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容》吹泡泡芙

5、试探

　　琦心蕙冷哼一声，“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

　　清蘅红了眼，声音颤抖，“是他说的？”

　　琦心蕙斥责，“你不是不识得字，往后这些事，甚至比这些更危险的事，你躲不掉！这是你的命！”

　　清蘅极力抑制住眼眶里的泪水，“他说会尽快来接我，不会让我手上沾血，他说我只要取悦陈国国君，早日寻到……就可以了！”

　　琦心蕙冷哼一声，严厉质问：“你还以为这是在九嶷山？千葉族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你也一样，他待你好，你更该知道感激！”

　　清蘅久久说不出话，那人说的对，有些事，本该不用他提醒，承诺是一回事，实际上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从陈王宫脱身？她必须做得完美，她合该是他最好的一把刀。

　　还有那朵做工精美的珠花。

　　她合上信，站起身来，把一袋金铢放在案上，躬身低语：“谣昭明白，请奶奶放心。”

　　她一步步走出去，心里反而坚定了起来，其实她一早就猜到了那些事会由她来做，她这样不过是希望那人能多珍重自己罢了。

　　栗焕等在外头，见清蘅面色阴沉，“姐姐，是不是奶奶发脾气了，她自从来了这里，都不似先前慈爱了。”

　　她蹲下来，轻轻摸了摸栗焕的头，“小九，好好照顾奶奶。”她又从腰间拿出一小包金铢来，“你太瘦了，姐姐看着心疼，自己去买些吃的。”

　　栗焕接过点了点头，“姐姐，我送你到王宫。”

　　“姐姐自己回去。”清蘅被栗焕的关心所感染，她看着那孩子明亮的眼睛，“等你长大了，不要再和千葉族有任何关联。”

　　栗焕不懂清蘅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其他族人也很想念姐姐，可不知怎么，奶奶今日不让他们来见姐姐。”

　　清蘅浅笑：“今时我们寄居晋阳，万事都要小心，奶奶是想保护族人，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栗焕点头。

　　她握着他冰凉凉的小手，“快回去吧，姐姐要走了。”

　　栗焕执意要送她出去，出了门口清蘅扣上披风的帽子，独自缓行在漆黑的路上，栗焕一直望着谣昭孤单的背影，把手里的钱袋握紧，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反过来保护姐姐。

　　清蘅一路风雨地回去，手里还攥着那封信，回了寝宫后她用烛火引燃帛绢，一股焦烟迅速升腾散开，跳动的火光挡住了泪光。

　　她正要安寝，却听着外头门扉轻叩，铃烟有些紧张地问，“夫人，铃烟前来请罪。”

　　“进来吧。”

　　铃烟推门进来，屋里有些暗，她进来时带着外头的凉气，清蘅不悦，皱眉看着她：“你倒是很喜欢和我作对。”

　　铃烟跪地：“奴婢不敢，奴婢知道错了，求夫人饶恕，日后定当忠心耿耿，以报夫人的恩情。”

　　“恩情？”清蘅咯咯笑了，“别说你我无恩情可言，就算是有，心里藏着秘密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效忠他人？”

　　铃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清蘅也不说话，玩味地看着她低头跪地的样子。

　　良久，铃烟抬起头来直视清蘅，“夫人如此说，也是有秘密的人了？”

　　她大着胆子故意探寻清蘅的目光，只要她露出马脚，那她就也算证实了之前的推论。可清蘅眨着眼看着她，话虽然刻薄目光却依旧清冽，不见半点儿心虚：“你还真是大胆，这可不是高明的做法。你记住做好侍女的本分。若你再三挑衅，国君为我杀一个侍女，也不是什么大事。”

　　清蘅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悠闲，“下去吧。”

　　铃烟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路上忍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愧，在那个女子面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她果真是低估了她，看来这位玉夫人的秘密比之前打探到的还要多。

　　雨声令人烦躁，铃烟关了窗子。她有些后悔今日沉不住气，若非清蘅没由来的宽容了几分，自己真的要枉死在那里了。她原想杀了清蘅了事，却不想清蘅早有准备，只要她流露出一点儿心思上前一步，清蘅手中小小珠花里的□□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清蘅这几日愈发不开心，她明白王后是故意而为，只要国君来明瑟宫，王后必然装病，吃准了国君会前去探望。

　　她烦恼着别的事，也不愿与那徐娘半老的女人争宠，每日闲来倚靠在回廊之上，裹着厚厚的宫装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待国君来时，清蘅开口央求一张好琴。没想到宋熙派人送来的，除了一张焦尾桐木古琴，还有诸如笛、箫、笙等，皆是上等的乐器。

　　她松了口气，见宋熙的举止言语对她更亲近了不少，知道让两个侍卫成功跟踪她是做对了，宋熙到底放心了不少。

　　清蘅抱了琴出去，原本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弹奏一曲，刚到南园假山后的竹林里坐下，却听到呜呜咽咽的笛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虽不大真切，却唯其动人。

　　半晌，清蘅回过神来，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原来是一片梅林，梅花未开，其他的植物也尽皆败落。笛声已然止住，四下寂寥，她兴致大失，正要离开，那笛声却又清晰地传来。

　　日光温和，清蘅端坐在灰白色的大石头上，石头渗着寒气，有些冰凉的指尖在琴弦上挑拨，铮铮琴声和着婉转悠扬的笛声，带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曲折的心思，那吹笛人也听到了琴声，会心一笑，琴笛相和，如流水，如落霞，如风雪，如温柔醉人的清风……

　　琴声与笛声相和，穿过梅林，越过王宫高大的墙院，穿过寝宫半开的墙院，传到了鸿宁宫床榻之上吹笛的太子重梧耳中。

　　一曲终了，他久久沉浸其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唤近前服侍的宫女浣竹出去看看抚琴唱歌之人，浣竹出了宫门四下寻找，周围都没有人，只看见一个白衣的女子远远的身影消失在梅林的尽头。

　　她回去禀告，“许是西苑金谷台的乐女。”

　　太子重梧微笑，“或许吧。”

　　他说完这话，嗓子一干，又重重地咳嗽起来，浣竹连忙端来水给他，心疼地瞧着他，“殿下身子不好，如此劳伤神，可不是又难受了。”

　　重梧嘴唇惨白，“我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什么，唯有以此来打发日子了，况且……”

　　“怎么？”浣竹接话。

　　“那女子的琴声，很吸引人。”

　　“好了，殿下若是喜欢，改日奴婢去金谷台把那女子找来，让她天天为殿下弹琴唱歌。”浣竹把被子盖好。

　　“别去搅扰她。”

　　浣竹看着自家主人的痴状，连连说是，心里又一阵酸楚，这么温润善良的殿下，上天为何一定要降下疾病来折磨他呢？

　　太子虽然劳神，但他已经很久未曾这样开心，就连浣竹也心情好了，心想王后日后定要为太子选个称心如意的太子妃，或者像那位女子一般的妃子，能让太子天天开心就好了。

　　清蘅从没见过那太子重梧，只听闻他缠绵病榻，以为不过是个羸弱的病秧子罢了。可今日她明明白白听出了那人笛声中的温和广博的胸襟与气度，倒好奇起来他是怎样的人。

　　回到明瑟宫宋熙已然等候多时，清蘅把琴放下，远远瞧到宋熙在亭子里饮酒，她一下子就厌烦了国君，甚至恶心这样的自己，尤其想起那清澈无尘的笛声，只觉得刚刚是自己玷污了那洁净一般。

　　越到这种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即便心里已经悔恨不堪，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却是她很开心，她最会用微笑来遮掩自己的伤口和阴暗。

　　宋熙见美人如花笑靥，伸手用力地把人揽在怀里，他的鼻尖细嗅着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手不安分地摸索着，清蘅却久久被另外一种心情占领，她无意识地躲开国君，往后退了一步。

　　宋熙愣住，停下来望着他，清蘅看到国君微怒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随及上前一步坐在国君的大腿上，“国君去了崇瑶宫就忘了阿蘅，至今日才来，不知阿蘅这几日想得王上多苦。”

　　宋熙才明白她是吃醋，清蘅这样一说，才放下心来，温柔地搂着她，“夫人，寡人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清蘅知道宋熙不再怀疑，男人都希望女子吃醋，越是宽容大度，他反而不会珍惜，可若是吃醋过了头，也会招致反感，她越发拿捏得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