死人一般。“咚”忽地，拄杖触地，清脆的声音显出主人的怒气。“老身竟不知道，顾公子竟这么大本事！顾家真是好得很，来日便去和老身那侄子提点一下顾家”顾颐听罢，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纵使瞧不起幼时整日缠着他的江云，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份亲事属实是他高攀。谁人不知，周老夫人是先帝亲姊华阳大长公主呢？又谁人不知，周家的嫡子周烨是前途大好的小将军呢？顾颐不傻，当今陛下梁衍7岁即位，周蒙两家扩外疆，赵郑两家内辅政。贤臣在侧，贤名在心。使梁国用了区区12年时间治国安疆，内夺权，外攻城，使梁国位列六国之首，最先称帝
　　陛下重视人才，顾家虽是勋贵，但这几年一直不景气，到了他这一代更是没落到了吃朝廷饭的地步，若不攀附江家，顾府是真的要绝后了。况且，他拿什么资本去跟周家争呢。
　　思及此，顾颐扯下脸面跪倒在地，全然忘了自己赤裸裸的身体，惹得众小姐惊呼出声。江夫人见此也尴尬不已，立即命人伺候l两人穿衣
　　江府正堂
　　两人跪倒在地，周围是围观的贵妇小姐。“妹妹，阿姊实是爱慕顾郎，一切都是阿姊的错，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们”江玉眼眸含泪，楚楚可怜。
　　各位官家夫人在各自的内宅里勾心斗角惯了，几乎都看穿了这一出的把戏，可并没有人出声说明，只是在暗暗观察着江堇宁的脸色。
　　其实各位夫人们是希望两人的婚约结束的，毕竟，江堇宁是一个边关长大的粗人，她要嫁过去免不得自家儿子在纳妾方面受阻。但是，她后面的周府是一棵大树啊，更何况江堇宁本身也有军功在。她要嫁过去，以后定要升官发财。
　　“阿元，你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我还许你正妻之位，如何？”顾颐恳求。
　　江堇宁却并不表态
　　而是缓缓渡步到两人面前，笑道“阿姊都说了爱慕你到爬床的地步了，我就成全你们”顿了顿又看向江玉“姨娘是戏子出身，我瞧着阿姊把姨娘爬床的功夫学了十成十呢。”
　　江玉不禁一愣，姣好的容颜扭曲了一瞬，可又很快恢复到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阿妹何苦羞辱我娘呢？”
　　“何谈羞辱啊？”江堇宁有些不耐烦了“世人都说，脸面都是人挣的，你们自己不要脸，还指望我给你啊？”
　　江玉见自己不站理，只好趴在顾颐身上呜咽起来，
　　一旁的顾夫人见这场面，知道这亲事是不成了，可不又甘心，她谋划了这么多年，快要到嘴的鸭子岂能就这样跑掉？于是连忙站起来反对“江娘子说笑了，颐儿不是这个意思的。”
　　“那夫人以为是什么意思？”江堇宁额头微皱，青色裙裾轻移。顾颐见事情似乎无法挽回，可又不忍放弃这天大的利益，立刻向江夫人下跪做辑
　　“姨母，今日是我唐突，”不等顾颐说完，江云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淡淡“顾公子自重，这件事，阿娘做不得主，你也做不了主”
　　顾颐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陌生，十余年的边境风光，让她变了样子，似乎……再也不是以前只会叫他哥哥的女童了

作者有话说

　　髫年，指女子三四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