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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直白 ...

  •   张文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自觉让开位置。

      梁京雪看着张老师一步步走下楼梯。
      脑海中几秒中不受控制地回想的全部都是过往的瞬间。

      张老师对她来说,亦师亦友亦亲人。

      张老师教会了她很多人生的道理,让她受益终生。

      他说:“要学写字,必须要先学会做人。”
      他说:“京雪,你是我见过最热爱书法的学生。”
      他在每次自己打完招呼问“老师好”后,都会认真回一句:“京雪你好。”
      他说:“你们每个人将来都会比老师厉害得多。”
      他说:“京雪,老师希望你这辈子永远都不要放弃书法。”

      ......

      永远都不要放弃。
      可是她要如何才能不放手呢?

      回忆纷涌而来,将梁京雪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中,不得动弹分毫。

      眼前的张燕青仿佛在一年间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头发留的较长却不显颓唐,仍然戴着那副茶色镜片的黑框眼镜,完全看不出四十多岁的样子。

      很久没见了,梁京雪想笑一下,可是她笑不出来,硬扯起来的唇角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如此静默的时刻,张燕青却好像没听到方才梁京雪说过的话,只是笑着问:“京雪,是不是又长高了?”

      气泡被扎破,鼻酸泛上来,梁京雪极力憋住胸腔里的酸意。

      她长高了吗?
      很久都没有量过身高,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非常在乎你、关心你的长辈,才会在很久没见过你之后打量你是不是长高了吧。

      她还是一点都不成熟,在这样的场面和心境下下,她完全做不到笑着谈些家常话。

      梁京雪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一切辞藻在离别前都显得过分苍白。

      见她一直未曾开口,张燕青沉吟半晌,才道:“京雪,老师支持你的决定。不管怎么样,你一直是老师心中最优秀最骄傲的存在。如果学习学累了,那也可以稍微练练字,给我拍照发过来,老师也可以帮你看看写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和在培训班里没什么区别的......”

      张老师还是那样温暖与真诚。

      梁京雪倏而低头,再不敢抬头,眼里已经蓄了泪。

      她低着头,不敢看张老师和文歆,径自说:“老师,我先上去收拾一下东西。”

      不过十分钟,梁京雪背着书包下楼。

      许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她看着张老师和文歆再次开口:“老师,其实我没有跟你说实话,我不喜欢书法了,您也知道,最近一年,我的字已经很久没有进步了。书法成了我的枷锁和负担,对不起老师,我打算放弃书法,走高考这条路。”

      她想得到失望,甚至是责骂。

      但张燕青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京雪,好好学习,老师相信你会考上一个满意的大学。”

      梁京雪呆愣住,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何德何能啊,她遇到张老师这样的人。

      须臾,梁京雪从书包拿出那支崭新的钢笔,珍重道:“学生辱没了您的教导,这支钢笔,我想把它还给您。”
      她双手送上,黑色钢笔的金属外壳熠熠发亮。

      张燕青却把钢笔复又推了回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京雪,你从没有辱没过书法,更谈不上辱没我,你走到今天,我从来只是一个领路人和指导者的角色,书法这条路上,是你靠着努力和坚持走下去的。这支钢笔,送出去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应凭你处置。当然,老师希望你好好保留着,我相信,你会重回书法这条路。”

      梁京雪再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言语,把钢笔沉默着放进了书包夹层里。

      再没有其他事情了,是时候离开了。

      陪伴她十年之久的地方,以后或许无再见的可能。
      这声再见,即是永别。

      梁京雪转身的刹那,眼里就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争先恐后地开始往外冒。

      可是她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绪肆意流泪,因为几步远就是车里等待着自己的父母。

      我一点都不喜欢书法。
      非常,非常讨厌。

      重复着默念了三四遍以后,梁京雪极为强硬地把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

      张燕青和张文歆目送着她离开。

      等人的背影上了车,车扬长而去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张文歆抬头问:“爸,京雪姐姐一年前为什么请假啊?现在又为什么突然离开啊?”

      张燕青叹了口气:“一年前,你京雪姐姐的妈妈打来电话,说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要请一段时间的请假,具体没有多说,我也不方便询问家事,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家里人希望她参加高考。”

      张文歆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然后又问:“爸,京雪姐姐说自己不喜欢写字了,你相信吗?”

      他没答,但反问:“文歆,你相信吗?”

      “我不信,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可能性还要小。”

      张燕青这下笑了,“怎么这么确定你京雪姐姐不会?”

      张文歆声音稚嫩但笃定:“因为,除了爸之外,我认识的人里,没有第二个那么喜欢书法的人了。”

      张燕青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平静开口:“你京雪姐姐不会放弃的,高考完一定会回来的,最多两年而已。其实,有时候我们并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人这一生,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张文歆似懂非懂地说了声哦。

      可是他们都很清楚,在艺术班读了一年高一的梁京雪再走高考的路会比谁都艰难。

      更清楚的还有一点是,关于书法这件事,一日不练十日空。
      更何况是两年呢?

      即便是梁京雪这样的书法天才。

      梁京雪离开半个小时左右,培训中心又有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是与梁京雪同在书法精英班的喻景会。

      张燕青看着许久未见的少年,笑着招呼他:“小喻来了,快坐。”

      少年裹挟着一身寒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至极,唇角平直。
      但再冷淡,也压不住一身的少年气,以及被他刻意遮掩不愿外露的贵气。

      相处多年,张燕青也知道这孩子外冷内热。

      对于假意和陌生之人,他性子冷,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宛若孤月流天,残影照空。
      但如果对他付出真心,他会还你两倍甚至于更多的真心。

      但前提是,这种真心,不掺杂丝毫的个人化利益与目的。

      少年用自己的真心与这个处处存在利益关系的麻木世界对抗。

      喻景会先礼貌向张燕青问好,然后又继续问道:“张老师,这一周,梁京雪她......有来过吗?”

      没得到回答,他顿了顿,继续问:“老师,您知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突然请假?”
      涉及梁京雪,他身上的淡漠少了几分,更多的是真实的人间烟火的少年气。

      张燕青丝毫不讶异他的到来。

      在梁京雪离开的这一年间,喻景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问这个问题。

      张燕青也没隐瞒,带了几分轻松道:“不巧啊,小喻,京雪刚走。”

      喻景会猝然抬眸,“她来过了?”

      张燕青点点头,“是来告别的。”

      告别?

      少年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克制后维持冷静问:“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她家人想让她放弃书法,参加高考。”

      喻景会听完,紧皱的眉头未曾舒展半分。

      要去高考,不能艺考,所以放弃书法?!
      多么荒诞的理由?

      他知道那姑娘有多喜欢写字。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深夜十一点左右,他途经这里。

      夜里一片漆黑,唯有街灯闪着微弱的光。
      除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街边的商铺都已经关门,连成了一片黑暗的汪洋。

      培训班二楼亮着的灯也就宛如沙漠里的绿洲显眼。

      偏偏门是敞开的。

      这么晚,不可能是张老师。

      他稍微思索,就想到了有这里钥匙的、常常来练字,偶尔还干脆在无人使用的废弃休息间留宿的梁京雪。

      他几乎是飞奔着上了楼。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多不安全她自己知道吗?!

      掀开二楼楼梯尽头的门帘,少女穿着白色长裙,安静地趴在桌上,面前是摊开的墨色未干的宣纸。

      她睡颜恬静,但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手机适时蹦出来一条消息——

      妈妈:【在张老师那练字不要熬夜到凌晨,记得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

      喻景会走近她,俯身,屈起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果然滚烫一片。

      照顾好自己?
      发烧都要把自己烧糊涂了都不知道去医院。

      连续低声喊了四五遍她的名字,少女却仿若睡熟了一般,始终没有醒来。

      喻景会只好把她从桌上扶起来,小心翼翼抱她下楼,拦了辆车送到医院。

      那个连发烧都在练字的女孩,会因为高考,因为家人,因为阻拦而放弃书法吗?

      就算这个世界都相信这他妈的破理由。
      他不信。

      留在这也无济于事,得想办法联系上她才是最重要的。
      一年间,她家里所有的联系方式都通通换掉了。

      喻景会也尝试去过一次她的家,奈何敲门也无人应答。

      张燕青这些做艺术的,心思更细腻些,叫住他:“小喻,你跟我学书法也有两年年了。说实话,你的天赋不差于京雪,但是我觉得,你不会胜过她,知道为什么吗?”

      一贯淡漠的男生,听完这话反而低笑了声。
      似五月榴花,又似八月梅酒,光笑声就引人耽溺。

      他声音格外直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炽烈:“我知道,因为我不像她,那么喜欢书法。一开始来到这里,我的心思就不纯。”

      哪里不纯呢?
      是对事的心思不纯,还是对人的心思不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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