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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族长 ...

  •   清蘅风光无限地回了明瑟宫。铃烟对此并不奇怪,照旧尽心服侍,只当早上的冲突并未发生。

      天越发冷了,宋熙赏赐了好多东西,都是些周边小国进贡来的珍品,珠钗首饰锦缎之类,清蘅不屑一顾,随便挑了几个看上眼的,其余全部分给明瑟宫的奴仆和侍卫。

      铃烟劝她:“毕竟是王上的心意,夫人好歹珍重些,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清蘅撇了撇嘴,“既这样,你就去告诉王上,别让他送来,我不稀罕。”

      铃烟垂下头去不再多说,她知清蘅恼她,可她区区奴婢,王后的命令不得不听。

      宋熙来往明瑟宫越发频繁,宫里人尽皆知玉夫人同先王的弄玉夫人一般美貌,又同样受宠。王后庄严的面容隐隐抽动,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央荷低声唤她,“娘娘?”

      王后冷哼一声,“王上封她为‘玉夫人’,是把她当成了先王的弄玉了?又在玉宫里宠幸她,难道连祖宗规矩都忘了不成?”

      央荷不敢接话,弄玉夫人挑唆先王残害忠良,掀起风浪,损毁社稷,陈宫之人无不痛恨,幸而偶然一场风寒病死了,朝野后宫欢欣不已,先王却哀痛难遣,为她修了奢华的陵寝,甚至要与她合葬。

      如今大王的意思,也实在让人难以揣摩。她看着王后气恼的模样,不禁也憎恨起清蘅来,大王与王后多年情意深重,况且大王子嗣单薄,只有王后所生的太子重梧与公子弃疾,此等情分断断是旁人比不得的。

      王后冷声问,“王上今晚在何处安寝?”

      “明瑟宫。”央荷慢慢吐出这三个字。

      “本宫病了。请大王来崇瑶宫。”

      “是。”央荷也正是此意,那清蘅天天缠着大王不算,竟还恬不知耻到玉宫去,她难道不知道只有王后才能在那里服侍么?

      清蘅确实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毫不在乎。此刻她正慵懒地斜靠在国君怀里,享受着国君直勾勾的打量。

      央荷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抑制不住地气恼地望着国君怀里不知羞耻的女人,甚至语气中带了些许不敬。

      “王上万安。”她微怒,“王后病了,想见王上。”

      宋熙没有注意侍女的反常,清蘅反而笑得越发甜美,央荷不禁更加讨厌这个女人。

      “寡人晚些去崇瑶宫。”宋熙捏了捏清蘅的脸,“王后近来身子总抱恙,该让医官好生看看才是。”

      央荷听在耳里,以为国君是在嫌王后事多。她行了礼便低落地离开了,把话如实回禀王后,王后闭了眼没再说话,却暗暗生出杀意,就算你是弄玉,本宫却不是先王后!

      宋熙的手一直贴着清蘅的面颊,“如今寡人已经宠幸于你,为何这些日子你丝毫不提千葉族之事,寡人又该如何帮你?”

      清蘅坐起来,握着宋熙宽厚而又粗糙的手掌,望着这个沉稳的中年国君噗嗤笑了,“难为王上还记得此事,看来阿蘅是托付对人了。”

      “你似乎并不担心。”

      清蘅摇头,“妾从九嶷山逃出来时,族人已经所剩无几,妾让他们各自前往列国隐姓埋名,只有年老和幼小的跟着我,如今都住在晋阳城里,求王上不去搜捕他们,多予些财物,至于黎国……”

      她阖上眼,浓密的睫毛扫出淡淡阴影,“我定然要夺回九嶷山,让楼盛血债血偿,但此事要长久计议,阿蘅区区女子无能为力,全需仰仗王上。”

      宋熙哈哈一笑,眼里的笑意却一点点消失不见,“你从九嶷山逃出来,经帝都,梁国,还要经过姜卫陈三国的边境,千万辛苦,如今倒不着急,还要从长计议?”

      清蘅也没了笑意,她缓缓松了宋熙的手,“我已经解释过了,眼下清蘅所愿是照顾好族人,不让他们在暴露在世人眼前。”

      “若是向黎国复仇,这理由倒也合理,九嶷山已落入黎国手里,你的族人均已出逃,即便不是陈国……”宋熙对她的怀疑一下子涌上来。

      清蘅却笑了:“我投靠陈国,不过从前听闻王上为将军时,带领陈国士兵攻打唐国寒关,寒关一战以少胜多,自此唐国一蹶不振。我投靠王上,是因看中了王上有图谋天下的能力,我要灭了黎国为无辜丧命的族人报仇,也要向天子寻仇。清蘅纵然报仇心切,大王难不成明日便为清蘅举兵攻打黎国?况且大王心怀天下,不会没到过长安永乐宫的玄机阁,听过得圣女者得天下的传闻吧。”

      清蘅说中了国君的心思,他没有说话,却想起那年他随父王到长安皇宫觐见前代天子,在永乐宫的玄机阁,一众诸侯确实听到炼师虚烬的预言,后来虚烬因背叛皇族,泄露天机,车裂而死。

      从那以后,各国都在打九嶷山的主意,只是礼仪尚存,君臣仍系,诸侯们不敢轻举妄动。楼盛称霸不臣之心太过迫切,竟明目张胆攻入九嶷山,与长安乃至整个大胤诸国为敌。

      清蘅有了恼意,“你既不愿相助,也无心九州大业,我走就是了。”

      她刚站起来,宋熙死死拽住她,她堵气地用力挣开,却适得其反地滑倒在国君的怀里,宋熙按着她的胳膊,“既如此,也请美人与寡人共享天下。”

      清蘅满腔恼怒依旧憋在胸间,她别过头去,“眼下,清蘅却要向王上求一个人呢。”

      国君低下头,吻铺天盖地地下来,“你说。”

      清蘅的眼眸也迷离起来,“清蘅求的是右卫将军狐楚的人头。”

      宋熙的手顿住,混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随即笑了笑,“但听爱妃所言,这狐楚的人头,就送给爱妃亲手去取!”

      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叶飘飞而下,簌簌地发出声响,一阵猝不及防的风残卷而过,干枯的树叶哗啦啦地在地上蹭着,一片金黄。

      铃烟站在寝宫外头,听着寝宫里头清蘅娇喘连连,国君低沉的声音被风声压去,她的脸上没有表情,静立了片刻,随后便出了明瑟宫,风卷起一层薄薄的沙土,她半眯着眼,“风未免大了些。”

      走了约两个宫殿的距离,断断续续的琴声被狂卷的阴风低沉地撕破,她行至汾煦河,又顺着西侧的花园一路往北面的宫殿走去,与太子重梧的鸿宁宫只有一墙之隔,琴声明朗了起来,她抱膝坐在地上,头埋下去,看不出表情。

      过了很久,天阴沉下去,琴声也止住。铃烟站起来,双眼微微泛红,已经有细碎的雨点打下来,她急匆匆赶回明瑟宫去。

      国君已经不在明瑟宫中,想是去了崇瑶宫。玉夫人正在沐浴,隔着屏风能看到清蘅绰约的身姿。

      服侍玉夫人的香织提着木桶出来,看到铃烟问,“姐姐去哪里了?怎么身上湿了,眼也红了?”

      铃烟摇头,“不过是淋了雨,我去换身衣服,你且好好侍候夫人。”

      铃烟说罢,走了出去。

      清蘅氤氲在温暖的水汽之中,烛光的点映下娇嫩的皮肤泛着光芒。她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来,几片花瓣肆意沾在她的手上。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到屋里来,她问香织,“下雨了么?”

      “是,天也阴了,只是雨不大。”

      清蘅从水中站起来,香织拿来锦锻紧包裹住她的身子。她换了衣服,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国君给她的令牌在午夜里撑伞而出。

      快要走到宫门口时,她缓缓停下来,对着远处的黑影低声微怒道:“还不出来!你还想要跟着我到何时?铃烟!”

      隐在暗处的铃烟心下一沉,从墙后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她自觉不被人发觉,却偏被抓个正着,由于没有带伞,衣服已经半湿。

      清蘅问:“又是王后让你跟踪我?”

      铃烟垂头不言,算是默认。

      “回去吧,若是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受最残酷的刑罚而死!”

      铃烟已惊出一身冷汗,转身往巷道深处跑去,她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这个妖女,她也已经明白,清蘅的语气越是平淡,就越是打定了主意。而且那人说到做到,毫不手软。

      清蘅原本平静的心思被硬生生打乱,她隐在黑暗里,一连出了宫门,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地上湿漉漉的,不时有泥点溅在月白色的绣鞋和披风下摆上。

      她拐进一个偏远的巷道里,曲曲折折地走着,若非他们给她留下了千葉族特有的标志,只怕她在这里走三天三夜,也不会找到。

      至于宋熙……他会派人查清楚,所以她才一早言明晋阳城里有千葉族人。隐在宫门后的两个侍卫可比铃烟机灵多了。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侍卫与她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

      栗焕已经等在路上,见到清蘅连忙扑到她怀里,“谣姐姐,奶奶已经等候多时了。”

      清蘅捏着栗焕稚嫩的脸,这孩子只有她半身高,身子单薄,这一年来奔波,显得更加瘦削,他是千葉族为数不多的男子。

      “小九有没有想姐姐?”

      栗焕连连点头,“姐姐在那里可好?有没有人欺负姐姐?”

      清蘅摇头,被栗焕拉着手走进破败的庭园里,清蘅回望外头,夜色茫茫,不知那些侍卫是否还跟在后头。栗焕低声说:“姐姐放心,奶奶都已安排好了。”

      两人七拐八拐进了大堂,里头实在破败得很,院里的草木已经枯萎,雨水浸透下散发着衰草腐朽的味道,大堂里的摆设也尽是年久的家具,虽然已经尽量打扫得干净,却更有荒凉破败的意味。

      她想起九嶷山四季如春的和清谷,与族人们玩闹的场景一一涌上心头,蓦地鼻子一酸,怔怔地望着眼前寒酸的屋子发呆。

      栗焕拽拽清蘅的衣袖,“姐姐,你怎么了?”

      清蘅摇头,吸了口气,“奶奶在哪儿,带我去见她罢。”

      栗焕又带着她绕到最后头的屋子,在门口止步,“奶奶就在里头。”

      她轻轻推开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突兀的咯吱声,年长的妇人端坐在蒲团之上,屋子很暗,只在前头的案上点了根灯烛,周围摆设素静,妇人一身素衣,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但其实她已经年逾六十。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谣昭,你来了。”

      清蘅在案桌对面坐下,鼻子发酸,“是。”

      妇人打量着清蘅明艳的面颊,猛地拉起她的袖子,清蘅不敢反抗,只皱着眉,“奶奶……”

      琦心蕙从十四岁成为千葉族长,至今已满五十个年头。她迅速地把清蘅胳膊上的衣袖推到上头,露出洁白无瑕的左臂,守宫砂已然消失不见。她这才缓缓放下,面色不变,话里却带了一丝喜悦,“你做的很好。”

      这样随意的一句话,让清蘅涨红了脸,琦心蕙并不在意孙女的羞耻与卑微,反而大为满意,她从袖中抽出一个湖色香囊,递到清蘅手里。

      清蘅接过香囊,里头是一方折叠整齐的帛绢并一个精美珠花,薄绢透着梅香,上头的文字是由古老的千葉文写成,只有少数千葉族祭司能够看懂。

      那上头的字却让她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琦心蕙,“奶奶,不是说好了,这种事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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