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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施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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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织忙不迭地点头,她从未见过夫人这般生气。
清蘅生生用蛮力踹开铃烟的房门,幸而门没有插得很紧,脚上传来的阵痛也不在意,又狠狠地合上门。她气得脸颊发红,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铃烟已经昏倒在地上,血已经把半个衣袖都染透了。
这个蠢货!
清蘅暗暗咒骂。
她点燃灯烛,费力拉起铃烟,拿起案上的剪刀把胸前的衣服剪开一个小口,然后用力一扯,布沿着纹路撕开,大滴大滴的血水滴下来,肩骨处的伤口来也裸露出来,能看到铜针插在里头的痕迹。
清蘅扶起铃烟,然后挪到她的身后,用力往肩头后部拍了一掌,许是力劲小了,针没有出来,铃烟幽幽转醒,以为清蘅是要害她,一双眼睛挣扎着睁开,怨毒地瞪着她。
清蘅一气,扬起手掌来怒扇了她四五个耳光,她低声怒道:“这样死了太便宜你,你一再挑衅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清蘅拽住她的胳膊,又一次往她右肩上用力一击,只听得细微的铛铛声,铜针掉落在地。清蘅松了手,任由铃烟摔在地上,她拾起铜针,嫌恶地就着铃烟的衣服把上头的血迹擦净,又从床上抱了被子扔在铃烟身上,连同翻箱倒柜找到金疮药一道扔过去,“既然能受得了我的珠花,受伤了也合该自生自灭,你不是向来了得么?”
铃烟闭着眼,待着屋里没了动静,她才缓缓摸索来药粉,咬着牙撒在伤口上。夜晚地上冷如寒冰,她费了最后的力气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然后昏睡过去,泪水从眼角悲凉地流出来。
清蘅回了寝宫,吩咐香织告诉所有人都不许进入铃烟房中。她在烛光中把小小的铜针擦拭干净,再一次插入珠花之中。烛火跳动,她长长叹了口气,就连颇有兴致的书卷,也变得索然无味。漫漫长夜,她又做了和往昔同样的梦,梦见他们在九重大山里对着东方日出之地行礼成亲。
他说,谣昭,即便如今你我分离,可在我心里,你已然是吾妻。
后来送别时他也这样说。
她来陈国前他也这么说。
清蘅梦里是笑着的,眼角却有两行泪落下来。国君来的时候,清蘅还躺在床上,宋熙不曾一大早就来这里。
她仰头看着他,没有行礼,宋熙也不在意,都习惯了这小妖精如此无礼。他坐在她床前,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夫人每天都躺到日上三竿么?”
清蘅坐起来,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她垂着头,一头青丝散乱着,别样的妩媚动人,宋熙只当她是羞了,看在眼里觉得格外可爱。
“难得王上一大早就来明瑟宫。这是头一回。”
宋熙用手抚着如瀑如缎的青丝,“原本昨夜里就想来,可是寡人与王后有约定,不得已去了许姬那里,昨夜里实在念你念得紧。”
清蘅笑了笑,“若是如此,耽误了王上的政事,阿蘅岂不是成了陈国的罪人?”
宋熙捧起一束头发,轻轻摆弄着,“你会误政?狐楚是怎么死的?寡人看你玩弄人的心思,比之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寡人想你了。”
她抬起头,看着国君真挚的神色,“还不是大王英明,否则妇人之谋,是上不了台面的。”
宋熙这个人,还真是野心不减,如今如此待她也只是因为九嶷山的宝藏同她圣女的身份,当年虚烬预言得圣女者得九州,除了虚烬妄图挑起诸侯野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传闻君家先祖筚路蓝缕开创基业时,曾把大量宝藏埋在九嶷山,而且里面的丹辰卷,乃是上古神明留下的天启之物,相传可推演出九州命势。
她只当这些是无稽之谈,千葉族在九嶷山多年,若是有宝藏或是上古卷轴,能找到早就找到了,可在列国诸侯看来,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以为,天子得不到,不过是因为君家天命已尽,九州易主的征兆。
宋熙几次试探,都被她敷衍过去。
这世间的传言呀,含了多少阴谋诡计。
她靠在他宽大的胸膛,宋熙身上那岁月雕琢过的沉稳与气度,以及他对她的温柔,还是让她有瞬间的沉沦。
“阿蘅,寡人为你梳头吧。”
她站起来,乖乖坐到妆台前,铜镜里的女子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别具一番风流,宋熙拿了案上那小小的梳子,顺畅而又温柔地从那如墨的发间从上至下,他拿起白玉发簪,随意挽了个髻然后轻轻插上发簪,女子转过身来笑意盈盈。
宋熙隐隐克制着,又为能得到她而自喜,清蘅站起来把里衣微微整好,半透的纱衣里窈窕的身子若隐若现。
宋熙抱着那细软的身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仿佛在这女子身上找到了年轻时的热情与豪放,他实在喜欢这曼妙如花的年轻女子,相较之下,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此时只听到门猛地开了,王后看见就看见白日里国君与清蘅暧昧相拥,她怎么也想不到国君这个时候竟然在明瑟宫,这个狐狸精,难道就不知羞耻么?
这是清蘅第一次见到王后,王后生得端庄,可以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她虽然保养得好,在脖颈间依然清晰可见岁月的痕迹。
谁能抵抗得了光阴?
国君也没想到王后会来这里,清蘅更是万万没有料到。
三人面面相觑,身后的央荷更加鄙视清蘅,香织则为没有拦住王后而懊恼。王后强忍着怒意向国君行礼:“臣妾冲撞了王上,请大王恕罪。”
宋熙咳了一声,却没有把清蘅放开的意思,“王后怎么会来明瑟宫?”
“回王上,说来惭愧,自从玉夫人入宫以来,臣妾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真颜,今日正好从鸿宁宫回来,路过此处,特来看看。”
宋熙明白了王后的意思,知道清蘅娇纵任性惯了,别说见了他不行礼,又怎么会把王后的召见放在眼里?
“你先退下,好歹让阿蘅把衣服穿好。”
“是。”王后虽不甘心,但这样下去白白让国君没有面子,何况后头还跟着央荷和明瑟宫的宫女。
待王后走了,清蘅的脸已经羞红,香织把清蘅的衣服拿来,是一件淡紫的衣衫,国君摇头,让香织拿一件白色的来。
“换了衣服,去拜见王后,寡人知你不情愿,可她毕竟是寡人的王后,你只当是为了我。”宋熙看着清蘅换衣服。
清蘅自然百般不愿,脸也冷了下来,可是国君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得忍了下来,被国君带着去向王后行礼。
王后上下打量着清蘅,“王上来得久了,只怕政事耽搁了,不如先去玉宫,让臣妾同妹妹聊聊。”
宋熙刚要答应,却看到清蘅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只觉得她那受了委屈的小表情可爱极了,“王后随寡人一同回玉宫吧,正巧寡人有事与你相商。”
清蘅听了这话,感激涕零地望着宋熙,国君原本严肃的脸上带着笑意,王后见国君如此袒护玉夫人,也只得作罢。
待送了大王和王后走了,清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又想起了铃烟,于是从香织准备的膳食里随意端了两盘,走进铃烟的屋里。
铃烟已经转醒了,虽然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却因失血过多而头疼不已。
清蘅把食物放在案上,“伤口未愈之前,不许出这屋子一步!”
说罢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回到寝宫换了宫女的衣服,又一次悄声来到藏书阁。
太子重梧没有来,案上的宣纸上写满了字,清蘅随意翻了两眼,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的小诗上:“风雨惊回,列国相争,夜鬼嚎哭。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清蘅看得惊心动魄。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她一下子就被触动了,失神片刻,她提起笔,往后续了两句话。
“青山落日,善自珍重。”
她放下笔,往外面走去,怀了一肚子的心事。行至鸿宁宫的小路上,见到御医出来,想起今日王后说是一早上从鸿宁宫过来,是太子病了么?
她停下来,往鸿宁宫北侧的梅林里静静伫立,想起太子重梧的话。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一个人生下来就泡在药罐里,比起她豆蔻之年才知苦为何物,他却还能有如此平和亲善的心肠吗?
清蘅想起书上那些先贤圣者的教诲,她虽读圣贤书卷长大,却没有受得半点儿教诲。
清蘅回了寝宫,惭愧感一直未曾消退,香织见她回来了,告诉她大王请夫人到玉宫去。她不明所以,还是让香织跟了她过去。
国君正在用膳,清蘅这才想起来日已近午,而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宋熙招呼她坐下,知道她不曾吃饭,让人添了箸和碗,亲自舀了一碗肉汤给她,“夫人太瘦了,且要养得丰满些。”
她笑着接下,却不知宋熙为何要让她来玉宫,听闻上次的玉宫宠幸让王后大为不悦,“可是有何事?”
宋熙摇头:“寡人不过是要你来陪伴着左右。”
她默默地坐下来,突然问起了国君有关列国之事,又恳请宋熙为攻打黎国早做准备。
“如今黎国兴兵占了九嶷山,天子没做反应,那毛小子果真无能,被臣子欺负得如此也不敢吭声。黎国势力越来越大,楼盛不是等闲之辈,早晚有一日会起兵造反。”
“大王呢?”清蘅问:“大王要如何做?还是先休整内政静观其变?”
“自然不能错过时机,黎国的探子来报,黎国大将军叶炙被楼盛召回王城了,此刻正是攻打黎国的好时机。只是我国攻打黎国,便要借道卫、虞等小国,此事还是有些难办。”
这次倒是宋熙犹豫了,听着他的意思,黎国只能缓缓图之。她正想着,听见宋熙低声问,“九嶷山的绝世宝藏,还有丹辰卷,是否已被楼盛夺去?”
“妾实不知晓。”原来这才是他让她来玉宫的原因,恐怕他也是急于攻打黎国,却再三犹豫下不了决心,这倒让她宽慰不少。
宋熙一脸了然的样子,她以为宋熙责怪她并未交心,正要解释,却听宋熙说:“戚将军果然猜得不错,黎国人是为了宝藏和丹辰卷攻打九嶷山,可楼盛万万不到因此逼走了圣女。”
见清蘅不解,他倒不瞒她,“夫人且放心,整个陈国除了寡人、太宰和戚将军,再无人知晓夫人的身世。若是九州列国都以为宝藏和丹辰图都已被黎国所得,夫人以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