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容》於茶

91、代桃

　　少年瞪大了眼惊恐地望着她，谣昭心下一沉，迅速转过头去，见身后空荡荡的，松了口气：“你不想和床上那人一个下场吧！或者，你会比她更惨！”

　　少年被她唬得说不出话来，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声音颤抖着，“我……我不知道去哪儿……”

　　谣昭听了这话，随即翻了个白眼，“无论如何，绝不能在熏风殿过夜！”

　　少年又瞄了床榻上的尸体一眼，这才畏畏缩缩地小声说，“跟我来。”

　　谣昭警惕地跟在他身后，他们打开熏风殿西侧的窗子跳下去，绕过看守的侍卫，向着北边的后殿走去。

　　茫茫夜色，月光洒在曲折的回廊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少年逐渐情绪平复，脚步也变得轻盈，低声问她：“姐姐怎么会在熏风殿？”

　　谣昭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反问他，“你又是谁？怎么也在熏风殿？”

　　“姐姐先说。”

　　“我嘛……浣衣局的奴婢，与床榻上那个，一同被大王挑选来侍奉的……”

　　少年听了这话，上下打量着谣昭的脸，一脸的不可思议。

　　谣昭冷笑一声，“你还没说你是谁。”

　　“我……我叫代桃，是序司的学生。”

　　谣昭若有所思，一下子恍然大悟，“贵国序司的学生，莫非都是梁王豢养的面首吗？”

　　代桃听闻如此羞辱之言，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沉默地低下了头。

　　跟着少年到了黑漆漆的北院以后，两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谣昭才发现代桃的脸变得通红，她心里的鄙夷又多了几分，“怎么，你是怕自己容貌不佳讨不了大王欢心，还是怕即便讨了大王欢心，也不过是个被随意玩弄随时被处死的物件？”

　　代桃被戳中了心事，头扎得低低的，谣昭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心想可真是个废物，倒不如方才自己逃出来就好，如今多带了个没用的累赘。

　　她扒开窗子的缝隙，外头的空气冷冽又寂静。代桃依旧沉默不语，她再次望向他时，蓦地想起小九来。重梧告诉她小九已然安全离开陈国。

　　恐怕此生，她再也见不着小九了。

　　往事像海水一样在脑海里汹涌而来，她在墙边靠下，黑夜之中，竟然升腾起无边的寂寞和恐惧来。

　　既然选择了梁国，她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后悔，必然要想方设法接近梁王，利用梁国，攻入长安，让君宫涅偿还欠她的一切。

　　她望了望掌心红色的血点，心知自己没有时间拖沓，若她说服不了梁王，一旦草菇子发作，她取不到长安城中的木藿石，重梧只能是死路一条。

　　当初君宫涅的顺势之举，就已经打算把她随意丢弃了吗？

　　“姐姐……”代桃轻轻拽了拽谣昭的衣角，试探着问，“明日一早会有宫女来此处打扫，我们还能去哪儿？”

　　他的眼睛泛红，“不管去哪儿，总会被大王抓回来的！”

　　谣昭的心绪一下子被击得四碎，目光重回到代桃身上，她笑了笑，“有一事我要请你帮忙，若成功了，你我再无性命之忧，若不慎失败，你我都活不了多久！”

　　代桃眼里的惊惧更重了，谣昭沉着地看着他，眼里根本没有半丝怜悯，代桃咬了咬牙，“姐姐请说，左右也是死路一条，若姐姐能救我，我愿意一试！”

　　谣昭问他，“明天是什么日子？”

　　代桃想了想，迟疑道：“是……是王后生辰？”

　　谣昭点了点头，“我要你杀一个人。”

　　“姐姐……”代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黛姬夫人。”

　　“这怎么……黛姬夫人可是王上最宠爱的夫人……这……万万……”代桃结结巴巴地，又是震惊又是畏惧。

　　“你不敢？”

　　“我当然不敢！”代桃低喊一声，“此等大罪，你也不敢！”

　　谣昭笑着望着他，“量你也不敢，只是你不赌一次，谁也救不了你，今日那女子的下场，便是你的未来。”

　　“可若我刺杀黛姬夫人，同样是死路一条，不，会死的更快。”

　　谣昭缓缓摇了摇头，“你非但不会死，反而还会受到奖赏。”

　　“这话怎么说……”

　　“不止大王，就连闻太宰也想把黛姬夫人处理掉，你可知道新入宫的璟芪夫人，那可是闻太宰千疼万爱的孙女，此女与王后交好，前些时日受了黛姬夫人的气，怎么可能忍得下来。若你不信，自可在当日宴会仔细查看，即便你不动手，黛姬夫人也活不过宴会结束。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及时向大王供出幕后指使是我，定然无虞。我给你机会让你活下来，若你不动手，我亲自动手便是了。”

　　代桃见女子一副从容镇静的模样，不知怎的，他心里的恐惧更加重了七八分，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然无法拒绝她的提议，否则她会立刻把他推进深渊。

　　不论如何，先要挨到明天，到时候见机行事，绝不能让此女随便拿捏他，他宁愿看她动手，也绝没胆子自己动手。

　　“你……你是闻太宰派进宫的？”代桃战战兢兢地问出这话。

　　谣昭点头，“我是璟芪夫人的侍女，这宫里的任何女子，甚至是大王恩宠的男人，都绝不能压住璟芪夫人的气焰！”

　　代桃半信半疑地垂下了头，想起方才在熏风殿见着大王如此折磨那女子，他又开始忍不住颤抖。

　　从最初被选中妄图一步登天成为爱宠，到如今畏惧死亡，不过是短短三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